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魔幻童話故事結構及其語言表現手段研究

李倩倩

摘 要：語言世界圖景理論認為，每一種語言都是感知和認識世界的一種方式。對作為民族世界觀映現和投射的語言世界圖景的解析有助于我們真正了解一個民族思維和認知的獨特性。而俄羅斯民間魔幻童話，作為古老的的民間童話的重要組成部分，承載著遠古的記憶，著染深厚的民族思想情感的烙印。故本文從豐富的俄羅斯魔幻童話文本入手，通過對其結構和語言表現手段的分析研究，旨在一窺隱藏其后的俄羅斯民族獨特的心理和文化觀，深化對俄羅斯國民性格和文化特質的把握。

關鍵詞：俄羅斯民間魔幻童話;故事結構;語言表現手段;研究

一、俄羅斯魔幻童話常見引子、開頭及其語言表現手段

俄羅斯著名學者普羅普在其著作《故事形態學》中指出，魔幻童話的區別性特征在于其獨特的結構。由此可見，分析結構在俄羅斯魔幻童話研究中的必要性。俄羅斯童話存在一系列典型的引子、開頭和結尾結構。引子的作用是將聽眾的注意力投向一個虛幻美妙的童話世界。而結尾固定句式的使用則是為了使聽眾跳出童話編織的幻境，重歸現實世界。引子在俄羅斯童話中也并不是必要的，縱觀阿法納西耶夫童話集中收錄的魔幻童話中，只有幾篇是以引子開頭的，但是這些引子都各具特色，現列舉例子進行分析。

例1.Ай， потешить вас сказочкой？ А сказочка чудесная， есть в ней дива дивные， чуда чудные， а батрак Шабарша из плутов плут： уж как взялся за гуж， так неча сказать— на все дюж.（《Шабарша》）

文章一開始就以具有濃厚口語色彩的感嘆詞“Ай”領導的設問句式開頭，意在制造一種輕松的氛圍，吸引聽眾的注意力。而緊隨其后的兩個同語反復詞組“дива дивные， чуда чудные”的使用使言語生動形象，朗朗上口，充滿音樂性。而句末發音相似的句式的使用更使敘述洋溢著靈動的節奏感。

而在故事《Незнайко》的引子中首先上場的是作為童話典型意象的神馬，之后則刻畫了一個具有童話夢幻色彩的聚餐場景，背景設置在一座遙遠的海島上，一只烤熟的牛擺放在集市上，背后是搗好的蒜末，故事敘述者邀請大家一起切割牛肉，蘸著蒜吃。敘述給人一種信手拈來的隨意，和故事內容沒有什么關聯，透露出一種狡黠的幽默和詼諧。開頭的前置詞от和на的多次重復意在延宕敘述，同時由這幾個前置詞連接的幾個詞尾變形一致的同義詞的使用給敘述平添了韻律，使語言充斥鮮明的節奏感。此外，諸如“бык печеный”“лук толченый”之類的后置定語的使用既協調了音韻，又使結構充滿變化。最后一句通過后綴то和連接詞да的創造性使用既使敘述更口語化，又使句子前后兩部分音節統一，韻律和諧，且充滿戲謔意味。

在俄羅斯魔幻童話中還有一種比較常見的引子。它從一開始就揭示了文章的主旨，論述常涉及神的意象。或深富哲理意味，或出現在那些表現家庭內部沖突的故事中，著染濃厚的道德評價色彩。童話《Несмеянка царевна》（不笑的公主）和《Крошечка-хаврошечка》（小不點哈弗羅雪契卡）是這方面的典型代表。

前者首先以感嘆句抒發了對偉大造物主的敬畏之情。之后通過具體的論述闡明那些表面看似不公的境遇和人設實則包含著上帝的深刻用意。這使得故事一開始就籠罩上了一層帶有宗教意味的哲理思辨色彩。

后者則更多地著染道德倫理色彩，一開始就以褒貶分明的筆觸指出這世上存在好人和壞人的對立。然后就是對壞人不敬神之舉的憤慨。上帝在俄羅斯人思想中留下的深刻烙印可見一斑。

