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曉燕,劉 瑞
1.沈陽師范大學,遼寧 沈陽110034
2.山西大學,山西 太原003006
遼寧省是東北重工業基地之一,工業題材文學的創作起步也較早,從“十七年”文學開始,與工業有關的小說、戲劇、詩歌、散文等體裁就逐步發展。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說,遼寧的工業題材文學的發展史就是一部中國工業的發展史。到了90年代,隨著工業發展,大批工廠面臨改革,全國的工業題材文學創作也處于艱難階段,發展較早的遼寧工業文學也不例外。進入新世紀后,經過孫春平等遼寧本土作家的開拓,遼寧工業文學又煥發了新的生機。尤其近些年走進讀者視野的作家李鐵,他的小說為振興遼寧工業文學做出了一定的貢獻。
李鐵的作品有很強的真實性,是當代工廠生活的一面鏡子。這面鏡子,照出了工人生活的現狀,照出了工廠內部的利益瓜葛。這一切都得益于他一直以來堅持在工廠上班,與工人相處,并且還能勇敢地指出大方針指導下國有企業改革重組時出現的問題。在泛娛樂化的時代,李鐵堅持工業題材小說的創作,堅持不懈地為工人發聲,筆耕不輟地抒寫著遼寧——這一老工業基地的現狀,實屬難能可貴。
20世紀80年代的國有企業改革,在發展了我國經濟的同時,也存在許多問題:下崗職工的安置問題、企業合資的各方利益問題、腐敗問題、權色交易等現象。這些在李鐵的小說中,都有所反映。
在工廠改制時期,我國出現過一次“下崗潮”,下崗對于習慣在工廠工作,學歷與文憑較低,難以適應其他工作的工人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李鐵的部分小說也觸及了這一社會問題,“這些書寫都不是‘邊緣’的私情,而是足以從中透視社會現在時態里一些顯眼問題的精彩‘情感片段’。”①(P57~58)李鐵的《出軌》就是這樣一篇小說,小說以夫妻二人都下崗的生活展開,丈夫柏良下崗之后無所事事,整天在床上躺著,沒有肩負起養家的責任。而妻子汪霞在極端無助時說出刺激丈夫的話,以“如果丈夫再一蹶不振,就出軌”的言語來激勵丈夫,但她失敗了。丈夫依舊如此,自己也陷入了極端痛苦的境地。小說的結局是汪霞出軌了,被自己厭惡的男人強暴,精神與肉體都受到了嚴重的摧殘。“下崗”這件事,對于女性來說,所要承擔的無論是精神壓力還是物質壓力,都更加巨大。李鐵的《長門芳草》中,志勇夫妻下崗,沒了經濟來源,迫于生活的壓力,志勇的妻子在志勇默許下,當坐臺小姐。在這篇小說中,李鐵并沒有將過多的筆墨來描寫志勇與志勇妻子,但在志勇與喬芳草爭論的只言片語中,有著下崗工人的無奈和悲涼。《長門芳草》可謂一部工廠發展史,隨著工廠的發展,工廠越變越大,長門村愈來愈小,城市文明與鄉土傳統之間的對立,逐漸嚴重。而長門廠也辭退了很多工人,這些工人離開了工廠,生活都不盡如人意。辭退工人,增加效益,無疑是工廠提高效益的一種方法。然而,下崗工人的安置問題、在工廠改制過程中,下崗工人的心態與精神困境、他們在社會轉型期該何去何從,是李鐵的工業題材小說所關注的。
在工廠改制過程中,各方利益的爭奪也漸漸影響著工廠的發展。《我們的負荷》這篇小說,以國有電廠與境外企業合資為背景,將各方利益穿插其中,展現了在工廠改制中,各方利益爭奪、互相牽制的現象,表現了領導者與工人之間的矛盾。小說以肖大偉與孫兆偉面對企業需要進行資產評估的不同做法為主要情節:肖大偉為了合資以后自己的地位,千方百計地幫助外資企業阻止電廠達標成功,以求減少預算,提高利潤;而孫兆偉卻在事件的發展中,逐漸將國家利益放在首位,努力爭取工人的利益,受到了工人的尊重。