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子

自從班主任下達了開家長會的預備通知后，李敏的心里就像壓上了一塊石頭。

開家長會時，家長要坐在孩子的位子上，據說這樣可以給孩子雙重壓力，壓力就會變成更大的動力。

論學習，文文弱弱的她應該享受班里最好的位子，怎么也不會被安排到教室最后面，跟那些無心學習的大個子男生一起，可現實就是那么骨感。上次開家長會后，媽媽賣了一只羊，給班主任送了份大禮，才把她調到了中間位置。

父親身體不好，干不了重體力活，只能常年在外干點看門的輕活。母親在家種那幾畝薄地，抽空割點草喂了幾只羊，微薄的收入除了贍養爺爺、奶奶，還要常年支付爸爸的藥費，常常是入不敷出。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懂事的李敏從小就不和人比吃穿，總是安安靜靜地學習，成績一直在班里前幾名。在農村老家上學的時候，大家的情況都差不多，班主任調位子，要么根據學習，要么根據身高，調來調去，大家的機會都是均等的，誰也沒有感覺到什么。可自從進了城，又上了重點班，調位可真夠傷老師腦筋的了。大部分同學家長非官即富，老師照顧得過來嗎？難怪李敏會被打入“冷宮”了。

其實，從小養成的自立、自強個性，讓李敏在哪學習都不會輸給任何一個人。但媽媽不會這么想，只要一來開會，看到她的位子就會傷心。怎么辦呢？李敏已經無心學習了，心里迷茫一陣，心痛一陣，在煎熬中度日。

向老師請假，就說家里有事媽媽脫不開身；要不就不告訴媽媽，到時候就說自己忘了。可仔細一想，這根本行不通，因為如果哪個家長沒來開會，班主任會打電話逐一落實的。還有一個方案，就是請人代替媽媽來開會，這也行不通，因為這好像是春晚小品里的情節……

家長會是周六召開的，學生可以在家。但李敏的心卻一直在學校里，她牽掛著什么，看書也靜不下心來。她一會兒抬頭看看墻上的表，一會兒向門外望望，既盼著媽媽早點回家，又害怕媽媽回來。

“你這個死妮子，我砸殺你，你學會糊弄你娘了！”完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她知道事情敗露了，肯定是被那個家伙出賣了。她倒不是怕挨媽媽打，而是覺得對不住媽媽，怕媽媽氣壞了身子。她急忙站起身，迎出門外。

“媽，你回來了！”

“別叫我媽，我讓你設套，你是想丟你娘的臉??！”說著，媽媽隨手抄起過道里的笤帚疙瘩，高高揚起來，朝李敏的屁股狠狠地打了下去。

李敏沒有躲，眼里噙著淚，心情復雜地看著媽媽。媽媽呼呼地喘著粗氣，噴在李敏的臉上，熱辣辣的，也燒紅了自己的整個臉頰。如果挨一頓打，能讓媽媽心里好受些，她寧愿老老實實地挨打。

笤帚疙瘩沒有再落在李敏身上，而是抽在了媽媽自己身上。李敏哇的一聲哭了：“媽，你這是干什么？我不是故意讓您生氣的，不是存心捉弄您的，您生氣就打我吧！”

“孩子，媽不是生你氣，是心疼你，是覺得我們當老的沒本事，對不住你?！眿寢尩难蹨I也下來了，一邊不住地擦，一邊拉過李敏，緊緊地摟著。

“您別這樣說，我在哪都能學好，您放心吧，媽！不就是個位子嗎？我不在乎！”李敏滿肚子委屈，抽噎著，幾乎說不完整意思。她心里明白，這個位子就是在班內地位的一個折射，是社會的一個縮影。老師看人排位的方式，不但傷了她的自尊心，還把家庭的尊嚴都掃地了。

“你這樣想，媽媽很高興！”松開李敏，媽媽注視著她的眼睛繼續說，“咱要挺起腰桿做人，自己給自己爭氣，不要被人瞧不起?！?/p>

“一定會的，媽媽，您放心！”李敏重重地點了一下頭，像電影中的革命者那樣。

媽媽微微一笑，朗聲說：“走，進屋。咱娘倆包餃子吃，吃完好好學習。以后媽媽也想開了，只要你不覺得坐在后面丟人，不覺得家里虧欠你的，我也不去打腫臉充胖子了，低三下四求人家干什么？！”雨過天晴，娘倆說說笑笑地包餃子去了。

可是，李敏怎么也想不到，開班會那天，媽媽剛喜滋滋地坐在貼有女兒名字的位子上，就被一個打扮得光鮮亮麗的女人“請”開了，說那是她兒子的位子。

后來，媽媽從班主任那里才知道，女兒的“好位子”一天的使用權是女兒用代寫一個學期的作業換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