與引子相比，開頭是每個童話都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世界上大多數國家的魔幻童話都是從時間維度開啟的。在俄羅斯魔幻童話中有關時間維度的表述有“В стародревние…”“В старые годы， в старыпрежни…”等。還有個別童話是用具體的形容時間久遠的意象開頭的。例如，《Подземные царства》（地下王國）這篇童話是以幻想性十足的常見諸俄羅斯童話故事中的一些典型形象開場的，美人魚、巫婆、牛奶的河流、果羹的岸，一切充滿了夢幻色彩，而敘述口吻又仿佛意在強調童話故事里描繪的情景并非杜撰想象的產物，而是遠古時代真實存在的遺留，記憶。

也有些開頭純粹省略時間和地點的交代，直接從事件說起。例如，“И день и ночь старуха ворчит， как у ней язык не заболит？”（《Старуха-говоруха》）

然而以時間開始故事敘述的方式在俄羅斯魔幻童話中并不典型。最常見的方式是以指向某種不確定的空間開篇的，而這空間是廣袤的，如“В некотором царстве， в некотором государстве жил （-был）…”“За тридевять земель， в тридесятом государстве жил-был…”等，一般以государство，царство等開篇的故事其主人公都是王室成員。而當故事以較為狹小的место（село）或 деревушка開頭時，主人公一般都是平民百姓。

除了“В некотором царстве， в некотором государстве”及其相似結構之外，另一個在俄語中使用頻度較高的就是“жил-был…”這種開場白。兩個表示“存在”意義的同義詞的疊加使用，延宕了故事的進程，且時空意義俱顯，較單純使用其中之一更能制造一種神秘、悠遠的童話氛圍。

二、俄羅斯魔幻童話典型結尾及其語言表現手段

至于在俄羅斯魔幻童話中最常見的結尾主要有如下幾種。

一是以“…стали вместе жить да поживать， да добра наживать”及其類似結構結尾的。

在該類結尾形式中，常會用到動詞同義詞組“жить-поживать”和同詞根詞語，如“поживать-наживать”及其他變化形式，音韻和諧，讀來朗朗上口。

二是故事以召開盛大的宴席結尾，故事敘述者聲明自己曾參加了宴會，得到招待，卻最終沒能把蜜酒喝到肚子里，只是白白的沾濕了胡須。（《Перышко финниста— ясна сокола》）

在這一類型結尾的故事及其種種變體中，結構和詞語使用上所發生的細微變化豐富了語言表達，且描述的故事敘述者在宴會上的神態舉動淋漓活現，躍然紙上，具有生動的畫面感。而敘述者所謂去過宴會卻最終未能喝到蜜酒這一事實最初貌似肯定故事的真實性，卻在最后又點破了故事的虛構性。展現了故事敘述者高超的講故事本領，給整個故事也著染一種幽默詼諧的氛圍。

三是在俄羅斯魔幻童話中還有一類故事結尾意在強調故事的真實性。例如，“А Фролка с треухою остался подле царской казны и поныне сидит да насыпает. Когда насыпет треуху， тогда дальше скажу; а теперь нет мóчи и духу.”（《Фролка - сидень》）

四是直接道出故事結尾。例如，“…Дали мне пива корец， моей сказке конец”“…Вот сказка вся， больше сказывать нельзя.”在這種結尾形式中通常會出現發音相似、詞義不同的詞語，如“корец-конец”，還有同一詞根詞語的靈活運用，如上例中的“вся-нельзя”，使語言充滿節奏感和韻律。而如корец之類的地方性詞匯的使用則使語言洋溢著鄉土氣息。

在直接道出故事結尾的這一類型中還常常碰到要求獎賞的情況。這種要求獎賞有比較直接的，也有暗示性的。這種暗示明顯留有過去職業講故事人以講故事謀生的時代印記。那時講故事是一種職業形式，是與獲得報酬掛鉤的。雖然這種傳統已經消失了，卻在故事的結構中得到了保存。例如，“Вот тебе сказка， а мне кринка масла.”（《баба яга》）。句子的前半部分聲明故事的結尾，而后半部分要求獎賞。敘述中充斥具有方言意味的詞語和指小表愛形式的詞語。

