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茸丸腫瘤臨床應用初探

趙 越，曾普華，郜文輝

(1.湖南中醫藥大學，湖南 長沙 410208；2.湖南省中醫藥研究院附屬醫院，湖南 長沙 410006)

參茸丸始見于民國時期昆明市藥材業同業公會選定的醫方匯編——《昆明方目》，收錄于其14門中的補益門。后世將其逐漸發展完善，形成本文所述《全國中藥成藥處方集》(吉林方)中的組方。鹿茸是參茸丸中最重要的一味中藥，它是雄性鹿科動物所生長的一種尚未骨化的鹿角，是哺乳動物唯一可以連續再生的器官。《名醫別錄》道其可“療虛勞、灑灑如瘧、贏瘦、四肢酸疼、腰脊痛、小便利，泄精、溺血、破留血在腹、散石淋癰腫，骨中熱疽”。

近幾年研究發現，鹿茸中的重要生理活性物質——鹿茸多肽，可在細胞分裂過程中，將細胞阻滯在 G2/M期，從而對人膠質瘤細胞的增殖有抑制作用；通過阻止細胞從G1期進入S期，使細胞阻滯于Gl期，誘導腫瘤細胞凋亡；還可抑制腫瘤新生血管形成，通過改變腫瘤周圍微環境，阻斷腫瘤細胞供養，抑制腫瘤細胞侵襲和轉移[1-2]。其另一化學成分——鹿茸多糖，對于免疫功能低下的機體，可激活免疫機制殺傷腫瘤細胞，促進抗腫瘤免疫應答，有利于腫瘤治療[3]。鹿茸對骨轉移腫瘤有很好的抑制作用，其機制為抑制破骨細胞的過度激活，減少骨吸收和保護骨質，維持成骨作用和破骨作用的平衡，從而抑制腫瘤的生長[4]。從以上研究可以看出，參茸丸主要對骨肉瘤、腫瘤骨轉移、肝癌、白血病有作用。

1 參茸丸應用的腫瘤病證范疇

據《全國中藥成藥處方集》(吉林方)記載，參茸丸組方如下：山參3錢、茅術(白術)5錢、茯神5錢、草梢3錢、歸身8錢、熟地1兩、枸杞5錢、牛膝5錢、鹿茸3錢、元肉(龍眼)5錢、益智仁5錢、貢桂(肉桂)2錢、故紙5錢、龜板8錢、山藥8錢、遠志3錢、琥珀2錢、朱砂5錢、焦山梔3錢、酒黃柏3錢、柏子仁3錢、棗仁3錢、酒母3錢、鹽砂2錢，上為細末，煉蜜為小丸，如梧桐子大。早、晚空腹服，每服2錢，白水送下。

該方源于明代張景岳《景岳全書》全鹿丸，全方以八珍湯為基礎，去川芎改用牛膝取其活血的同時另有補肝腎之功，去白芍之斂陰和營，加枸杞輔助補血的同時，補益肝腎，重視補益之功，同補氣血津液；鹿茸、龍眼、益智仁、故紙補腎陽、益精血，兼有收斂之性，加用肉桂引火歸元，補、斂、歸三功搭配，標本兼顧，確保腎陽得補，外泄得收；另予龜板、山藥滋陰潛陽、益腎養血，使陰陽雙補；焦山梔、酒黃柏清熱瀉火，使補陽不至過燥；遠志、琥珀、朱砂、棗仁、柏子仁養心安神。結合藥物用量，全方重補益，補益之效泛及氣血津液陰陽，但以補脾氣、補腎陽、填精血為主，涉及心、肝、脾、腎，安五臟，調六腑，最是適宜虛勞之人。

根據中醫基礎理論，腎為先天之本，藏精，主生長發育生殖與臟腑氣化。精乃構成人體和維持人體生命活動的最基本物質，是生命之本源，是臟腑形體官竅機能活動的物質基礎。《景岳全書》道：“五臟之陽氣，非此不能發。”腎陽為一身陽氣之本，推動和激發臟腑機能，溫煦全身臟腑形體官竅。脾為后天之本，主運化，脾腎二臟互促互助，腎之先天之精滋養脾臟，推動其發揮臟腑功能，運化水谷津液，形成后天之精，充養腎臟。肝主疏泄，促進血液與津液疏布；主藏血，儲藏血液、調節血量、防止出血。脾腎得養，則氣血津液生化有源；肝功正常，則氣血津液疏布無失；心脾搭配，則氣血津液運行順暢。

