人物塑造的邏輯偏移影響電影表現(xiàn)的深度
——《送我上青云》的缺憾剖析

[內(nèi)容提要]《送我上青云》的題材表現(xiàn)和人物設計都有獨特性，藝術呈現(xiàn)也別具一格，但在表現(xiàn)邏輯性上卻漏洞明顯，過于強化女性性愛權利的開拓，卻忽略了常態(tài)女性性格和情感的自然所在與意外發(fā)生的合理性。在主要人物觸及現(xiàn)實矛盾時自有其合理性，但為了意念的凸顯與構造卻時常露出未盡合理的短板。本文從主要人物性格和觀念附著的細節(jié)分析其得失，意在說明有良好的用意和開拓，也要遵循常情表現(xiàn)和邏輯延伸的合理性。

中國電影已經(jīng)進入一個全方位躍升而市場穩(wěn)固，多樣化類型展開，商業(yè)與藝術創(chuàng)作相互交融，且藝術創(chuàng)作的探索始終沒有止歇的局面。其中，對于市場適應性的創(chuàng)作自有市場票房來取舍，而藝術創(chuàng)作的電影雖然是生生不息，但還屬于相對小眾喜愛的層面。藝術創(chuàng)作對于現(xiàn)實的影像表現(xiàn)也一直處在不疾不徐的處境中，尤其需要我們給予更多的關注和扶持。但是對于這一類影片創(chuàng)作難度和價值的判定，往往存在較大的差異性，因而，更多的關注，尤其是對年輕導演創(chuàng)作的關注自是題中應有之義。

最近姚晨監(jiān)制與主演的影片《送我上青云》就是一部值得思考分析且評價參差不一的影片。坦率地說，青年導演滕叢叢編導合一的作品《送我上青云》，的確是有許多大膽的創(chuàng)造，也有許多自己對生活的思考。有社會學者認為：我覺得這個電影提出了一個對女性來說特別重要的問題，就是女性的性愉悅權力，這部電影很少見地直面了這個問題。對于中國電影的發(fā)展而言，這部影片的確具有一定的開拓意義與參考價值，其所涉及的題材、表現(xiàn)的內(nèi)容，以及選取的人物都相當出色，影片也的確在藝術上進行了許多探索，對于現(xiàn)實的揭示以及影像的表現(xiàn)也頗有些心得。但即便如此，從影片整體的完成度而言，其不足卻也特別值得分析。

一、總體表現(xiàn)錯雜的得失透視

就其本意而言，《送我上青云》的敘事重心顯然在于揭示現(xiàn)實生活中人心不足與金錢至上等觀念對于人性的傷害，影片中所描述的幾個家庭中的人物，都帶有需要被批判與審視的方面。顯而易見，《送我上青云》直面現(xiàn)實，刻意表現(xiàn)現(xiàn)實生活的粗糙狀態(tài)，多層面錯雜交織表現(xiàn)虛榮的遭際、貪婪的求取、渴望的性愛等，導致重心不斷偏移。藝術所需要的精致專一被混雜而顯得主題含混不清，深入表現(xiàn)變得淺嘗而止。影片試圖展示社會的蕪雜所導致家庭的困惑；凸顯多重形態(tài)中的人物復雜性：盛男的職業(yè)感強盛與女性意識的凸顯；盛男母親始終幼稚卻期求自身的重新得到獨立自為的愛的實現(xiàn)；劉光明顯然“心比天高身為下賤”，卻極力裝出超凡脫俗來彌補缺陷；四毛利欲熏心、心地骯臟卻自以為“人為食亡”才是人間至理；劉畫家垂暮之年深諳人事奧妙只是敷衍家族晚輩，卻意外重新感悟到愛的誘惑，等等。