肖大偉與孫兆偉,并不僅僅是簡單的個體,他們的一言一行,代表的是外商與國家以及外商利益與國家利益在改制中的此消彼長。又如《杜一民的復辟陰謀》,杜一民在工廠改制之前,是一名先進工人,他有謀略有頭腦,為提高企業效益而貢獻良計。可面對工廠改制,工友下崗的現實,他逐漸認識到,競爭或許能夠提高效益,但競爭走向極端之后,會變成一把銳利的斧子,讓大多數工人受傷。所以他不惜利用自己的班組長身份,偷偷在自己的工作區域內,修建池塘,利用工廠多余的熱水養魚,來提高班組內工人的收入,并且想到了用輪崗代替下崗的辦法。當然,以其一己之力,扭轉不了整個局勢,也抵擋不住改革的熱潮,他最終落入水井而身亡。杜一民所代表的普通工人與工廠改制之間的矛盾,工廠改制中工人的未來生活問題,都是李鐵所思考的問題。李鐵并沒有站在制高點上,義正言辭地贊揚或批評工廠改制的問題,而是深入現實,深入生活,從一個個尋常的小故事寫起,喚起人們在轟轟烈烈的工廠改革中所遺忘的問題。
此外,工廠在逐步改制的過程中,企業職工與企業領導者之間的矛盾越來越嚴重,領導者之間的勾心斗角也浮出水面,腐敗問題也越來越嚴重。李鐵的小說《我們的負荷》《合同制老總》中,有不少對于工廠的腐敗進行揭露的情節。在現代工廠中,成本最高的環節,最容易貪污腐敗。如《合同制老總》中,葛志勇在當上第一任合同制老總時,發現電廠雖在明面上打著進山西優質煤的旗號,卻在背地里進劣質煤,將優質煤鋪在劣質煤上。檢察員早已與利益相關者沆瀣一氣,將事實瞞天過海。董事長也任命自己的弟弟金占元為燃管部的部長,金占元以低價購入劣質煤,賺足了煤錢。到了后期,廠里實施煤權外包計劃,卻發現原來董事長竟然是外包公司的老板,大量的利潤進了董事長的腰包。在《我們的負荷》《長門芳草》中,也描寫了許多領導者為了自身利益,鋌而走險,貪污腐敗的情況。李鐵的《安全簡報》也是這樣一篇小說,小說一共十個章節,每節都以簡短的安全簡報為開端,從一起生產事故開始逐步調查工人劉洪力的死因。“我”作為調查員,調查的范圍涉及劉洪力的所有關系網絡,從調查初期的每個人都知道劉洪力是在高加器解體48小時之后進去作業,到后來所有人都因為自己的利益,而違心作假證,即劉洪力是在高加器解體不滿48小時進去作業的,甚至連劉洪力的女友曲麗、弟弟劉光力也都放棄了追究劉洪力的死因。這一切都是因為老板貪污腐敗,進劣質的機器,導致明明安全作業的劉洪力身亡,而愿意證實劉洪力死因或為劉洪力的死討說法的人,也在老板的威逼利誘之下,放棄了最初的想法,如劉洪力的師父,怕自己飯碗不保而作假證;劉洪力的女朋友曲麗因調入辦公室,劉洪力的弟弟因獲得了賠償金都不再為劉洪力討說法;而“我”作為調查人員,也因領導經常性的談話與新的雇聘名單的出爐,心理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所以,最終的安全簡報,以劉洪力為責任者而告終。一大家子的生活需要劉光力承擔,有了公道并不能解決家庭的實際問題。弟弟放棄為哥哥討說法,是在困境中的一種選擇。
又如《工廠上空的雪》中的女主人公劉雪,劉雪就像她的名字一樣,純潔干凈。這個來自鄉村的女孩,進入工廠,是因為死于工廠事故的哥哥。在當采購員的時候,劉雪得知工廠采購的管道有問題,而哥哥的死也與這劣質管道有關。她為了減少傷亡,竭盡全力地阻止,卻意外掉入水溝身亡,成為了一座冰雕。劉雪的正直在追求物質利益的社會中,顯得彌足珍貴,而很多人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做一些違背自己良心的事情。正如劉雪所說:“就是因為所謂的正常人太多了,世上才有這么多的丑惡。”②(P25)
