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盟
(四川文理學院 政法學院,四川 達州 635000)
1932年10月,紅四方面軍未能擊敗國民黨組織的第四次“圍剿”,被迫放棄鄂豫皖革命根據地,開始向西部轉移.同年12月,紅四方面軍突破了敵人的一系列圍追堵截,越過了天險大巴山,進入了川北地區,并在極短時間內初步建立了以通、南、巴為中心的川陜革命根據地.1933年8月中旬至10月底,紅軍反三路圍攻的勝利,以及為時兩個半月的儀南、營渠、宣達三次進攻性戰役的勝利,使得川陜革命根據地進入了全盛時期.但是,緊接著同年11月上旬,國民黨和川軍又集中了110多個團、約20萬人的兵力,對川陜革命根據地發動了聲勢浩大的“六路圍攻”.這就是1933年12月遂(遂寧)安(安岳)起義組織和發動前,川東北區域內敵我斗爭的大致經過和態勢.遂安起義,這場倉促發起的地方武裝斗爭,其初衷,無論是為了創造更多的游擊區域,用以減輕紅四方面軍的作戰壓力,便利紅軍入川發展著想,還是要在白區開展有力的游擊戰,在敵人后方取得更大的勝利,開創一片赤色的窮人的天下也好,都隨著起義的失敗而流產.當年遂安縣委及省巡視員等都開展了批評和自我批評,來分析這場起義失敗的原因和教訓.綜合來看,導致遂安起義失敗的原因,有著多方面的因素,如起義發動前,領導者盲目的自信和樂觀,導致對敵我力量的對比判斷失誤;起義的策劃和實施缺乏強有力的組織核心;起義計劃被提前泄露;起義的組織者缺乏臨場對敵經驗等等.
遂安地區的底層民眾,由于連年的軍閥混戰和當地軍閥李家鈺、李其相的殘酷剝削,一直以來生活的都比較困苦.但是,在平常年景,生活雖然苦了些,窮苦老百姓還不至于陷入絕境,因而也不會鋌而走險,拿起武器,以抗捐、抗稅等暴力形式來表達對既有統治秩序的不滿,迫得統治階層的讓步,借此掙得活路.但遂安起義發起之前,當地又逢天災,尤其是窮苦百姓的救命糧——紅苕,與往年相比,1933年的收成尤其的壞.遂安地區小春以麥子為大宗,大春以紅苕為大宗,不出包谷,只有豆類,于是,紅苕就成為了貧民的主要食物.1933年,先是夏季大旱,入秋則苦雨,“此地紅苕收成之壞,據一般老農說,為近十年來未有之大災荒,最好的都只能收去歲三分之一,且又小,又是筋筋,土內就爛了一部分.谷子雖收得好,盡在地主倉內.一部分貧民食糧,不能支持到三月半間,普通的不能過陰歷年關”.[1]554就在如此惡劣情形之下,軍閥李其相為籌集糧餉,還在催派民國五十四年的捐稅糧款,再加上所謂的剿赤捐,其數目每兩竟達到了三十元之多,且催收甚急,窮苦老百姓被逼的叫苦連天.如在平時,窮苦老百姓還可以到市面上找豪紳、地主、商人等借貸一二,用以繳納各項捐稅,但在此時節,此方法卻是行不通了.為什么呢?因為入川紅軍對敵作戰不斷取得勝利的消息,相繼傳到遂安地區,導致人心浮動,軍閥李家鈺雖然在遂寧筑起了工事,但是,隨時準備撤退、跑路.當地的豪紳地主見此情形,自是恐慌不已,為了給自己留條后路,于是趕緊將現金回流,收藏在自己手中,不再拿到市面上借貸流通.豪紳地主商人們的這種自保之舉,引發的一個很自然的結果就是,導致本來就脆弱不堪的鄉村金融體系,幾近崩潰了.這樣的話,窮苦老百姓在市面上,甚至于連一塊錢都借貸不到了,別說繳納捐稅,就連購買日常生活所需,除了出賣自家所剩無幾的存糧、雞和豬外,別無它法.在收成銳減,告貸無門,還被催逼繳納高額捐稅的情形下,不少底層窮苦老百姓的生活,確實就陷入了絕境.如此一來,抗糧抗捐、吃大戶、破倉分糧等,就成為當前這部分群眾最為迫切的經濟利益訴求.
