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秋容
摘 要:從過去到現在,滇越邊境一直存在著這一群體,那就是非法跨國婚姻群體。對滇越邊境跨國婚姻形成的動力機制進行研究,將有助于“一帶一路”戰略實施。跨國婚姻是多重因素促成的,本文從政治、經濟、文化及社會方面進行綜合探析,得出滇越邊境邊民們的跨國婚姻與我國婚姻市場擠壓導致中國籍男性過剩、越南男女比例失衡導致越南女性過剩互補、我國經濟快速發展帶來的吸引力、族群文化認同構成中越兩國關系及政策的動力機制存在密切關聯。
關鍵詞:滇越邊境跨國婚姻;政治驅動;經濟驅動;文化驅動;社會驅動
一、跨國婚姻問題的提出
目前,國內中越跨國婚姻主要集中于4個方面:第一,研究跨國婚姻的類型、路徑及婚姻模式;第二,跨國婚姻對邊境地區社會穩定研究,其中,部分學者認為跨國婚姻會威脅邊境社會的和諧穩定,越南媳婦以婚姻為名,從事一些非法活動;第三,從國家認同與民族認同視角來研究跨國婚姻,有學者們認為越南籍媳婦因無法獲得中國籍身份,從而導致她們國家認同及身份認同出現危機;第四,從社會適應視角對流入中國境內的越南籍媳婦研究困難,現中越跨國婚姻從邊境地區向中國境內蔓延,文化背景、語言及生活方式等方面的不同,融入當地成為她們首要面臨的問題。
跨國婚姻作為一種特殊的區域性移民現象,滇越邊境跨國婚姻具有特殊的邊民和跨境民族身份以及獨特的地理位置,不再是單一元素形成跨國婚姻,而是要從多元視角,且把這一社會現象放在當代背景進行分析,從而深刻、準確探析出跨國婚姻背后的深層成因。
二、調研點跨國婚姻現狀
我國西南邊境地區邊境線較長,僅云南段邊境線長4 601千米,有16個少數民族跨界而居。文山壯族苗族自治州位于云南省東南部,與越南接壤,與越南的國境線長428千米,主要與3個縣城接界,分別是富寧縣,國境線長75千米;馬關縣,國境線長138千米;麻栗坡縣,國境線長138千米。文山州有4個口岸,分別是麻栗坡的天保、都龍與董干口岸,富寧縣的田蓬口岸。
筆者調研的地點是文山州富寧縣田蓬鎮,邊境線長60千米,常居住人口有62 495人,其中少數民族人29 633人,占總人數的47.57%,主要有壯族、苗族、彝族和瑤族。田蓬鎮與越南的同文、苗旺縣接壤,有廟壩、龍哈、下寨、田蓬4個村委會,27村小組直接接界。截至2017年,田蓬鎮共有804越南媳婦,通過合法手續的結婚證的共有85對,719對跨國婚姻屬于事實婚姻,同中國籍丈夫生育的子女數量有1 044人,而越南籍媳婦從越南帶過來的子女數量有42人。
三、跨國婚姻形成的動力機制
跨國婚姻的成因隨著社會變遷而改變,不再是簡單的地緣和同一民族認同所影響的,逐漸受到整個中國婚姻市場及女性在婚配選擇影響。
(一)跨國婚姻數量受兩國關系的影響
跨國婚姻易受兩國之間關系的影響,若兩國之間友愛和平共處,則跨國婚姻數量就多,否則反之。在現代國家未建立前,滇越邊境兩側邊民的跨國婚姻歷時悠久,當時統治者曾頒布法令來制止此種婚姻,但還是“禁而不止,且聚眾既多”。隨著現代國家建立后,政府逐漸增強邊民對邊界、領土觀念,影響到滇越跨國婚姻,這不僅關乎兩個家庭,更是關乎兩個國家。1950年,中越是“同志加兄弟”關系,且受新中國成立初期的“三反”“五反”影響嫁入越南的中國人較多,且中國女性嫁入越南較多,滇越邊境兩側邊民交往十分密切。1960年,美越戰爭戰爭爆發,中國援越抗美,中越還保持著親密關系,因蘇聯對越南進行援助,所以越南邊境地區相對中國而言經濟條件稍好,從而不少文山一側的邊民嫁給越南。