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流媒體轉型的“變”與“不變”
——基于“網紅Saya與孕婦沖突”事件對主流新媒體新聞生產的思考

□ 卞曉雅

一、引言

新媒體的發(fā)展尤其是社會化媒體的發(fā)展，曾給傳統(tǒng)主流媒體帶來巨大的沖擊。新媒體優(yōu)勢明顯，但也存在其弊端。以微博、微信為例，由于門檻低，人人都是信息的發(fā)布者，導致信息冗雜，且充斥著大量虛假信息。而傳統(tǒng)主流媒體則不同，“內容至上”一直是傳統(tǒng)主流媒體堅持的原則之一，其發(fā)布的信息真實可靠，具有很強的權威性和影響力。

隨著媒介融合的發(fā)展，越來越多的傳統(tǒng)主流媒體互聯(lián)網化，建立了新媒體平臺。不少主流媒體建立了官方微博、微信公眾號，擁有龐大的粉絲群和追隨者，往往一條新聞可以獲得上萬次的轉發(fā)和閱讀，話語權也不容小覷。主流媒體具有主流權威性，在魚龍混雜、信息海量的新媒體環(huán)境下，其依舊發(fā)揮著議程設置、輿論引導的作用。

然而，主流媒體“互聯(lián)網+”后，也沾染了新媒體的陋習，近兩年頻頻出現(xiàn)新聞反轉。比如2018年發(fā)生的“重慶公交墜江”事件、“網紅Saya與孕婦沖突”事件的輿論反轉，背后離不開主流新媒體未經核實的新聞報道。網絡熱點事件發(fā)生后，媒體沒有調查清楚事實就爭先恐后地對事件進行報道，且在新聞報道的內容中有明顯的情感傾向，隨后更多的事件細節(jié)呈現(xiàn)在大眾眼前，事情出現(xiàn)反轉。

2018年9月9日，杭州一名孕婦發(fā)微博稱，網紅Saya遛狗沒有牽繩，雙方發(fā)生肢體沖突，自己遭到毆打致先兆早產。9月10日，北京青年報、鳳凰新聞、中國新聞網等主流媒體在新媒體平臺對該事件的報道中，其表述均有直接認定網紅“毆打孕婦”的行為存在，引起網民更為廣泛和持續(xù)的關注，使得輿情量達到最高峰。10月18日，有網友曝出事發(fā)時小區(qū)的監(jiān)控，視頻里幾個目擊者的對話表明孕婦方先動手并且Saya沒有毆打孕婦，是孕婦自己躺在地上。10月22日，網紅Saya發(fā)微博稱，狗已被安樂死，自己最近在處理爺爺?shù)暮笫拢詫毜赇伒归]，衣服已經捐給西藏貧困家庭和學生。隨后“Saya爺爺被氣死”出現(xiàn)在微博熱搜榜。

前后輿論倒戈，究竟孰是孰非，在真相沒有大白之前，新聞媒體應該謹慎措辭，堅持客觀的新聞報道，因為可能一個不小心，主流新媒體就成為了網絡暴力的推動者。

二、后真相時代：主流新媒體陷入反轉新聞漩渦

（一）從議程設置到情緒設置

1972年，美國學者麥庫姆思和肖在《大眾傳媒的議程設置》中提出“議程設置”理論。該理論認為，大眾傳播具有一種為公眾設置“議事日程”的功能，傳媒的新聞報道和信息傳達活動賦予各種“議題”不同程度的顯著性的方式，影響著公眾關注的焦點和對社會環(huán)境的認知。對受眾的影響因素除了媒介所強調的議題外，還包括對態(tài)度和行為兩種影響等因素，不僅傳媒的新聞報道會影響受眾關注這些議題，這些議題是如何表達的，也會影響受眾的情緒和行為。實際上，媒體構建某種議題的過程本身就隱含著某種價值觀，對新聞對象的處理方式體現(xiàn)了新聞價值觀，這表明，媒體不僅能夠影響你“想什么”，還能影響你“怎么想”。

互聯(lián)網飛速發(fā)展，在新媒體時代，議程設置者從少數(shù)變?yōu)槎鄶?shù)，個人通過網絡平臺進行信息的釋放，信息引起眾多個人聚焦后便形成網絡議程。在人人都可以發(fā)聲的新媒體時代，專業(yè)新聞生產的重要性更是得以彰顯。新媒體上充斥著太多的信息，普通的公眾沒有能力去選擇，更不敢輕易言信，這個時候正需要專業(yè)人士來理清思路。新聞場域的專業(yè)門檻并沒有消失，主流新媒體憑借其權威性優(yōu)勢，其設置的網絡議程可以引導輿論“對焦”，在某一熱點事件起到“輿論領袖”的作用。