前方紅色區域內的蘇維埃政權,在其根據地內部所采取的種種革命措施,諸如打土豪、分田地等,隨同紅軍對軍閥作戰不斷取得勝利的捷報一起,接連不斷地傳入遂安地區.此類消息沿著傳統的鄉村關系網,快速地傳播和擴散開來,這就導致有些民眾也確實希望紅軍武裝力量快些來到遂安地區,領導他們分糧抗債,吃大戶,進而改變自身的經濟境遇.在這其中,也確實夾雜著少數很“革命”的群眾,言語之間表現的比較激進和亢奮,急吼吼著要開干,馬上就搞起義.在省巡視員和遂安黨組織下屬支部召集的大小會議上,經常會聽到革命群眾問“好久動,好久動……”和“他們怎樣打豪紳,那個打那個,將來殺豬過熱鬧年”等談話.[1]558在此種氛圍之下,遂安縣委和巡視員盡皆認為,革命熱潮已經掀起,起義的氛圍已經具備,真可謂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省委巡視員到達遂安地區后,本來他的任務是部署和領導游擊戰,但是,很快他也被當地的革命狂潮所迷惑.“……此地群眾組織發展之速,令人出乎意外.現在就動員所有的干部,只是去開大會都跑不贏,至于個別線索以及(幾)個人、十幾個人的零碎組織簡直是無法去,就置之度外 .”[1]539據巡視員所述,“大概有十分把握,能夠動員的群眾連男女老幼共計至少在四千以上,同志在四百以上,農村支部共計二十個,其他安城、遂城及通賢附近各場支部七個.其余影響下的群眾及自動來受我們領導的神教組織(不是紅燈教,是落后群眾精神自動組織起來準備抗捐的組織)五、六百人以及土匪來接頭等群眾,都未在我們階級力量對比當中……”[1]544乍一看,好像遂安地方黨已經組織和團結了數千群眾在自己的周圍,成績著實驚人.其實,真實情況遠比這復雜得多,這數千人的數字表述也是含糊其辭,有著夸大之嫌,等到日后起義發起時,起義組織者才猝然發現,真正靠的住的中堅分子,敢打打拼的革命者,并沒有多少,甚至可以說是鳳毛麟角.畢竟,就連遂安地方黨都沒有將黨員和群眾清晰地劃分開來,“只有來鳳、龍臺兩區較為清楚.通賢區的群眾人人都自稱是共產黨,究竟是好多黨員說不出來.區委以及支部同志都是把能夠積極活動的勇敢分子認為是同志,其余是群眾,弄得無法嚴格劃分,只好聽之 .”[1]557省巡視員和遂安縣委的主要領導,依照如此糟糕的組織動員情形,所估量出來的,能夠組織和依靠的起義力量,與實際情形相比,自然就有了很大的偏差,很不幸的是,他們嚴重高估了革命力量,也錯判了當地的革命形勢.
在決定了要組織和發起起義后,遂安地方黨就著手組織和發展武裝力量,成立和訓練游擊隊,據遂安縣委書記余若萍所述,起義前“共編足游擊隊一百余人,赤衛隊一百余人,還有少先隊,共有槍五六十支,其余是刀矛”.[2]320另省巡視員鵬(風平、即鄒風平、鄒鳳平,又名鄒扶鵬)在給省委的報告中,又提到“農村豪紳武裝有六十余支槍在我們手中,只須動時人槍俱有.一為豪紳背槍的貧農,用苦肉計將一支英國手槍和一支比國手槍,子彈十余板,手榴彈一個,送縣委了.通市常練有五十人做內應”.[1]558在武器彈藥方面,據省巡視員給省委的報告中所述內容,他只提到“帶手榴彈至少十個來”,可能,他自認為許多武裝掌握在“自己人”手中,因此,發動起義所需的槍支子彈是不缺的;在軍事指揮人才方面,報告中也提到“立即派一軍事人才來,要能指揮作戰,要有必死的決心.”如上所述,遂安黨組織和縣委領導,就是打算依靠上述并未牢固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武裝力量來發動起義,建立清一色的窮人的天下.