中醫四大經典之一的《黃帝內經》早有對“瘤”的記載，如《靈樞·刺節真邪篇》：“有所結，氣歸之，衛氣留之，不得反，津液久留，合而為腸溜，久者數歲乃成……”，又如《靈樞·水脹篇》：“腸覃者，寒氣客于腸外，與衛氣相搏，氣不得榮，因有所系、癖而內著，惡氣乃起，息肉乃生……”等。結合傳統與當代中醫腫瘤學理論研究結果，大多數醫家認為腫瘤一病的病因病機應為“癌毒致虛”。人體機體平衡失調后，受六淫、七情、勞傷等誘因影響，形成“癌毒”。而“癌毒”是腫瘤形成過程中的重要致病因素，它既是病理產物也是病因，是惡性腫瘤區別于其他中醫內科疾病的根本特征，它的盛衰進退是惡性腫瘤治療的關鍵。癌毒久積耗傷人體氣血津液，影響臟腑、經絡功能，使其功能失調，從而形成痰、瘀、濕、熱等多種病理因素，進一步加重“癌毒”，形成惡性循環，反反復復難以治愈[5]。綜合以上病因病機，腫瘤的治療原則不應為單純的固本培元、活血化淤、清熱解毒等，而應在顧護正氣的同時，重視辨證論治，祛除癌毒。

參茸丸以補為主，以斂為輔，重視脾腎，補充人體氣血津液，促進臟腑功能恢復。明代《韓氏醫通》云：“蓋鹿乃純陽，龜、虎屬陰，血氣有情，各從其類，非金石草木比也”，鹿茸作為“血肉有情之品”其補益之效遠盛黃芪、當歸等草木藥。腫瘤為高代謝、高消耗類疾病，長期耗傷人體精血，至晚期出現大肉已脫，形消骨立的惡病質狀態，此時非血肉之品不可達。以方測證，參茸丸主要用于脾腎陽虛或久病后氣血津液大虛之人，若辨證正確，可使患者在藥物的幫助下，自行恢復機體功能，逐漸達至陰陽平衡。

根據中醫病機邪正盛衰理論，腫瘤早期，正盛邪輕，此時貿然補益，會使邪氣隨藥入里不得出，此時不可用參茸丸；腫瘤中期，正邪僵持，但因腫瘤之病實為“癌毒”久積至虛，因此，應攻補兼施，可以用參茸丸，但應結合患者癥狀、體征、舌脈，適當減少方中補益之品，必要時加用全蝎、蜈蚣、壁虎等有抗腫瘤作用的藥物；晚期患者，因腫瘤為高消耗類疾病，一般呈現大虛之象，類比中醫的虛勞病，此時參茸丸效果最佳。

2 不同治療階段的應用

腫瘤病人一般癌毒與體虛兩種治病因素同時存在，而常見的治療方案，如手術、放療、化療也會損傷人體氣血津液，加重精血耗傷，加重癌毒，下面結合臨床常見幾種經過不同治療方案的腫瘤患者情況，進行具體分析。

2.1 手術后患者

手術對人體有創傷性，手術過程中血液的流失及部分器官或組織的切除，造成病人以氣血兩虛證型為主，此時患者表現為氣短聲低，少氣懶言，精神疲憊，體倦乏力，易出汗，面、瞼、唇色白，舌淡，苔白，脈細，可用參茸丸補氣血，但鹿茸、益智仁、肉桂類補陽藥恐傷津液，需減量；同時，將山梔、酒黃柏稍加量以抵其燥。至于攻邪之品，可待患者正氣恢復再行考慮。

2.2 化療期間患者

由于化療藥物作用機制相當于攻邪，損耗人體正氣，為耗傷氣血津液之品，隨著療程遞進將越發靠近氣陰兩虛、脾虛痰濕、痰瘀互結3個證型。氣陰兩虛型患者主要表現為氣短聲低，少氣懶言，低熱，手足心熱，午后潮熱，夜間睡時汗出，口燥咽干，裂紋舌，舌紅，苔少，脈細數，患者此時不宜使用參茸丸，若此時服用則有加重陰虛的可能性；脾虛痰濕，患者主要表現為胸悶，惡心嘔吐，納差，大便質稀，粘滯不舒，舌胖，有齒痕，苔白膩，脈濡，此時用參茸丸，需去掉熟地、山藥、龜板等滋膩之品，以防濕困加重脾虛，可加用半夏、海浮石、海蛤粉等化痰，陳皮、青皮、八月札等行氣，氣行則津液疏布無礙，痰濕自袪；研究表明，化療可加重腫瘤患者的血液高凝狀態，表現為舌質紫黯、有瘀點和瘀斑、唇甲及面色晦黯等血瘀之象，因此，化療后期，患者可辨為痰瘀互結證，故可予參茸丸扶正補虛、行氣化痰的基礎上酌加穿山甲、延胡索、王不留行等活血化瘀之品[6]。

2.3 放療后患者

中醫認為放射線屬于“熱邪火毒”，隨著療程推進，熱毒傷陰，以陰虛火旺證型為主，表現為口咽干燥，骨蒸潮熱，大便秘結等癥狀，參茸丸性熱，雖有補津液之效，但力弱，可去鹿茸、龍眼等補陽藥，加沙參、天冬、麥冬、石斛、黃精滋陰清熱[7]。