首先，電影重點要突出的是姚晨飾演的角色的特殊性，由于家庭所帶給她的心理陰影，她總不能適應復雜的生活，特別是由于沒有實現(xiàn)女性所需要的完整的生活而變異為極端求取性愛快感。于是影片在她身上又嵌入了得卵巢癌而不久于人世的危機，試圖凸顯出創(chuàng)作者主觀強化的觀念傳揚：女性所應該得到的性愛的迫切性。但是影片游移而非專一的對于女性生理和性格的迫切性的表現(xiàn)，以及試圖將它混融在現(xiàn)實生活的多重困境之中，造就了人性困惑的變幻莫測。于是，意圖強化的性愛意識變得有點赤裸裸而缺乏它本有的、至少應該有一部分的美好和值得珍惜的意義，成為任性強調唯恐不能享受而丟失的露骨過分。盛男因原生家庭得不到溫暖而導致她曲解生活情感，父母的失敗婚姻讓她對情感失望。創(chuàng)作者試圖告知人們?nèi)笔詫τ谂远允侨绾慰膳拢浯罅诵院蛺壑g的功利性，又對比性地描摹盛男母親從來沒有得到成熟的情感照應，以此來提醒人們真想獲得一點情感上的慰藉時卻常不可得。

其次，即便從情感表現(xiàn)的層面來透視，姚晨飾演的盛男因為突如其來的卵巢癌需要手術，迫于用錢需要屈辱地去為李總違心寫傳記，但硬生生加入聽聞切除器官就無法獲得性快感的片段，于是迫切希望嘗試男女性愛。影片將這兩方面的需要混淆卻顯然兩方都不得體。前者，她不斷地本能地要堅守記者的尊嚴，在看不慣世俗人的功利與只能屈服之間形成矛盾。后者，她真的是希望在喪失性能力之前獲得性愛情感的嘗試的合理性，和缺乏情感意識之間也形成矛盾。這里真誠的女性性愛多少要帶有美好情感的依戀被簡單地變成一種概念而似乎失了分寸，顯得有點俗不可耐。

再次，李總父親被兒子家族要求寫傳記帶有特別的意味，他看透人生恩怨，也知道要為后輩家屬留下一點可以為他們撐門面的榮耀資本，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純真性投射得比較清晰徹底。但他居然在獲得晚年的愛戀之后悄然死去，顯得詭異狐疑。四毛雖然是個記者卻從始至終都帶著卑劣不堪的習性，沒有一點值得盛男喜愛，卻意外地和盛男在報復性的生命性愛中顛鸞倒鳳，也令人嘆息。

總體而言，影片的創(chuàng)作者看到了生活的蕪雜性，試圖把它的立體面表現(xiàn)出來，可惜分散混亂。影片也試圖表現(xiàn)人必須要有一種信仰，也就是精神所需要的愛戀挽留，但是又淺嘗輒止猶豫不決。所描寫的多重錯雜都試圖在疊加中揭示，但實際上都沒有得到特別透徹的釋放，讓我們在觀賞上的順暢理解受到了影響，也讓我們藝術感知的透徹性受到阻遏。實際上使觀眾在愉悅性的觀賞上遭遇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感覺。

其實生命的意義、靈魂的獲得、對現(xiàn)實生活的庸俗化的批判，和對女性情感的珍惜，都在影片中急切地匯集，但因為比較粗鄙的表現(xiàn)，而不能得到深入的揭示，這就是這個影片似乎有折射現(xiàn)實的用心但又表現(xiàn)錯雜的遺憾所在吧！

二、人物表現(xiàn)得失的透視分析

作為青年導演的創(chuàng)作，個人意識強烈值得鼓勵，也應當承認《送我上青云》作為青年導演的創(chuàng)作已經(jīng)相當有特色，不應否認其創(chuàng)作的拓展性和開拓精神。但為了青年導演更好地創(chuàng)作成長，不妨再對其具體人物表現(xiàn)加以放大聚焦來作一些分析。