在敵方武裝力量方面,省巡視員和遂安縣委等得到的情報是,軍閥在后方的留守部隊甚少,安岳只有一個營的兵力守城,遂寧只有兩個團,資內亦空虛,統治力量薄弱.而作為起義中心的通賢場,則有一百人左右的常備隊或者叫常練隊,有槍百余支,武器精良,均是新式武器小快槍、手榴彈、新式步槍等.在隊丁的成員構成上,皆是紳糧子弟,名為紳糧丁.此部分武裝,系郭汝棟部原旅長李成渝所發起和組建的.而李成渝本人就是通賢場上的人,他本人不僅有從軍經歷,還在省外和紅軍打過仗,有作戰經驗.而“通賢所屬四十大甲,每甲又設門戶練,一分隊三十人,其槍支有單針、毛瑟、夾板、新式步槍等,也有不少配備矛、盾,每月還有幾次會操,借以訓練 .”[1]553即使如此,單由賬面實力來分析的話,起義發起前,在敵我雙方力量對比上,無論是武器彈藥配備,還是人數多寡,亦或是組織訓練方面,組織、發起起義的革命勢力一方均處于劣勢.但是,當時起義的組織者和領導者,則想的過于樂觀了,以致于陷入了盲目的自信,甚至自大了,他們天真的以為“豪紳地主家雖有不少精良武器,但是有一部分槍是我們的同志和群眾背起的,簡直是在我們家里一樣,只是解決其余一部分就成功了.”
遂安起義的組織者,只看到自身革命力量的不斷“壯大”,從而陷入了起義的狂熱之中,天真地認為解決所謂的鄉村豪紳,真猶如那探囊取物般簡便.這種輕敵的焦躁狂妄情緒,在領導人之一康緒的極端擁護下,像瘟疫一樣迅速蔓延擴散開來,很快,整個縣委及兩區區委領導們都認為,武裝起義就像家常便飯一樣,輕松簡單.其實,敵人的力量遠沒有他們想象中那么脆弱,就拿起義的中心和首要目標通賢場來說,收租七八十石以上的地主豪紳家里均有武裝,實力不弱,但起義的組織和領導者們卻先入為主,想當然的認為,既然這些武裝均在佃戶和雇工手中,那么,他們就都是自己人了.不得不說,遂安黨和省巡視員的這種想法過于幼稚,耽于想象了,忽視了遂安黨自身和群眾缺乏斗爭經驗,群眾的散漫意識濃厚、欺軟怕硬,容易盲從,黨支部并不能在群眾中起到堅決的領導作用等弱點.正是由于起義的組織和領導者,對革命形勢的盲目自信,對敵我力量對比的錯誤估量,始埋下了導致遂安起義失敗的惡果.
首先,遂安起義發起前,不注意保密工作,導致起義計劃被提前泄露出去,領導者和參加者在驚慌失措之下,被迫倉促發動,從而失去了起義發起的突然性和隱蔽性,也喪失了進攻主動權,因而,大大降低了成功的可能性.起義發起的時間,大致原定于冬月(公歷12月)初九(通賢場地區趕場的日期是每月的三六九日),但是,冬月初四上午就發生了捕人事件,其原因就是區委的個別組織者不注意保密工作,被地主偵悉了起義活動情形,當天即被逮捕了十一人,群眾得知此消息,自是驚恐不已,四散奔跑和躲避.無獨有偶,通賢區也在當天發生了泄密事件,一名起義參加者竟然將起義計劃公開告訴了一名地主,只是他認為該地主可靠.另據遂安縣委書記余若萍所述,黨內領導人區書康同志,認不清階級,宣傳其老板加入,甚至把要起義的事統統說給他聽了,結果導致老板告密.[2]320冬月初六,來鳳區捕人的消息傳到了通賢區,再加上通賢區的泄密事件,當地的不少地主豪紳都知道了起義計劃.當天趕場人數的陡然減少,更加證明了起義的可能性,地主豪紳們儼然如臨大敵,雙方皆驚恐不已.泄密事件的發生,使得土豪劣紳有了充足的時間,得以集中起團練、常練等武裝力量,四處散布于附近各場警戒,在鄉里,就大舉清鄉,并逮捕了一名黨支部同志.在此種氛圍之下,恐慌情緒進一步蔓延,當地群眾哭的哭,氣的氣、怕的怕,干的要干,也有不少人開始殺雞、割肉、煮白米飯,想的是先飽吃一頓再說,總之,場面極度混亂.面對起義計劃的泄露,遂安縣委和省巡視員只好臨時決定,發布總動員令,六日晚間(也有說是七日拂曉時分)就發動.