除了腐敗問題,李鐵的小說還常常涉及一些權色交易。工廠本該將工廠的效益、產品的質量作為根本目標,但隨著社會的發展,一些工廠領導者沉醉于享樂的世界,開始用一些所謂的“捷徑”來擴展業務,這些“捷徑”除了金錢利益的交換,最普遍的就是權色交易。李鐵的許多小說也在隱晦地反映這一現象,而置身其中的女性卻是處于灰色交易中最悲慘的形象。如《長門芳草》中的于小雨,處在社會的轉型期,被領導從技術工人變成了接待工作者,于小雨成了眾所周知的“廠花”,因為有了于小雨,工廠談成了許多生意。而于小雨也每天紙醉金迷,出席一個又一個的飯局,在觥籌交錯中,逐漸迷失了自我,最后在一場車禍中,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又如《紀念于美人的幾束玫瑰花》中的于美人,也是靠自己的美色吸引合作伙伴簽約,工廠看到這樣做的好處,又增加了一個年輕女孩,成立了所謂的公關部門。再如《合同制老總》中的葛志勇,從小工人一躍成為老總之后,昔日的暗戀對象呂曉妮看到葛志勇位高權重,主動獻愛,而葛志勇也沒能抵住誘惑,與呂曉妮產生了婚外情。呂曉妮的主動獻身是有原因的,在葛志勇遇到困難的時候,她主動獻計,葛志勇也因此背棄了自己良心上的合同。
李鐵小說所反映的工廠改制中的問題,頗具現實性,引起了社會的普遍關注。在寫作中,李鐵堅持不回避、不躲藏的態度,讓讀者走進生活的“塵網”中。這使得李鐵的工廠敘事具有了歷史的、時代的質感。作為作家的李鐵無意于單純地表露“傷痕”,他更多地是要呈現生活中的工人,表現他們生活的韌性和執著。因此在藝術處理上,李鐵尋找到某些柔軟的、溫情的,散發著詩意的敘述語調和情緒,來軟化生活的粗糲。
用詩意的語言描寫工廠、工人,以及工人的命運、希望、失望與困境,是李鐵工業題材小說引人注目之處。與許多工業題材作家不同,李鐵既善于細致地描繪工廠的作業,對于許多專業性的詞語信手拈來,又善于深入工人的日常生活,描寫工人真實的生活狀態、人與人之間復雜的關系,以及在工廠轉型期工人價值觀念的轉變,寫出工業之美。李鐵的工業題材小說,既有專業的工業領域的語言,這得益于他長時間在生產一線工作,又有著詩意的語言,來表現工業流程與社會百態。他對于事件的處理并不是冷冰冰的敘述,而是充滿著詩意與溫暖。
李鐵擅長寫工業題材小說,但是他的語言卻充滿著詩意,達到了寫實與詩意相融合。詩意的語言在或敘述或對比中,暗示著人物的命運。如《長門芳草》中,作者用優美的語言描寫于小雨在酒席上的觥籌交錯,場面熱鬧,其樂融融,但卻有著深深的悲劇色彩。又如《長門芳草》中的喬芳草在少女時代喜歡梳頭發,木梳不離身。梳頭發的喬芳草,是那么的耀眼。但在喬芳草以身體為代價,跟隨尤大海學會直大軸的手藝后,木梳就不見蹤影。在這里,木梳不單單是一個物品,而且還是喬芳草單純的少女時代的象征。在跟隨尤大海學習直大軸的手藝后,閑言碎語漫天飛舞,對喬芳草一直有好感的施其山也迫于流言,與喬芳草分手,木梳也隨之消失。到了老年,失意的喬芳草,還常常想起木梳,想起木梳所代表的少女時代。曾經梳頭發的場景是那么唯美,但今昔對比,卻又無限悲涼。喬芳草為了學會直大軸的手藝,付出了太多太多。
李鐵的《工廠上空的雪》以這樣的悲劇結尾:“劉雪摸索著向前走,許多熟悉的設施在夜里突然變得陌生起來,廠房不像廠房了,像一面陡峭的巖壁……第二天清晨雪停了,當有人在水溝旁發現劉雪的時候,她正摟住溝邊的一根木樁站著,她一動不動,已經變成了一座晶瑩剔透的冰雕。”②(P25)《工廠上空的雪》的主人公劉雪,為了阻止劣質管道危害更多的人,獨自一人獻出了生命。敘述她在深夜里行走的語言,極具畫面感,充滿詩意,但也暗示著劉雪的結局。最終劉雪成為了一座晶瑩剔透的冰雕,生命以這樣的方式終結,令人唏噓不已。在多數人追求物質利益的社會,她的品質似乎顯得格格不入,在冰中得以長存,是李鐵的一個美好希冀。