《送我上青云》劇照

1.畫家。影片的人物表現(xiàn)得失顯示得最為明顯。就人物呈現(xiàn)來說，相對豐滿、表現(xiàn)最好的應該是楊新鳴飾演的李平的父親這一形象。無論是這個人物的心態(tài)、處境，還是他的人生運命色彩、他的思考以及他的情感表現(xiàn)都相對具有一種生命邏輯的合理性。從道理上來說，他是知名的畫家，但因為一次中風，他對人生的看法發(fā)生了巨變。他的年齡閱歷使他對人世認識通透，他自己心知肚明兒子李平的問題，然而又顧念家族不得不順從而被逼寫自傳，為的是后人能得到蔭蔽。所以他的行為方式都帶著相對的穩(wěn)定性和合理性。他因病而修身養(yǎng)性于山中，既是為了求清凈，也是為了人生更延續(xù)。他有文化、有才識，深知天不留人且人難與命運抗爭。他也明知自己的孩子膨脹欲望的可笑，但又無能為力還必須要維系屈從，因而用自己的有生之年來為他們留下一點有利的東西。這一個人物的心理緣由、行為邏輯、年齡特征和其折射的老年人的心態(tài)都帶有相當合理的代表性。楊新鳴在《我不是藥神》中飾演的神父已經(jīng)給人眼前一亮的感覺，這次他飾演的父親也十分到位。他知道他要做于己無利、卻與家族虛名有利的被動立傳，他無法阻止孩子的利欲膨脹，但是心依舊懷善。甚至更重要的是他還愛慕年輕、喜歡青春，甚至顧念他人。他并沒有任何傷害人的意味，唯一有的就是癡迷于修身養(yǎng)性，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他還是試圖幫助盛男，對她母親有發(fā)自內(nèi)心的情感，影片的鏡頭和他的表現(xiàn)的確給予這一人物合理的邏輯。唯一讓人疑惑的是他為什么死和何以死。明明他愛上了梁美枝，卻莫名其妙義無反顧地自我尋死而去。在這一人物身上創(chuàng)作者的人生考量似乎最富有生活感知和創(chuàng)造意味——無奈的人生和身不由己的晚年處境。但這樣的結局使得本來具有情感意味的線索變成了先鋒表現(xiàn)的謎團。

2.盛男。盛男作為記者的強悍的職業(yè)感在影片一開始保持得十分到位，但似乎她形象的頓然轉變有些不可思議。一是身患疾病的高額醫(yī)療費用使她失去了“無冕之王”的尊嚴；二是突然襲來的所謂女性性能力喪失的恐懼，讓她過分陷入主觀性強化的女性性權利的執(zhí)迷之中，飛蛾撲火一般去攫取性愛，沒來由的對性愛過于執(zhí)著而外露的表現(xiàn)讓人感到疑惑。就演員的表演而言，姚晨飾演的盛男帶有一種任性的同時也帶有一點桀驁不馴的氣質，表現(xiàn)雖然到位卻有些折損在主觀強化的尋愛偏斜之路上，她有一種追求真理的勇氣，卻屢屢在生活中受挫。

創(chuàng)作者有美好的愿望也有開拓的勇氣，但是如果過于鐘愛自己預設的主題而深陷其中，不能細細地琢磨如何恰當而有節(jié)制地呈現(xiàn)出藝術形象的感染力，則會適得其反地損耗觀念的合理性。劉光明表面上的沉穩(wěn)深邃、風度翩翩，但安排盛男這樣有見識的記者沉溺于他展現(xiàn)出的表象中而不可自拔其實暴露了創(chuàng)作者的主觀幼稚意識。對一個深刻問題的展示是創(chuàng)作者需要把握的技巧，電影藝術作品僅僅為了凸顯某種觀念，而過于激烈地去呈現(xiàn)它，忘卻了藝術表現(xiàn)本身的含蓄和凸顯之間的合理分寸之時，則只能呈現(xiàn)為虛浮表面上的大呼大叫而缺乏藝術的美感，原本的美好被粗疏稀釋而失去了魅力。

3.四毛。盛男同事四毛（毛毳）的形象，從一開始就固定在利欲熏心的定位上，從拿了李平的錢開始到攛掇盛男寫見義勇為的報道，這一角色的貪婪，始終折射出一種批判性。但問題在于他是位記者，這樣自始至終、無所不用其極的貪欲難免令人懷疑。飾演四毛的演員表演自然，亦能較好地把握角色，但是，影片設定這樣一個人物的合理性何在？