20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中越兩國得關系屬于對持狀態,特別是1979年對越自衛反擊戰,兩國邊境區域處于一個敏感時期。一旦發現中越邊境的跨境民族來往密切,那就被判為國家間諜,此時中越邊境來往逐漸減少。1990年后,特別是2000年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越南女性嫁入中國的數量逐年遞增,中國女性嫁到越南的甚少。
(二)傳統婚戀模式變遷
改革開放與“一帶一路”建設的推進,尤其是農民不再受土地的束縛,他們擁有更多的機會走出農村從事一些非農行業。隨著農村人口數量不斷流出,中國女性思想得到解放后,越來越多的女性自愿走出農村來到發達或沿海地區打工,而農村女性也作為一種資源流出村莊,之前封閉保守的農村屏障不斷被打破。因曾經邊境地區的婚姻圈受到空間限制,不再僅限于當地尋找合適伴侶,而是去發達地區尋找合適的結婚對象。因此,形成一個全國性及流動性強的婚姻市場,不再受地域限制。在當今跨地域性的婚姻市場中,男性要想完成傳宗接代的任務,就必須加入全國性通婚圈,以激烈的手段獲得理想型配偶,而不再像從前那樣只通過地方性的通婚圈尋找一位理想的配偶。但是邊境地區的女性受到沿海或發達地區的吸引,在外打工中就會選擇合適配偶結婚,從而導致了大量邊境農村地區的女性外流,且當地的男性受到很大的婚姻擠壓。如果邊境農村地區的男性要想娶到理想型配偶就必須拿出高于當地婚姻市場的婚姻成本,否則就很難找到理想型配偶。但是邊境地區的農村經濟發展水平較落后,這就是當地男性的主要“短板”。在如此激烈的婚姻市場中,經濟能力較弱的邊境地區男性就很難娶到本國女性,且受到很嚴重的排擠,從而邊境地區的“剩男”越多。因此,這一大部分“剩男”就會通過區域優勢到鄰國尋找伴侶,完成傳宗接代的任務。
邊境地區部分男青年由于內地婚姻擠壓導致娶妻難,也是造成邊境地區跨國婚姻頻繁的重要原因之一。文山州邊境地區居民貧困,生活比較困難。本地女青年不愿留在家里,紛紛到外地打工,最后就留在經濟發達地區。外地女青年也不愿意嫁到本地農村。女性就“只出不進”,造成邊境地區適齡階段的青年男女比例失調,本地男人娶妻成了一大困難。這一困難恰好可以通過跨國婚姻解決。在越南找媳婦距離近、成本低、口碑好,逐漸成了適齡男性娶妻普遍選擇的一種方式。反觀越南邊境地區,因20世紀90年代的中越戰爭,越南邊境女子多于男子,造成當地性別比例失衡,且經濟發展較為落后。越南女性和中國男性的搭配恰好是兩個地區性別的“失調”與“互補”。
(三)族群文化認同和邊境交流頻繁
1.族群文化認同
滇越邊境山水相連,同一族源,文化語言相通,在歷史上皆有邊民跨國通婚的習俗。在新中國成立后,滇越邊界大部分明確勘定劃分,原來生活的同一地域被人為劃定為兩個國家,但是,對于邊境人民來說,他們仍然延續原來的生活傳統,并沒有明確國家意識和邊境意識。雖然是生活在兩個不同的國家,但追根究底他們是同祖同源,擁有相似的語言、文字、服飾、信仰和習俗。因地緣優勢使兩國邊民走動頻繁,促成了跨國婚姻現象的形成和發展。對邊境人民來說,出國就像串寨子,跨國婚姻就是在“家門口”找對象。邊境村民進出越南非常自由,既可以走正式的口岸和通道,也可以走民間便道。對當地人來說,滇越邊境設置的進出關口形同虛設,他們總有辦法過去、進來,穿梭自如。富寧縣的4個跨境少數民族都與越南跨境民族有共同節日或共同祭祀儀式。