關于保密工作一事,在省委給遂安縣委的指示信中,就有這么一段話,還專門提醒縣委的工作同志:
“秘密技術工作要特別的留心,禁止發生橫的關系,鼓動每個同志武裝自衛,保護會場及機關,注意敵人的奸細和富農、黨內不堅決的同志,對他們特別應嚴.須知斗爭一開展,白色恐怖即隨之而來,須接受梁山等地血的教訓.”[1]552
可惜的是,這一指示信被交通處弄掉了,未能第一時間及時送達遂安縣委.退一步看,省委的這一指示信,即使及時送達遂安縣委手中,起義計劃被泄露一事恐怕也難以避免.起義發起前,遂安地方所謂革命群眾組織的瘋狂發展,導致組織成員來源復雜,稂莠不齊,貧雇農有之,富農亦有之,甚至還摻雜有教民、土匪人員等階級異己分子在其中.更為重要的是,遂安縣委并未成立貧農團、雇農工會等群眾性組織,將大量的佃農、貧雇農、工人等組織起來,提高其文化政治水平,培養工農干部,領導群眾開展日常斗爭,并選取其中的積極分子,吸收其入黨.遂安地方黨和巡視員,被當地組織所謂迅猛的發展勢頭沖昏了頭腦,遂變更了原來以開展日常斗爭,以游擊戰為主的革命策略,而選擇和制定了發動三個場的總起義這樣一個激進的冒險方案.由于缺少了日常斗爭的歷練,不僅實際斗爭經驗缺乏,也無法仔細甄別潛入組織中的階級異己分子,從而增加了泄密的風險.
遂安起義在發動前,遂安縣委和黨組織并未制定一個詳細的行動計劃和周密的作戰部署,許多事情是臨時起意決定,簡直視武裝起義為兒戲.事前,起義的組織者,未成立革命委員會這樣的領導核心,以便統一領導和指揮,而是讓縣委、區委分頭去布置,晚間再來集會商議,這就導致了溝通上的不便,有些地方根本無法及時通知,這就分散弱化了起義力量.一直等到六日晚間時分,才決定召集群眾中的活動分子集中開會,成立革委會,來統一領導起義,但是這一臨時決定已經太遲了,有的地方來不及通知,一直到了八點鐘,被召集的人還未趕到,甚至于通知水觀音的同志,在中途還被團防截去,水觀音地方遂未得到通知,不知如何干,竟無疾而終.這場動員大會,由于通知的不及時和不到位,直等到半夜,還未集中起大量群眾,甚至于有的群眾隨來隨去,這不僅進一步削弱了起義力量,也使得己方革命士氣極為低落.遂安起義缺乏統一的領導機構和堅強的領導核心,導致連起義的集合地點和時間等這些關鍵事項都未做統一安排,遂導致起義指揮上的分散性,無法有效的集中有限的起義力量,這又增加了起義失敗的風險.
在作戰部署上,起義組織者只是簡單的計劃以通賢場作為起義中心,配合水觀音、來鳳場兩區,來一個三場總起義.在起義發起后,原定下的首要任務就是,帶人前去收剿通賢場的百余支團槍.組織者單純地認為,只要繳了通賢場的這批團槍,敵人就不敢怎么樣了,再堅持個兩三天,革命力量就充分發動起來了,就可以建立一個清一色的窮人天下.可是,起義組織者并沒有充分考慮到,假設沒有成功繳了通賢場的槍,那又該如何辦呢?如果起義發起后,并未有足夠的力量前來匯合,作戰任務是否需要更改?至于何時何地集中,作戰口令、任務分配,如何進攻,如何撤退等關鍵性問題,都沒有提前考慮周詳,進而制定詳細的作戰方案,這就導致了在起義發起前的一刻,還在考慮這些問題,可以說,起義還未發起,已經自亂陣腳.