參照“網紅Saya與孕婦沖突事件”的始末，事件發(fā)端于網絡，孕婦一方通過微博強烈譴責網紅Saya，引發(fā)了網絡輿論的發(fā)酵，在主流新媒體報道之前，還沒有官方的結論來證實孕婦所言是否屬實，大部分網民認為打人者太囂張，一定要嚴懲；部分網民認為事件還在調查中，暫時不發(fā)表意見，不進行站隊。而隨后各大主流新媒體“偏心”的報道就像是“官方”發(fā)言為孕婦蓋戳，無疑是在力證孕婦所言屬實，將孕婦所言事實化，網友從“官方”的新聞中獲得“印證”，從而可以一邊倒地站隊支持“弱者”，對網紅Saya進行不留情面的輿論譴責，眾多的譴責匯聚，形成對新聞報道“失語”一方的網絡暴力。

對于此類社會新聞，主流新媒體如果根據(jù)過往的經驗，形成先入為主的刻板印象，不經核實就報道，這樣的新聞一經面世，就極易引起網民情緒的一邊倒。長期以來，“網紅”身份十分具有爭議性，是被標簽化的群體，縱觀以往的反轉新聞，不難發(fā)現(xiàn)新聞當事人中有一方是被標簽化的群體，在處理這種帶有明顯情感屬性的新聞時，主流新媒體一定要摒棄以往的刻板印象，核實事件真相再進行報道。如果主流新媒體在報道此類事件時不能做到客觀公正、完整真實地報道，那么新聞真相就會被情感分散。

（二）從報道新聞真相到“后真相”新聞

傳統(tǒng)主流媒體把新聞事實從成千上萬已發(fā)生的事實中挑選出來，從而為我們呈現(xiàn)出一個世界的景觀，這是一個事件化或事實化的過程：“‘發(fā)生的事’之所以發(fā)生，正因為它不是也不同于全部。‘發(fā)生的事’被分成不同等級之后，信息才有價值：時事信息工業(yè)把那些稱得上事件的事篩選出來，至少共同制造了對具有事件水平的‘發(fā)生的事’的通達。只有被‘報道了’，事情才會‘發(fā)生’或‘來臨’。”①

沒有傳播就沒有事實，而不是沒有事實就沒有傳播，更進一步說，事件化的過程必須建立在時間的滯后性基礎上，只有滯后性才會有事實的選擇和核實。我們是在延遲的時間中加以回望，選擇重要事實，消滅假事實，才能生產出所謂的新聞事實，也就是通常所說的將新聞線索加工為新聞報道，這也是新聞專業(yè)主義存在的基礎。

然而，到了新媒體時代，主流新媒體消滅了時間的滯后性，將新聞線索直接“直播”在新媒體平臺上，加工的過程結束了，于是真真假假的信息碎片充斥著媒介環(huán)境。媒介轉型期的壓力讓許多媒體盲目追求時效，盲目追求熱點，許多報道都是殘缺不全的，只有一方的觀點，報道內容是不平衡的，這種未反映事件全貌的“殘缺真相”引發(fā)輿論的反轉在所難免。主流新媒體立足在新媒體這樣一個環(huán)境下，“直播”新聞線索似乎成為常態(tài)，正如主流新媒體對這次事件的報道一樣，警方的通告都還沒有出現(xiàn)，媒體就已經“直播”了孕婦方的信息，沒有對新聞線索進行核實，媒體一味地求快，也很快被“后真相”打臉。

《牛津英語詞典》將“post-truth”（后真相）選為2016年度詞匯，《紐約時報》將“后真相”定義為“情感及個人信念較客觀事實更能影響輿論的情況”。在這樣一個后真相時代里，“觀點”而非“事實”更受到關注，在新聞未報道前，大眾已經產生了“情感化想象”，如果此時媒體報道的是“觀點”而非“事實”，那么將對大眾的觀點與偏見起到一種強化的作用。當“情感”與“想象”成為新聞的核心和重點后，“事實”和“真相”逐漸“下旋”，被遮蔽、被忽視、被消解，真相沒有被“篡改”，只是變得不再重要。比起客觀事實，情緒更能影響輿論，當主流新媒體不再核實消息源，當新聞傳播里的事實讓位于時間和情感，這樣的新聞可能就是制造網絡暴力的禍首。