又如李鐵小說《冰雪荔枝》的開頭,荔枝第一次與安子約會時的描寫,具有色彩強烈反差而帶來的美感。穿著紅色羽絨服的荔枝與周圍的冰雪世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極具畫面感。她步履匆匆,心情愉悅,就連普通的風景在荔枝眼中,也那么地不尋常。然而,身穿紅色羽絨服、滿心歡喜的荔枝,卻成為安子報復自己父親的工具,而為了保護家庭,這個單純的女孩也失去了很多。就像開頭所寫的荔枝赴約一樣,這個身穿紅衣的女孩兒,在積雪布滿的人生之途中徘徊、掙扎,最終義無反顧地舉報父親,但她對舉報的后果卻始料未及,付出了慘痛的成長代價。
李鐵十分重視語言的藝術,與大多數從事工業題材寫作的作家不同,李鐵在描寫工業生產時,不是機械地描述,而是充滿感情的。他從自身對于工業熟悉、熱愛的角度出發,善于用一些獨具特色的語言,抒寫著工業之美,充滿詩意。
在李鐵的小說《長門芳草》中,有許多描寫工人干活的場景,其中“刮瓦”的場景最為精彩:“尤大海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軸瓦上,他雙手持刀,刀尖在軸瓦上輕輕一挑,一條小巧的鐵屑就飛了出去,而軸瓦上則留下一只展翅飛翔的小燕子。他手上節奏均勻,屑花翻飛,軸瓦上一排排小燕子就站好了隊。一旁觀看的莫靜也忍不住嘖嘖稱奇,小聲對喬芳草說,敢情刮瓦還挺富有詩意呢!”③(P148)李鐵在處理這段“刮瓦”工作時,并沒有用一些生硬的文字,也沒有過多地使用專業術語,而是用詩意的語言,娓娓道來,給人一種美的享受。
又如《工廠的大門》中,劉志章在工廠多年,練就了獨特的本領,他對于機器發出的噪音特別敏感,且能將眾多噪音分離開來,如在描寫劉志章進入轟吵的廠房中,將所聽到機器的聲音比作飛機啟動時螺旋槳發出的巨大聲響;比作幾百個鋼球滾在一起相互碰撞發出的聲音;比作一把鋒利的刀劃過一塊巨大的玻璃的摩擦聲。在這段描寫中,三個連著的比喻細致而新奇。在常人聽起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機器聲音,在劉志章看來,卻是一首絕唱。正因為他有這樣的本領,才能在軸瓦出現異常之時,早早地發現。劉志章以一個形象的比喻來說明他發現的問題,即他將軸瓦發出的聲音比作羊叫與豬哼。但遺憾的是,沒有人正視劉志章的發現。在《工廠的大門》這篇小說中,李鐵以詩意的筆觸細致地描寫工廠中機器發出的噪音,顯示了其突出的語言表現力。
李鐵專注于寫工業題材小說并不斷探索。與前期的小說相比,李鐵近年來的創作更加自覺地探索小說語言詩意化,使得小說語言的魅力日益彰顯。即使從來沒有工廠經驗或從事工業方面經歷的人,也愿意讀李鐵的小說。這種用詩意的筆觸寫工業、工廠、工人,是李鐵工業題材小說的一大亮點。李鐵的詩意,在于他的情感的真摯,他的工廠書寫帶有一種精神氣質,一種從現實生活中提煉出來的“情緒”,一種具有時代感的意識。李鐵將現實、時代與詩意融合,形成復合或交織的美感,在堅硬中蘊藏柔軟,在殘酷中透出溫情,這恐怕就是李鐵藝術世界的真諦。
文學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好的文學作品是可以跨時代的,因為它不僅折射著現實社會,還會給人以精神的慰藉。李鐵不僅以詩意的筆觸描寫當代工人的生活,表現當下工廠的現實問題,而且在李鐵的許多作品中,除卻殘酷的現實,在那些社會小人物身上,還表現了美好的人性,體現了作者對于精神高度的追求。