在起義計劃被泄露,來鳳場、通賢場相繼發生捕人事件后,組織者就應當機立斷,立即領導群眾反對捕人,并適時引導群眾開展武裝對抗,而不是等到六日晚間時分,才召集積極分子,倉促發起起義.在起義發起前,豪紳地主所發起的捕人和清鄉運動,給當地民眾帶來了極大的恐慌和壓力,此時,正需要有人領導和指引他們該如何應對,很不巧,這段時期,起義組織者失位了,導致群眾被敵人的白色恐怖嚇壞了,起義尚未發起,先自失了膽氣和銳氣.
六日晚,起義組織者終于下了動員令,但直到深夜,還未召集起大量群眾.事已至此,既定的先進攻通賢場,前去收繳團槍的作戰任務自然已不可能實現,于是臨時改為解決鄉間豪紳,破倉分糧.起義進行到此,本應集中有限的武裝力量合兵一處,以優勢兵力前往對敵,但是,組織者竟又臨時分兵兩路,后又變為三路,僅有的一點力量又進一步分散了.這三路的結局皆以失敗而告終,其中康緒所率領的一路,有群眾二十余人,倒是真的鳴槍發動了,但槍響之后,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這一聲槍響,反倒是把領導人康緒給駭走了,此路起義自然也就流產了.省巡視員鵬所領導的一路,共十一人,有三支槍,內有百克門一支,臨時決定前往解決豪紳蒲家(康緒的主人),群眾見隊伍人數如此之少,先自害怕,又逃走了七個,只剩四人.此路人馬,在將要抵達蒲家溝時,發現火光沖天,原來是民團在抄康緒的家,四名群眾驚惶失措之下,竟啼哭負槍而逃,只剩巡視員一人,此處起義也失敗了.而縣委書記余若萍被分配領導的那一路,人數最多,約有百余人,槍三十支,力量算是頗為可觀.但是,還沒等到他到達集合地點,區書康同志就先下令解散了,說是山上冷,讓群眾回家睡覺,等待新命令下達后再來匯合.等到余若萍等幾名常委到達,自是無計可施,只得重新召集、集合群眾,結果只找到幾名群眾,此路的起義力量最為雄厚,但是,竟然卻以這樣一種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結束.
由此,我們可以看出,遂安起義的組織者和領導者,嚴重缺乏領導武裝起義和游擊戰的實戰經驗,面臨瞬息萬變的戰場形勢,也缺乏應有的臨場應變能力,個別領導同志更是無組織、無紀律,這些因素都導致了起義的失敗.
在起義發起之前,起義的組織者和領導者,一致認為遂安地區革命形勢一片大好,當地群眾的革命熱情高漲,組織力量蓬勃發展,具備發動起義的條件.但是,我們通過分析起義前后群眾的種種表現,就可知道,遂安地區革命的土壤,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深厚.起義前的泄密事件,其實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鄉村社會的傳統權威——豪強地主們,在老百姓心中根系深蒂的地位,短時期內也不可能被革命的權威所取代.中國傳統的士紳地主統治秩序對鄉間民眾的束縛和掌控,也遠比我們想象中的要強大.在起義失敗后,通過省巡視員的遭遇就可略知一二.他這一路起義失敗后,孤身一人輾轉來到文家寨區,發現活動分子都跑光了,其余群眾見到他,也是三言兩語后,即下逐客令.之后,他又到達通市附近,因民團封鎖,鄉村路口亦不得通過,就想住一晚再走,孰料,那家的婦女嚇得大哭,要求其離開,巡視員只得另想它法.初九時,他來到了通賢區開會,竟連一名積極分子也沒見到,中午來到一名群眾家吃午飯,該名群眾竟被駭的不得了,請他馬上離開,經詢問他人后始得知,積極分子都跑了.[3]遂安起義前,由于起義的參加者缺乏一個政治覺悟提高和歷練的過程,并未經受日常斗爭的洗禮,導致在起義過程中出現動搖,起義失敗后,狂熱沖動的情緒一經消退,就退回了傳統鄉村社會秩序牢籠,回歸“順民”角色.
