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卓群
摘 要:自988年羅斯受洗以來,東正教成為羅斯的官方宗教,滲透進俄國社會的各個方面。與其他歐洲基督教國家相同,宗教神權在俄國與君權也產生了權力斗爭,二者之間此消彼長,最終教權衰落。而俄國深受拜占庭文化影響,其君主權力、宗教體系又與西歐天主教國家有所不同。
關鍵詞:俄國;東正教;君權;神權
一、基輔羅斯時期
(一)基輔羅斯國家的誕生
俄羅斯國家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基輔羅斯的建立。基輔羅斯是瓦良格人在斯拉夫人世代生存的土地上所建立的國家,但基輔羅斯是一個各王公領地的松散聯合,大公國缺乏一個真正能夠令行禁止的最高統治者,各王公在各自領地的權力也受到各種制約。“因此,在11世紀之前,一人專政是政治上的偶然現象,并不是政治制度。”基輔羅斯在11-12世紀因下層階級地位低下、王公內訌、波洛伏齊人入侵等原因走向衰落,一部分羅斯人向東北羅斯遷徙并定居,在這一地區誕生的各新興公國形成了現代羅斯國家的雛形。
(二)羅斯受洗
東斯拉夫人最初是多神教的信奉者,但隨著社會經濟和生產力水平的發展,多神教野蠻落后的習俗已經不適應社會需求。相反,東正教君權神授的觀念更有助于維護階級秩序、鞏固統治——“為了維護現存秩序,統治階級需要向人民的頭腦中灌輸現存制度合理的思想,讓他們回避斗爭,憑借超自然的上帝的懲罰來威脅人民”。外加羅斯與拜占庭經濟交往密切,深受拜占庭文化影響,因此接受東正教成為了一件順理成章的事情。988年弗拉基米爾大公脅迫拜占庭皇帝瓦西里二世,迎娶拜占庭公主并皈依東正教,這一事件宣告羅斯成為基督教國家,東正教成為羅斯的官方宗教。
羅斯受洗后不久,1054年基督教東西教會徹底分裂,東方教會強調正統性,俄國東正教受其影響,具有如下幾個特點:“堅持一成不變的教義正統性、濃厚的苦修主義和神秘主義、圣物崇拜以及教權依附于皇權。”其中教權依附于皇權是東正教俄國區別于西歐天主教國家的重要標志,“教會與國家的關系是一種相互結合的關系,皇帝是教會的最高領導,同時集‘皇帝與‘教皇之權于一身。但是,皇權高于教權,皇權控制教權。”期間教會勢力雖有過增強,但終究未能蓋過君權,直至最終成為國家下屬機關。
基輔羅斯時期,東正教會為基輔大公授予稱號,并要求東正教徒忠于基輔大公。這一時期君權與教權之間相互利用、相互支撐。王公們繼位和互相締結協議時主教會出席作為見證者,而王公則掌握當地主教任命權。相較于西歐君主與羅馬教宗對主教敘任權力的激烈爭奪,東正教王公自始便擁有自由授任主教的權力,這是他們能夠不受教權壓迫的重要政治基礎。
二、金帳汗國與莫斯科公國時期
(一)金帳汗國統治對俄國政治體制的影響
金帳汗國的入侵給羅斯帶來了深重災難的同時,也對羅斯各公國的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尤其是其統治深刻地改變了東北羅斯的社會制度。一方面金帳汗國的長期統治使本就落后于其他歐洲國家的羅斯社會經濟更加落后并且長期停滯不前;另一方面金帳汗國的統治很大程度上切斷了羅斯與拜占庭間的聯系,使羅斯在西方封建關系的基礎上發展起了東方的專制主義制度。“蒙古人給羅斯帶來了東方的驛站制度、戶口制度、賦稅制度、軍事制度和行政組織。羅斯社會原先的附庸親兵關系被蒙古社會的臣民關系代替。”雖然莫斯科公國興起并領導羅斯人民擊敗金帳汗國,結束了蒙古人對羅斯土地長達二百余年的統治,但蒙古的一系列制度依舊在莫斯科公國的政治體制中發揮作用,“羅斯人終于推翻了蒙古金帳汗國的的統治,但是‘八思哈制長達二百余年的統治卻為俄羅斯國家政治制度的發展留下了深刻的印痕,以軍事獨裁為核心的‘八思哈制在客觀上加速了俄羅斯專制制度的形成過程。”