四毛這一角色的設定似乎就是為了襯托盛男，在他和盛男的情感上，也許如他所說存在一定的合理性誤解，即所謂盛男一直喜歡他，因而始終拉著他一起工作，而四毛也由此就愛上了盛男，只是盛男性格孤傲，而他的一些言辭又曾經(jīng)開罪了盛男。但這個人物設置的失敗在于只以一種攫取利益的不良記者的標簽對其定位，并貫穿始終，卻忽略了他作為記者而且是具有相當實力的記者，其實是需要有一些職業(yè)操守的，也應該就此進行一些可能性的表現(xiàn)。但是，在影片之中，這一人物身上所體現(xiàn)出的更多是一種預設觀念所指派的設計，他就是要為盛男穿針引線，將一個記者赤裸裸變成了一個純粹的混混的設計難道只是為了陪襯盛男的不得已？總之四毛本身的獨立性和他所有的行為舉止方式都是一種觀念形態(tài)的主觀鑄定，而不是人物行為的合理推敲。

4.劉光明。袁弘飾演的劉光明是具有悲劇性內(nèi)涵的角色，他的出場太具有誘惑性，卻在之后的情節(jié)推進中逐漸顯現(xiàn)出齷齪的一面，儼然是身為下賤卻心比天高，換言之他是一個被自己的不自量力和社會藐視合力摧殘的悲劇人物。劉光明貌似不舍學習卻力不從心，而形成了虛榮心，這自有他不得已的隱衷。但是一個人的真實和虛假之間的巨大的反差也多帶有令人懷疑的余地。飾演者的確在許多時候表現(xiàn)得具有光彩性，人物身世處境以及力不從心導致的卑微，和試圖在精神滿足上的阿Q精神等，都使得這個人物閃現(xiàn)出一定的表現(xiàn)深度。從他的出場開始，撫慰丟失棺材的老太太，可以理解為他基于自身不幸而生出的感同身受，但從隨后真實的身份暴露后來反觀之，其實是借外來人不明就里而進行的炫耀，由此彌補自己卑微的精神需要。他無法擺脫自己不幸屈辱的命運，也克服不了試圖在精神上顯示出優(yōu)秀好學而滿足虛妄的愿望，然而現(xiàn)實給他殘酷的打擊，生存上無能為力而被迫與所謂愛他的大款李平的女兒結婚，卻無可奈何地承受著富有者輕薄侮辱的待遇。他的窩囊的性格其實令人同情，他內(nèi)心里頭對靈魂祈求的虛妄追求也都可以理解。因為他缺乏資本和李平去抗爭，卻以貼在鞋柜上的照片滿足頃刻間的“高傲”來求取一絲精神慰藉也令人多少有些同情。憋屈地生存在富人家還被踩在腳下，他只能在精神情感上尋求片刻的自我慰藉，于是遇到了情感空白的盛男之時，一種強烈的得到仰視的感覺前所未有。對她僅僅是虛妄的張揚卻得到從來沒有過的回報，劉光明得到的情感誘惑雖然只是一時也足以讓他心里滿足。但顯然他只能沉醉在虛幻中。一旦盛男渴望地直撲上來，他只能嚇得落荒而逃，心里虛浮的靈魂其實匹配的是卑微和精神上難以擺脫的猥瑣，造就了極度的掩飾卻經(jīng)不住真誠面對。此時他靈魂上擠壓于期求真實與虛幻的滿足之間的可憐的確有出色的表現(xiàn)。