評論家石杰曾這樣評論李鐵:“李鐵并非讓荒誕在他的筆下肆無忌憚,他在訴說人生的悲哀時又訴說了人生的歡樂,在描述生活的丑陋時也描述了生活的美麗,在表現生存的無望時又賦予生存以希望,在揭示存在的虛無時也賦予存在以價值、意義。”④(P340)李鐵的《點燈》《長門芳草》《高處的木頭》《夢想工廠》《冰雪荔枝》等小說,無疑都閃耀著精神之光,閃爍著人性的光輝。《點燈》是李鐵的一篇工業題材小說,這篇小說所散發的溫暖令人感動。主人公趙永春是一個鍋爐工,身強力壯,對家庭有責任感,積極生活,雖然生活中有許多的不易,如因沒有住房而入贅,整日受岳母的冷言冷語,與大舅哥不和睦等問題。最后好不容易終于有了自己的住房,本應過上美好生活,妻子卻患上了尿毒癥,自己下崗。面對殘酷的生活,他始終保持樂觀,盡自己所能養活家人,到浴池燒鍋爐,盡心照顧妻子。《點燈》的結局很悲,趙永春的妻子不幸病逝了,但萬幸的是燈光還在。《點燈》所蘊含的既是文學之光,也是美好的人性之光。李鐵小說中,不時閃耀的人性之光,有著別樣的文學品質。來自現實生活的經歷,體現著作者別樣的文學情懷。又如《長門芳草》中,李鐵不僅描寫工廠內冷冰冰的機器,還表現工業文明所蘊含的精神內核,即工人優秀的品質與美好的人性:喬芳草二話不說跳入冷水溝,鉤水里的潛水泵,帶動工人全都下水,雖落下了腰疼的毛病,但她卻從不后悔。以喬芳草為代表的工人,崇尚技術,勤勞能干,肯吃苦,有著工人群體普遍的傳統品質。這種肯吃苦的犧牲精神就是一代又一代工人群體所蘊含的美好的精神品質。
以“十七年”時期為開端的工業題材文學,經過許多作家的努力開拓,近年來逐漸深化。然而,與蓬勃發展的其他文學題材相比,工業題材小說領域的優秀小說仍然乏善可陳。隨著文壇創作的多元化,市場需求的大眾化,堅守工業題材的作家越來越少,但李鐵始終堅持寫工廠,寫工人,筆耕不輟,立足于工業文明進行詩意的思考。他將目光投向工廠的女工,塑造了獨具時代特色的“女工系列”。在描寫工廠里這些小人物的悲劇命運的同時,李鐵也給予人物以深切的同情。人物性格的復雜性,工廠問題的大膽揭露,語言的詩意,使得李鐵的工業題材小說在當代文壇中獨具特色。
縱觀李鐵有關工業題材的創作,也有其固有的局限性。例如,李鐵的小說有著較為相似的敘述模式與人物性格,通讀下來,不免少了一些新鮮感。在其大多數工業題材小說中,某些情節略有雷同。如《長門芳草》中的喬芳草,為了學會直大軸的手藝,委身于尤大海。又如《合同制老總》中的呂曉妮,為了自己的利益誘惑葛志勇。再如《出墻的紅杏》中的紅杏,為了保住飯碗,而犧牲自己的身體。而《我們的負荷》《工廠的大門》都是以性描寫來開頭。在文學作品中,為了情節的需要與人物的塑造,插入一定的性描寫無可厚非,但是幾乎每篇都有性描寫,且情節大致相同,即使是運用詩意的語言來描寫,也拯救不了讀者審美疲勞的問題,會削弱題材的嚴肅性。
如果說,情節是小說的骨架,那么人物就是小說的重要描寫對象。情節的雷同,影響了人物形象的性格特征。在李鐵小說獨特的“女工系列”中,有著名字不同卻性格相似的女性,特別是面對國有企業改革重組與社會轉型期的女性工人,如《長門芳草》中的于小雨、《合同制老總》中的呂曉妮、《出墻的紅杏》中的紅杏等,她們年輕漂亮,在困境之中,都做出了一樣的舉動——依附于男性。她們付出了所有,卻有著大同小異的悲慘命運。小說中某些企業的領導者,如《安全簡報》中的尹總、《我們的負荷》中的肖大偉等人,他們不關心工人的切身利益,只關心自己的利潤,甚至討好外商。再如一些好色的男人,如《長門芳草》中的尤大海等人,利用小小的權力玩弄女性。這些各色各樣的人物,都有著模式化、臉譜化的缺點。
注釋:
①李萬武.李鐵小說的文化定位及美學品質[J].文藝評論,2003(9).
②李鐵.工廠上空的雪[J].清明,2004(4).
③李鐵.長門芳草[J].小說月報(原創版),2009(6).
④李鐵.手影[M].大連:大連出版社,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