推翻金帳汗國統治后,莫斯科公國的歷任統治者在加強專制制度和建立中央集權國家方面起到了巨大的推動作用。伊凡三世時期可以視為俄羅斯專制制度初步形成的時期,他宣布君權神授,君主權力不受制約;他建立了一套中央行政機構,設立衙門;建立常備軍并于1477年摧毀了諾夫哥羅德,使專制制度在全羅斯的推行暢通無阻。伊凡四世大大加強了專制主義,1565年推行特轄制,嚴重打擊了封建領主的經濟基礎;設立特轄軍,消滅反對沙皇的敵對貴族,通過暴力手段鞏固了沙皇專制。伊凡四世時期可以視作專制制度基本形成的時期,因為這一時期構成這一制度的基本要素都已具備:“君權神授的政治觀念、不受任何限制的君主權力、絕對服從的社會意識和高度集中的管理體系。”
(二)東正教會對民族獨立的影響
金帳汗國統治時期,由于蒙古人沒有建立有效的直接統治,為穩固統治秩序,蒙古人優待東正教會,對神職人員格外優待并免除教會的賦稅。因此,在金帳汗國統治期間,東正教會的地位得到了一定提升,既不向蒙古人繳納賦稅,也相對獨立于蒙古統治者的控制。
莫斯科公國興起并成為羅斯統一的主導者后,羅斯東正教會與莫斯科大公便處于一種既合作又斗爭的矛盾狀態。一方面,雙方都是羅斯統一的積極推動者,在國家統一與民族團結這一立場上是一致的;另一方面,東正教會在國家運行中處于什么地位、扮演什么角色又存在分歧。根據拜占庭皇權高于教權的傳統,羅斯主教們也不排斥接受皇帝在干預教會組織等方面的權威。但相對應的,教會服從統治、維護統治是要以維持大量的教會和修道院土地為前提的,“盡管東正教會支持莫斯科大公政權統一全羅斯的事業,但它不準備為鞏固中央集權制國家而犧牲自己的傳統特權。”教會地主逐漸成為國家內部的離心力以及不穩定因素。
三、俄羅斯帝國時期
(一)彼得一世改革
彼得一世在位時期,意識到俄羅斯已經遠遠落后于西歐,便進行了一系列向西方學習的改革,以加強中央集權和鞏固封建專制制度。彼得一世不信任杜馬,經常回避杜馬親自決定重大國事,完全以自己名義發布敕令,“在彼得親自掌管國事后所頒布的法令中明確宣布:‘沙皇陛下是專制君主,世界上沒有一個人的事他不該管。”在地方上推動了地方行政機構改革,設立了省行政單位以鞏固地方政權機構,使沙皇政令得以貫徹;在中央機構方面,改革了舊的效率低下的莫斯科公國衙門機構,以新的中央機關——委員會來代替舊的衙門,提高了中央機構的辦事效率。通過一系列改革,彼得一世加強了沙皇權利,鞏固了專制制度。
(二)教會權力走向衰落
教會與國家間的緊密關系在17世紀中期開始有所改變。1649年俄國政府開始禁止向修道院捐贈土地,1659年又建立了世俗人員組成的修道院衙門,剝奪了教會的司法權。尼康的宗教禮儀改革導致了教會分裂運動,這種分裂極大地削弱了教會的力量,使教會逐漸依附于國家。到18世紀,彼得一世的改革根本性地改變了教會與國家的關系。彼得一世恢復了修道院衙門并擴大了其權力,修道院衙門削減了教會機關的開銷,獲得了動用教會領地的權利,教會領地的一系列包括免除賦稅在內的特權被廢除,這一系列措施削弱了教會獨立的經濟基礎。1721年,彼得一世頒布《宗教章程》,建立了宗教委員會,使主教公會的一切事務的管理都處于國家監督之下。通過這一些列改革,東正教會的獨立徹底被消滅,君主成為教會權力的唯一來源。教權終于徹底成為君權的附庸。