三、主流新媒體如何保持主流？

（一）求快更要“求穩(wěn)”——新聞核實

新媒體時代，網絡上充斥著海量的信息，網絡用戶缺乏的從來都不是新聞，而是經過核實的“真實”的新聞。“新型的新聞工作者不再決定公眾需要知道什么——這是古典的把關人角色。他或她應該幫助受眾從信息中理出頭緒。這并不意味著只是簡單地在新聞報道中加入解釋或分析。相反，這種新型新聞工作者（或者意義賦予者）必須核實信息的可靠性，然后加以整理，使它能被人們迅速有效地理解。”②

在孕婦爆出消息后，網友處于“吃瓜”狀態(tài)，各大主流新媒體為了追逐熱點，盲目求快，未經核實就偏信一家之言，沒有網紅Saya一方的采訪，沒有警方采訪，沒有安保采訪，后續(xù)的報道也沒有彌補這一缺失，整個新聞報道都是對網紅Saya“毆打孕婦”的蓋棺定論。

一直以來，主流媒體以追尋“真相”進行自我標榜的新聞專業(yè)主義在后真相時代遭遇了危機，尤其是主流新媒體報道的新聞，經常出現(xiàn)反轉，反轉新聞的“反轉屬性”也十分清晰：新聞往往帶有強烈的情感共鳴，新聞當事人往往是被刻板化和標簽化的群體，因此，主流新媒體報道這類新聞時更應該謹慎核實，不能過快地蓋棺定論。

拋棄優(yōu)良傳統(tǒng)，一味地求新求快，主流新媒體遭遇頻頻打臉。網絡新聞雖然碎片化，追求時效性，但并不代表網絡新聞報道就要降低標準，不能因為更換了新聞平臺，就可以對新聞的真實性有所松懈，作為主流新聞媒體，即使到了網絡平臺，追求新聞真實、表達嚴謹是一直要遵守的基本原則，平臺變了，但不變的是操守。

（二）熱點新聞事件持續(xù)性關注

新媒體時代，熱點事件層出不窮，主流新媒體不斷地追逐新的熱點，卻很少對一個熱點事件的發(fā)端、過程以及結果進行持續(xù)性的報道；加上受眾的注意力有限，對于某一個熱點事件的集中關注可能維持在非常短的時間段內，隨之便會對其遺忘進而關注新的熱點，所以熱點新聞事件極容易成為過氣的舊聞被大眾遺忘。

“網紅Saya與孕婦沖突事件”如果沒有后續(xù)信息的爆料，這個事件的全貌恐難呈現(xiàn)，網友對于網紅Saya可能還是存在一種標簽化的誤讀。筆者有這樣一種感受，許多曾經轟動社交媒體的熱點事件，現(xiàn)在回想起來，卻不知道事件后續(xù)是什么，如“雷洋事件”“北電侯亮平事件”等，社交媒體上總是后來出現(xiàn)的熱點消彌之前熱點的熱度，隨后兩者都被遺忘，又出現(xiàn)新的熱點事件來占據(jù)大眾的議程。

其實很多熱點事件尤其是社會熱點事件背后都有著深刻的社會意義。在社交媒體時代，受眾對于熱點事件的關注變得非常容易，但是“注意力”并不集中。作為主流新媒體，就要擔負起熱點事件后續(xù)性報道的責任，這對完成整個傳播過程，幫助受眾了解事實的真面目，以及推動社會問題的解決都有重大的意義。主流新媒體深耕在新媒體尤其是社交媒體上，對熱點事件相關信息的后續(xù)報道是非常有必要的，因為社交媒體上存在太多的“爛尾新聞”，有頭無尾，無疾而終，事件都已經反轉了，卻沒有完整的事件報道。

四、結語

時代在變，傳播的媒介在改變，主流媒體順應潮流成為主流新媒體，變的是媒介，但不變的應該是新聞專業(yè)主義的傳統(tǒng)。新媒體環(huán)境中，浮躁氣息濃重，庸俗化內容層出不窮，主流新媒體在這樣的媒介環(huán)境下不能“隨波逐流”，而要堅持自己的優(yōu)良傳統(tǒng)，保持自己一如既往的權威性。在熱點事件爆發(fā)時，主流新媒體要以自己的專業(yè)性來引導輿論；發(fā)布新聞時，要核實信息源，確定新聞事實無誤。

注釋：

①[法]貝爾納·斯蒂格勒.技術與時間2.迷失方向[M].趙和平,印螺 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10：131.

②[美]比爾·科瓦齊,湯姆·羅森斯蒂爾.新聞的十大基本原則[M].劉海龍,連曉東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