應當承認，在對現(xiàn)實的揭示和批判上，劉光明的形象設置是相當出色的。以至于他再次被侮辱要跳樓自殺而不可得，卻依然只能回到虛幻現(xiàn)實之中來獲得滿足，神來之筆是他“倔強”地在眾人鞠躬時站到了李老太爺?shù)牡磕钕袂埃@得那“受人尊敬”一拜的滿足，充滿了心酸而扭曲疊加的混合，也都具有它內(nèi)在的邏輯性。刻畫劉光明深刻的一筆，就是他被逼著屈辱地去背誦死板的圓周率，悲戚的眼神和悲劇的情境，讓人的精神屈辱表現(xiàn)到深切的程度。岳父的粗鄙和財大氣粗與赤裸裸的得意之間，是影片對這種富豪尖銳的諷刺和揭示的出色處。其實對我們而言，對劉光明的情感的確是矛盾的，但哀其不幸卻不會產(chǎn)生怒其不爭的感覺，因為可嘆可憐卻屈服于命運的悲劇顯然有其自身的原因。這一人物的獨特塑造給影片添彩不少，也多少彌補了影片在其他人物和其他情節(jié)塑造上的缺陷。只是依然要說，他如此這般的窩囊卻何以讓盛男飛蛾撲火一般地要為之獻身呢？

5.李平。梁冠華飾演的大款李平，折射了一些財大氣粗的財主的粗野和無德，他居然炫耀要在人均最高消費二十元的山野村鎮(zhèn)建設曼哈頓商業(yè)街，被盛男不屑地認為是“瘋子”，但他坐在面包車里坦然地請記者捏造新聞想當滅火英雄，有了“利”還想以各種手段去博“名”的李總，膨脹到無以復加的程度！他自以為擁有炫耀和霸道的資本，目中無人顯然有些過于外露。暴怒和炫耀的張狂訓斥固然足以顯示霸道和諷刺，但其實簡單化而值得懷疑。作為大款的李平的行為舉止有他的合理性，就是創(chuàng)作試圖針對一些有錢人的肆意妄為而加以諷刺，又讓盛男不得不彎下腰來屈就，借此襯托文化人不得已的屈辱。李平因為財大氣粗而養(yǎng)就的張狂的性格缺陷，以及幾乎毫不遮掩地炫耀財力，其實是簡單化地表現(xiàn)舊時代的財主，也對應于現(xiàn)實中自以為十分有錢而耀武揚威的某一類人，由此的諷刺都顯得過時而老套。相比于其他形象，李平霸道的外在表現(xiàn)太過于主觀標簽化而缺乏修飾。作為大老板，他有心為自己塑造形象，從開始的造假救火英雄，到后來為父親做傳記來給自己貼金，凸顯假模假式和虛偽的現(xiàn)實表現(xiàn)，的確映射了生活中的某種人。也許他的意義在于一邊是借寫傳記牽連出盛男的性格處境，間接觸發(fā)了悲劇；另一邊是公開嘲諷女婿劉光明，牽連出直接造就的悲劇。虛偽或真實在他身上就是硬幣的兩面。連他父親都聽出眾人對兒子的評價就是“傻缺”。但即便如此，電影并沒有更多的深入表現(xiàn)，總在浮面做文章。最讓人受不了的，是他對盛男趾高氣揚毫不掩飾的指責和苛求。其弊端是顯示了影片試圖表現(xiàn)一種理念的時候，放棄了對適度的雕琢和打磨的細致，以簡單粗暴的方式來顯示這個惡劣品行的商人是如何的口無遮攔，是如何的霸道。其實增添了影片的缺陷，即觀念形態(tài)投注的不遺余力與強化，而缺少一些遮掩性的含蓄和烘托來表現(xiàn)人物復雜性的一面。顯然這個人物身上的問題，在于過多直露或者急切地表達對于一類人的評價態(tài)度，而不能夠細致入微地去呈現(xiàn)這類人物應有的合理多面性。