五是以故事敘述者得到禮物，卻在路途中因為種種原因最終遺失禮物，兩手空空出現在聽眾面前為結尾，如故事《Золотой башмачок》（金鞋）的結尾。

在該故事結尾中，出現了有預言能力的烏鴉和飛馬等充滿童話色彩的意象。場景的設置都是遵循三次重復。發音相似語義不同的詞語的使用，如“Скинь-Синь”“Красные башмачки-Украл башмачки”等，既為故事講述者關于烏鴉話語的相關聯想提供了合理的解釋，又使語言富有節奏感和韻律。故事敘述者所得到的禮物也都是俄羅斯人民日常生活中常見的物品，洋溢著濃厚的生活氣息。

三、俄羅斯魔幻童話經典過渡句式

在俄羅斯魔幻童話中，當主人公離開家向遠方出發時，他并沒有被告知準確的前進方向，只能漫無目的的憑感覺走著，“он идёт туда， куда глаза длядят”。通往遙遠國度的征程漫漫，時間和空間跨度都很大，主人公始終處于長途跋涉中。在童話中為了表現主人公旅途的漫長和與惡勢力斗爭過程的復雜艱辛，推動故事場景之間的平穩轉換，往往會使用一些經典的過渡句式。在俄羅斯魔幻童話中在描寫主人公前行的過程時一系列運動動詞的使用尤其值得人注意。例如，“Долго ли， коротко ли， близко ли， далеко ли， подъезжают они к одному дворцу.”（《Безногий и слепой богатыри》）

在這些固定結構中常常會出現一些重復句式連接成對的造成鮮明沖擊的反義詞，這種表現形式負有一種抑揚頓挫的節奏感，給人帶來有張力的畫面感。在這類結構中會出現不同的行動動詞。有些指向動作的結果，如上例所示，而還有一些則指向某種事物存在或發展的狀態，如“Вот долго ли коротко ли жена его опять стала беременна”。

除了所舉的過渡句式，另一種較為常見的過渡句式為“скоро сказка сказывается， не скоро дело делается”。該句式可以單獨使用，也可以跟在前一種過渡句式之后，用以表明行為持續時間之長。同根詞的廣泛使用（сказка-сказывается）和反義詞（Скоро-не скоро）引領的對稱句式的使用更是增添了語句的節奏感，區別于一般的言語表達。此外，對主人公旅程之漫長的刻畫也可以通過運動動詞的重復來實現。俄羅斯魔幻童話中常見運動動詞的二次或四次重復繼之以同一詞根運動動詞或其他運動動詞表現的動作結果。例如，“…ехал- ехал， приехал к третьей сестре”， “Шли- шли， шли- шли и добрались， куда надо.”

通過數字表達的固定句式“ехать день ， и два， и три…”及其相似結構也屬于過渡句式的一種。在這種句式中形容時間漫長的數字通常以三為上限。

四、結語

俄羅斯魔幻童話中的引子更多的是以輕快詼諧的口吻開始故事講述的，情趣盎然，豐富多彩的童話意象給想象插上翅膀。在個別著染道德評價色彩或揭示生活哲理的引子中則可以清晰的捕捉到上帝的身影，由此可見在俄羅斯人精神生活中宗教的重要意味。正如《語言文化學》一書中所說的“宗教性是俄羅斯民族個性的精神核心”。而這種強烈的宗教性使得俄羅斯人尤其注重道德和精神層面。就開頭而言，俄羅斯魔幻童話則更傾向于以空間的維度展開陳述，或者以“жил-был…”這種時間和空間意義兼具的表述開頭。俄羅斯廣袤的地理特質對民眾時空觀的影響可見一斑。一方面造就了俄羅斯民族心靈寬廣，崇尚自由，慷慨，輕物質和超時間性的性格特征，另一方面也帶來了其性格中的懶惰和消極的底色。就結尾而言，在俄羅斯魔幻童話中則存在著一系列典型的程式化結尾句式。對這些句式的恰到好處的使用發揮了俄語豐富的詞形變化所具有的修辭功能，使故事敘述婉轉動聽，聲色和諧。而幽默的口吻和具有夢幻色彩的形象的呈現折射出俄羅斯人性格中浪漫，愛幻想的一面。至于過渡部分，則常見諸如“Скоро сказка сказывается， не скоро дело делается”之類固定句式的使用和以運動動詞的多次重復及包含多個語義對立、形式對稱結構、最終指向運動結果或某一狀態的句式的使用。而在俄羅斯魔幻童話中數詞的使用常以數字3為上限。這可以追溯到古希臘羅馬神話與基督教文化對俄羅斯民間創作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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