3 臨床成功案例分析

曾某，男，51歲。患者2012年11月1日確診為“非霍奇金淋巴瘤，B細胞性，濾泡邊緣區淋巴瘤”，行R-CHOP方案化療后出現左胸痛、高熱，左側胸腔積液增多，予西醫抗炎、胸腔穿刺引流等治療，病情反復。自2014年4月11日起，多次就診于湘雅醫院，先后予氮芥+CHOP+培門冬酶針方案化療，甲潑尼龍針+hyper-CVADB+培門冬酶針化療，R-ESHAP+培門冬酶方案化療各1周期化療。化療后發生Ⅳ度骨髓抑制，無法繼續后續治療，且增加患者病情的危險性，遂于2014年7月9日來我院求助中醫藥治療。

刻診：患者頭暈胸悶，呼吸氣促，活動后尤甚，干咳，胸悶，全身乏力明顯，食欲不振，夜寐一般，二便尚可。舌胖，有齒痕，苔白膩，脈濡。查血常規：白細胞1.190*109/L、中性粒細胞0.371*109/L、紅細胞2.290*1012/L、血紅蛋白69.10 g/L、血小板16.60*109/L。證屬化療后脾腎兩虛，氣血不足，治宜健脾益腎，補益氣血，予中藥參茸丸加減，組方如下：生曬參10 g、鹿茸10 g、黃芪50 g、白術10 g、女貞子20 g、枸杞10 g、當歸10 g、巴戟天10 g、黃精30 g、砂仁5g、法半夏10 g、莪術10 g、仙鶴草40 g、三七5 g、土貝母10 g、紅棗10 g、龍眼肉 15 g，10劑，日1劑，水煎服。10天后復查血常規：紅細胞2.16*1012/L、血小板41*109/L、血紅蛋白71 g/L、淋巴細胞0.67*109/L，患者骨髓抑制得到很好緩解。返家后繼續服用該方劑，自訴乏力癥狀有所改善。

2014年10月行造血干細胞移植，手術后1個月再次來我院就診，此時患者神清，疲乏，頭暈，無咳嗽胸悶，食欲一般，夜寐一般，二便尚可。舌質淡紅，苔白，脈弦。辨證為氣血陰陽俱虛，仍以參茸丸為主方，更改藥物組成，組方如下：生曬參10 g、鹿茸10 g、黃芪30 g、白術10 g、茯苓10 g、當歸10 g、山藥10 g、熟地黃10 g、菟絲子(布包) 10 g、女貞子10 g、枸杞10 g、木香10 g、砂仁5 g、龍眼肉10 g、阿膠10 g、白芍10 g、仙鶴草40 g。服用約2個月后，患者神清，精神尚可，無寒戰乏力、無咳嗽咳痰，無全身酸痛等不適，納可，二便調。復查血常規：白細胞3.22*109/L、中性粒細胞1.40*109/L、血小板30*109/L、血紅蛋白72 g/L、紅細胞2.12*1012/L。患者癥狀改善，血象回升，有所獲益。

此案例患者經歷3個周期化療后，Ⅳ度骨髓抑制，予鹿茸丸加減服用近半月有所獲益，此時該藥發揮健脾益腎、補益氣血之功；造血干細胞移植后，患者元氣大傷，氣血陰陽俱虛，此時加用鹿膠、阿膠此類血肉之品加強補血養血之功；加當歸、熟地增強滋陰斂陰之效。該案例提示鹿茸丸在腫瘤病人呈現大虛之象時療效極佳，但運用中應注重辨證論治，及時調整藥物組成及藥量，氣血陰陽應有所偏重，待患者一般情況好轉后，可更改主方，不可一成不變。

4 問題和展望

通過對腫瘤形成的病因病機，及對不同階段、不同時期腫瘤患者的證型分析，參茸丸健脾益氣，補腎陽，益精血，促進臟腑功能恢復，而腫瘤病人多數為因癌致虛，虛勞加重病情，服用參茸丸可打破此惡性循環，為腫瘤病人帶來新的生機，尤其是腫瘤晚期惡病質患者效果最佳。如此，腫瘤晚期病人有望通過服用參茸丸拉長生存期。

但此藥并不是所有腫瘤病人均適用，由于參茸丸中大補之藥較多，尤其以補陽之力最強，因此，陰虛之人不宜服用，尤其陰虛陽亢有虛熱之人應禁用。若加減不當，或者辨證不當，用藥錯誤可致患者癥狀加重，出現以虛燥為主要表現的臨床癥狀，如口唇干燥、流血，流鼻血，夜間骨蒸潮熱，難以入睡，心情焦慮、煩躁等癥狀，此時應立即停用，予清骨散、青蒿鱉甲湯等清虛熱的方子。

參茸丸為中成藥，其藥物搭配、用量已恒定，用藥時無法根據個人體質隨證加減，因此，同種疾病類型效果不一；服用一段時間后，若患者體質改變，則有可能收效不明顯。丸劑可使藥物作用時間拉長，增強補益效果，若改為湯劑隨證加減，則可能影響效果。成藥或湯藥如何選擇，也應列入討論。此外，參茸丸在腫瘤治療中的應用尚缺臨床大數據的收集與統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