這里需要指出的是,長期身處傳統鄉村權威統治下的貧苦民眾,他們參加革命和起義的最大動力和動機,就是獲得足夠的經濟利益,解決生活上的苦難,滿足其生活所需.而要實現這些經濟訴求,就勢必要觸碰秩序維護者和剝削階層豪紳地主們的利益,兩個階層之間必然要發生爭斗.那么,貧苦民眾面對根深蒂固的傳統鄉間統治秩序,該如何抗爭?這就需要中國共產黨來組織和領導他們,開展日常斗爭,優先滿足其迫切的經濟訴求,如破倉分糧、抗捐抗稅、雇農加工資、反對守夜等.群眾的這些切身要求,遂安地方黨本應在起義發起前,就幫助他們逐步實現,并通過建設和鞏固雇農工會、農協和黨的組織,普遍的武裝農民,推動日常抗爭活動發展到更高階段的武裝斗爭,進而展開游擊戰組織起義,以實現創造新蘇區的偉大任務.
遂安群眾當時最需要的是抗捐分糧、殺豪紳、分田地,而不是要起義.遂安黨把這些貧民百姓的迫切訴求擱置在一邊,將這些立刻要求兌現的問題,完全留在總起義后一起解決,這等于給群眾畫餅充饑了.但是,餅還未吃到,就讓群眾拿起武器去和反動權威拼命,去搞起義,自然只有失敗一途.
再者,參加武裝起義的群眾,日常缺乏有效的訓練,無論是政治覺悟,還是戰斗素養都很低下,三路起義近乎兒戲似的失敗,就足以說明問題.
遂安起義的失敗,導致通賢和來鳳兩地的黨組織遭到破壞,一些黨、團員和農會會員被捕,袁澤直、吳剛和劉康之等黨員先后被殺害.閔安良、鄒鳳平幾經周折,在群眾的掩護下返回省委,縣委主要領導人則轉移到安岳東興鄉一帶,繼續領導斗爭 .[4]40此次起義失敗的原因,自然是多方面的.遂安地方黨、縣委和省巡視員這些領導者和組織者,有感于周邊紅軍的節節勝利,急于在白區開拓出一片赤色的天下,進而被眼前少數極端群眾的革命“狂熱”沖昏了頭腦,錯判了當時的革命情勢,錯誤估計了敵我雙方的力量對比,甚至于將武裝起義想象的過于簡單,仿佛勝利的果實,只需踮一下腳尖,就能唾手可得,因此,可以說,遂安起義的發起,是左傾盲動主義的產物.
起義計劃被泄露,使得當地豪紳地主有了準備,進而有了時間集結武裝,采取封山、清鄉等行動,制造白色恐怖,這造成了起義發生地的民眾恐慌.而在此期間,起義發起者和領導者的不作為和反應遲鈍,又使得要參加起義的不少群眾被反動權威擺出的陣仗,嚇阻住了,遂膽氣漸失,喪失了革命的銳氣.起義計劃的泄露所導致的后果,遠遠不止于此.白色恐怖的蔓延,捕人事件的發生,搞得當地民眾人心惶惶,忙于自保.最后,六日晚間,起義組織者發布了總動員令,但是,前來匯合的群眾卻很少,除卻交通技術等客觀因素外,不得不說,與起義計劃被提前泄露也有很大關系.
遂安起義在沒有詳細完備的作戰計劃和行動方案的情況下,被迫倉促發動,在臨場指揮方面,則又暴露出起義組織者和領導者經驗不足、缺乏武裝斗爭經驗的一大弱點.僅有的一點革命武裝力量,又兵分三路,導致起義力量進一步分散,終埋下了失敗的惡果.在起義過程中,又反映出遂安地方黨組織在自身武裝力量建設方面存在的不少問題.首要的一點,缺乏應有的掌控力,行軍過程中多次出現逃兵就是一個例證,還有就是無組織、無紀律,如區書康擅自解散集合完畢的民眾武裝,導致這一路起義無疾而終.
總體而言,遂安起義的流產,遂安地方黨、縣委和省巡視員應當承擔很大一部分責任,正是他們偏離了領導群眾開展分糧抗債等日常斗爭的既定路線,想要發動一場總起義,造就一個赤色的窮人的天下,故而急于求成,急躁冒進,才導致了這樣一場流產的起義,教訓不可謂不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