四、俄國君權壓倒神權的必然趨勢
君權與神權的產生都是與當時的社會經濟發展水平密切相關的。近代以前,人類社會的經濟發展水平較低,歐洲地區的社會生產主要以封建經濟為主,以一家一戶的小生產為基礎,彼此沒有聯系或很少聯系。農民在被劃分的小塊土地上,不僅生產封建地主和自家生活所需要的農產品,而且也生產必需的手工業品。依附農民處于孤立分散狀態,雖然他們人數眾多,但被束縛在土地上,分別進行個體生產,互相隔絕,很少聯系,形不成爭取政治權利的有效力量。而作為封建領主的地主貴族階級,則享有政治、經濟、法律等諸多方面的廣泛權力,國王則正是貴族階級的代表,是實力最為雄厚的土地貴族。因此,在生產力水平沒有產生質的提升,傳統封建經濟穩固的情況下,君權的存在和逐步加強是其必然產物。
主觀上,君主與貴族間的矛盾為宗教向世俗權力滲透提供了機會。自丕平獻土開始,教會逐漸開始掌握政治上的權力。丕平獻土的目的是謀求君主統治的合法性,“中古時代的宗教都為封建制度加上神圣的靈光。封建制本身被認為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反對封建剝削和壓迫被視為大逆不道。因此要反對封建制度必須披上宗教外衣,剝掉它的神圣光環。”國王通過宗教的加持而穩固自身的統治,同時為限制貴族權力而樂于賦予本國教會或羅馬教廷一系列權利以制衡貴族。但當教會權力得到一定發展之后,教權又必將成為挑戰君權的敵人。教權往往反過來與貴族相聯合,向國王勒索更大的政治權力。這一現象在羅馬教廷影響下的西歐天主教國家尤為明顯,而信奉東正教的拜占庭與東歐國家情況則稍有不同。多中心的自主牧首區缺乏如梵蒂岡般的中央權威領導,也就無法形成羅馬教廷一般強大的政治力量。
俄國的君主權力始終呈上升趨勢,君主專制制度不斷強化。完善中央集權和君主專制是社會經濟發展的必然要求,也是完成國家統一并捍衛龐大帝國的必要手段。在君主權力提升的過程中,東方專制主義的影響不可忽視,而舊的土地貴族和教會的權力則受到了削弱,失去了與君權抗衡的能力。
俄國東正教的引入最初便具有強烈的政治色彩,是基輔羅斯王公鞏固統治、加強與拜占庭聯系的政治手段,其根本目的便是服務于現實政治。這注定了俄國的東正教會自產生之始便在國家機構中處于君權之下,這是東正教本身所固有的特性。雖然在蒙古入侵和大空位時期君主權威受到打擊,教會權力有所提升,但仍不具備羅馬教廷一般掌控世俗權力的實力,最終教權不斷被削弱,直至最后徹底成為從屬于君權的國家行政機構。
由此可見君權的提升和教權的衰落是隨著社會經濟發展的必然趨勢,這一點上俄國與西歐國家的表象大致相同。但不同于西歐國家君權與教權的激烈斗爭,西歐基督教世界在丕平獻土后教會權力便凌駕于君主權力之上,在經歷了亞維農之囚與宗教改革等事件后才逐漸走向衰落。而俄國的東正教會實力較弱,自始至終都未能與君權爭奪世俗權力的主導權,這又是俄國歷史發展與西歐有所不同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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