2.邊境交流頻繁
邊境交流頻繁是邊境地區跨境民族跨國婚姻的重要成因。換句話說,滇越境跨國婚姻是基于地緣、血緣、族緣及業緣等社會網絡所形成的,而內陸中越跨國婚姻幾乎是通過中介或拐賣促成的。
隨著中越“兩廊一圈”經濟帶的構建,兩國經濟貿易往來較為頻繁,加之文山州向越南開放的4個口岸。因兩國邊民跨境民族文化相似度極高,尤其是語言相通給邊民活動帶來極大的便利,這就容易讓兩國邊民互相認同和接納彼此為同一族群。在調研過程中得知,在1990年后文山州邊境地區村民們到越南做生意或打工,在取得越南家庭的信任后,就娶了越南媳婦。我國邊境相較于越南邊境經濟發達與人民的生活水平質量較高,這就吸引了越南籍女性愿意到中國工作,形成了跨國勞動力市場。有的越南籍女性通過來中國打工結識到中國籍男性之后就結婚了,這就體現出業緣是跨國婚姻的重要渠道之一。長期以來的跨國婚姻,形成了邊境地區交錯的以“血緣”為主的關系網絡,如壯族、苗族、瑤族等跨境民族都有跨國親戚。尤其是跨境民族的邊民交往密切,一起參加具有族群文化認同感的節日。
(四)經濟差距形成“推拉”合力
跨國婚姻所屬國家在經濟與社會發展存在的差距是跨境婚姻形成的主要動力。在調研中得知,越南籍女性嫁入中國,希望通過婚姻來提高自己的生活水平以及越南娘家的生活質量。越來越多的越南女性愿意嫁到中國來,以為中國有錢,寄望于通過婚姻改變自己的命運,甚至改善整個家庭經濟狀況。邊境兩側發展差距構成跨境婚姻的“推拉”合力。
文山州邊境農村吸引著越南邊民嫁入或入贅到中國來,正是因為他們“大多數人希望在物質方面得到改善”。目前,中國和越南在經濟上存在巨大的差距,越南邊民通過婚姻的方式進入中國邊境地區。雖然文山州邊境地區的經濟整體發展水平低于其他地區,但相較于越南邊民的生活水平來說,中國邊民生活質量是高的。由此可見,中國邊民農村家庭收入水平高于越南農村家庭收入,而且這種差距非常明顯。正是這樣,越南邊民會想盡一切手段來到中國。越南籍小孩到中國邊境地區上學,成年人到中國邊境地區務工,并找機會與中國當地人通婚,留在當地生活。越南邊民希望通過這種特殊方式留在中國,最好的途徑是成為“越南媳婦”或“越南姑爺”,這是一種“經濟理性”的行為。嫁來中國的目的是追求更好的經濟收入,提高生活質量和水平,過上更好的生活,也是為了讓后代有更好的教育和社會保障。但一旦越南籍邊民發現嫁入中國后,發現中國生活不如自己所想的那樣美好,就會選擇拋棄家庭,重新嫁入經濟條件相對優越的家庭。
四、結語
滇越跨國婚姻是多重因素共同促成的,邊境地區的跨國婚姻是基于地緣、血緣及族群文化認同呈現出的一種婚姻行為自覺性,這是與內地中越跨國婚姻明顯區別的一大因素。但隨著社會快速發展,跨國婚姻形成不僅只有這一單元因素,還包括多元因素,慢慢轉化為以社會因素為主。滇越跨國婚姻的形成是多元因素共同促成的,主要有以下幾方面因素:第一,政治驅動,跨國婚姻易受中越兩國關系及政策的影響;第二,社會驅動,我國婚姻市場男性過剩與越南婚姻市場女性過剩形成互補;第三,文化驅動,受地緣、血緣及民族認同感使滇越邊境地區邊民互動頻繁;第四,經濟驅動,中越邊境地區經濟差距形成推拉合力,中國經濟水平是越南女性嫁入云南邊境地區的拉力,而越南經濟水平則是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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