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紙留下必要的尊嚴

趙憲宇

紙，當(dāng)年比貴族還貴，比上層還上，比山珍還珍。一般人，別想用紙，寫字只好空劃，空手道。紙的作用，絕不是讓你寫字練字，罰抄單詞，和做那些不知所云的作業(yè)的。

紙，是要躍然紙上的，是要紙上談兵的，是要洛陽紙貴的，是要一紙千金的。只有那些紙醉金迷的人，才敢三紙無驢，只有那些官情紙薄的人，才有資格一紙空文。

紙有多貴，連王羲之練字也是在老婆脊背上練，連李太白寫詩也在水中的月影中吟，古代諸如把招財進寶、學(xué)好孔孟等一堆字，縮寫成一個密度很大所謂的字，不是藝術(shù)的需要，而是為了省紙。

紙，筆墨紙硯是一家，都在名門里待著，和四大發(fā)明并一起，都是驕傲的代表。沒有紙的時候，寫字就是寫在龜殼上，寫在綾羅上。想想看，誰寫得起，吃不起的人，穿不起的人，怎能寫得起。

但是，紙，開始下賤了，那么多紙印成了報紙，有誰在看，幾乎原封不動地又回到了垃圾站，那么多紙印成了小廣告，有誰在意，風(fēng)一吹，漫天飛舞，只有弄臟了天空。那么多紙制成了練習(xí)題，做了又有多少用處，除了讓眼睛離紙越來越近，除了讓眼鏡商越來越富。

一張潔白的紙，寫了密密麻麻的東西，結(jié)果無人問津，回到故紙堆，掃進垃圾堆。紙，是明珠暗投，是棄明投暗，是在無價值的回環(huán)，是在迷茫中穿梭。看來，只有命更值得懷疑，因為人們常說，命比紙薄。少印些校本課程教材吧，少一點著書立說吧，別讓它們過多地在廁所里積壓，別讓它們過度地在碎紙機里呻吟，給紙留些尊嚴吧，給紙延續(xù)一點曾經(jīng)的身份吧。

即使紙再落入平川，但制成紙，也需要相關(guān)的資源，哪怕是破漁網(wǎng)，哪怕是碎木屑，畢竟也要浪費人力物力財力和心力。有時間還是看看紙吧，少看手機，

少看電腦，別信紙上得來終覺淺，別信欲寄彩箋兼尺素，別信滿紙荒唐言，別信何必亂翻書，當(dāng)紙跌份掉價的時候，我們的窗欞上仍然貼著玲瓏剔透的俏皮窗花，我們的桌臺上仍然壓著力透紙背的做人箴言。紙上閱讀，多么文雅優(yōu)雅，紙上閱讀，多么身份職分，那種搖頭晃腦，那種定睛凝神，是紙的賜予，是紙的功勞。不像手機一族的低頭，不像電腦一族的眼暈。可是，紙在很多地方確實是沒用了，連錢也幾乎看不上它了，說什么紙幣就要消失，說什么錢將化為烏有。但是，目前看來在另一個世界，似乎支付寶微信等還是不能相通，家祭無忘告乃翁，仍須成灰冥幣寄哀情。

紙，要想翻身很難，要有張僧繇畫龍的本領(lǐng)，要有小馬良畫馬的神奇，別無聊地寫什么《和領(lǐng)導(dǎo)一起尿尿》這樣的詩篇，別無趣地寫什么《論外來民工子女不良心理分析》之類的論斷，紙，寧可素顏，不可涂鴉。否則，紙的命運真不是杞人憂天，而真是紙鳶在天，最后，只有天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