6.梁美枝。盛男母親梁美枝顯得獨特而刻意幼稚。她設計為19歲結婚，但到了50歲的年紀，竟然幾十年都沒有改變成稍微成熟一點的“作”——顯然是刻意為之。比如出場時的少女感十足的確令人驚訝，她將幼稚的性狀集中于一身，全然是一種外在的浮泛強加，合理性值得懷疑。從一開始，讓50歲的人帶著少女的一種嗲味令人不可思議，她的幼稚和對女兒的單方面的一廂情愿的依戀，怎樣看都讓人別扭。而加上行為舉止刻意天真的意味，對于重返青春的熱望，即便再晚熟也呈現(xiàn)得不太讓人信服。不可思議的還在于如此天真不成熟，經(jīng)過三十多年夫妻生活卻竟然沒有察覺丈夫出軌了10年，10年而無感居然還責怪盛男早知道卻不告訴她。這無論從哪個角度都難以理解。于是我們又要說，這純粹是創(chuàng)作者主觀上給她安上了“萌妹”的性格、愚鈍的生活和不解風情的死板。而50歲的人和女兒之間的關系反而變成了一個幼稚的小姑娘對成熟女性的依戀，難道不能理解為為了生造出她追隨盛男到山間去相遇李老先生，而生出一段姻緣關系才刻意為之？其實一開始找到女兒的時候，她就責怪女兒為何一聽到父親召喚就去，而自己召喚就不搭理，這其實已經(jīng)在告訴我們她和丈夫似乎貌合神離。到后面她卻又來責怪女兒10年未告知她丈夫出軌的消息，在邏輯上和表現(xiàn)情理上無論怎樣解釋都很難圓滿。但無論如何，這樣一個女性在李平父親那樣一個著名的畫家面前，在那個仙風道骨的“修煉”的境況下，產(chǎn)生情感的表現(xiàn)還是情有可原。只是如何更為合理、順其自然地造就黃昏戀則需要更為扎實的人物表現(xiàn)邏輯。因此我們有理由挑剔，在后面表現(xiàn)李平父親決然離她而去的同時，居然把她這種值得愛憐的情感反應表現(xiàn)得有些不合理。至少理應還有更濃烈的表現(xiàn)或者對她而言有一種痛徹心扉失落感受的豐富性。

結語

綜合而論，《送我上青云》盡管有很好的構想?yún)s漏洞不少，評價其得失參半未必失當。在這其中我們要思考：是什么因素使得具有很好的出發(fā)點和創(chuàng)造性的影片缺憾不少？本片的藝術指導、著名導演謝飛如此評價自己的學生：“滕叢叢非常有才華，她能夠敏銳地捕捉、感受生活中的一些有趣、深度的東西，這是一個社會對人生的剖析。”的確如此，但也因此更需要指出的是，影片正是在人物的性格周延度與復雜性上存在著不足，而主觀設定的持續(xù)強化卻過于凸顯，也過于直接。因此，《送我上青云》的確在思想上、在表現(xiàn)上都是有它自身的突出特點。對于社會現(xiàn)實和人的關系的表現(xiàn)特別有想法，但挑剔而言，主觀意識凸顯傷害了人物的完善表現(xiàn)。究其根本是想法太多而經(jīng)驗不足，力求混融的表現(xiàn)卻忽略了張弛有致的分配；是感覺到的東西就不遺余力地來凸顯，卻缺乏了相對的節(jié)制。這么好的題材，過多的偏向于口號式的呈現(xiàn)無疑是主觀急切的直露呈現(xiàn)。李老先生的思想和求生的欲望，以及他對人世的深刻性認知是影片中值得肯定的部分，包括他對于情愛的一種朦朧的追求，但可惜影片僅限于此卻沒有更深入的、更豐富的呈現(xiàn)。四毛一味地凸顯他的卑劣，沒有一點能呈現(xiàn)出職業(yè)的節(jié)制而只有赤裸裸的虛偽。劉光明的角色已經(jīng)觸及復雜人性的高層面的表現(xiàn)，心比天高身為下賤、忍辱負重不堪重負，但因屈辱而造就的同情心卻不足。瘋子頭尾出現(xiàn)的概念性和突兀也凸顯了主觀設定的意味太強。其實主要是影片觀念太強、試圖觸及的東西太多而四處鋪展導致重心缺失，哪怕凸顯某一個方面，其他作為輔助，影片的格局就會顯然不一樣。到處都是思想和重點，就使得面面俱到、過于直露的弊端展露無遺。

注釋：

[1]李銀河.如何評價電影《送我上青云》[EB/OL].知乎.2019-08-16.

[2]王金躍.姚晨監(jiān)制主演電影《送我上青云》明日上映 郭芙蓉呂秀才13年后再同框[N].北京晚報.2019-08-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