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鵬飛,李新宇,廖林麗,彭 俊,彭清華1,*
(1.湖南中醫藥大學,湖南 長沙410208;2.湖南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湖南 長沙 410007;3.中醫藥防治眼耳鼻咽喉疾病湖南省重點實驗室,湖南 長沙410208)
《原機啟微》是元末明初倪維德所著,共分二卷,上卷按病因、病機將眼部病證分為十八類;下卷列方劑46首(含外用7首),其治法多樣,組方君臣佐使分明,用藥輕重層次清晰。尤其創造性地將眼病分為十八病,每病均以病因病機命名,頗具特色,是眼科病證的辨證綱領。本文對其病因病機特點進行了總結。
倪氏剖析眼病病機,多以陰陽立論,陰陽失衡是疾病發生的基本病機。《黃帝內經·生氣通天論》:“自古通天者,生之本,本于陰陽。”在《靈樞·寒熱病》中有“脫陽者見鬼,脫陰者目盲。”說明眼的正常生理功能有賴于陰陽協調,以此為基本理論,倪氏在《原機啟微》中充分運用了陰陽理論闡述眼病病機。
如在“淫熱反克之病”中,將其病機概括為“亢陽上炎,陰不濟也。”在“血為邪勝凝而不行之病”中將血歸為陰,行歸為陽,以陰陽理論闡述其病機:“血,陰物,類地之水泉,性本靜。行,其勢也。行為陽,是陰中之陽,乃坎中有火之象。陰外陽內,故行也。純陰,故不行也。不行則凝,凝則經絡不通。”在“氣為怒傷散而不聚之病”中,將氣歸為陽,聚歸為陰,“氣,陽物,類天之云霧,性本動。聚,其體也。聚為陰,是陽中之陰,乃離中有水之象。陽外陰內,故聚也。純陽,故不聚也。不聚則散,散則經絡不收”。在“血氣不分混而遂結之病”中,強調“陽平陰秘,氣行血隨,各得其調。故百骸理而有余。反此,則陰陽不平秘,氣血不行隨,各不得其調矣”。
《原機啟微》中多個疾病以陰陽病機命名,如:在“強陽傳實陰之病”中,強陽為熱,實陰為濕,濕熱盛則陽氣盛而陰氣實,陰陽俱盛,引起瞳神緊小。在“陽衰不能抗陰之病”中,對其病機的闡述引用了《黃帝內經·生氣通天論》中的:“陰陽者,一日而主外。平旦人氣生,日中而陽氣隆,日西而陽氣已虛,氣門乃閉。” “脾胃受傷,則陽氣下陷,陽氣下陷,則于四時一日五臟六腑之中,陽氣皆衰,陽氣既衰,則于四時一日五臟六腑之中,陰氣獨盛,陰氣既盛,故陽不能抗也。”陽不抗陰,故導致夜盲的發生,《原機啟微》將夜盲稱為“陽衰不能抗陰之病”,以陰陽病機命名該病,足可見倪氏對陰陽病機的重視。在“陰弱不能配陽之病”中,倪氏將內眼歸為陰,外眼歸為陽,以其不同特性解釋不同病機,如:“神水黑眼,皆法于陰;白眼赤脈,皆法于陽。陰齊陽侔,故能為視。陰微不立,陽盛即淫。”陰陽不能調濟,陰不制陽,陽無所御,邪火上乘,發為內障,從陰陽病機解釋了白內障的發生發展。
倪氏認為血屬陰,類地之水泉,性本靜。行,其勢也。行為陽,是陰中之陽,乃坎中有火之象。陰外陽內,故行也。純陰,故不行也。不行則凝,引起“血為邪盛凝而不行之病”。倪氏在“亡血過多之病”中說“目之為血所養者明矣”。肝主藏血,開竅于目,血榮于目,故血亡目病。
氣為陽,類天之云霧,性本動。聚,其體也。聚為陰,是陽中之陰,乃離中有水之象。陽外陰內,故聚也。純陽,故不聚也。不聚則散,散則經絡不收。日久神水散盡,則光不收。此外,還有氣與血合病的情況,在生理狀態下,陽平陰秘,氣行血隨,各得其調。反此,則陰陽不平秘,氣血不行隨,各不得其調矣。引起“血氣不分混而遂結之病”,即今日所謂的眼部疣病。
倪維德受李東垣的“脾胃學說”影響較大,《原機啟微》中常從脾胃論述眼科病癥病機。上卷18病中,有8種病的病因病機均直接或間接引用李東垣的觀點,有5種病以脾胃病機來闡述其發病機理,余下5病,或多或少也與脾胃相關,可見脾胃病機在《原機啟微》中所用之廣。如“七情五賊勞役饑飽之病”中:“足陽陰胃之脈,足太陽脾之脈,為戊己二土,生生之原也。七情五賊,總傷二脈。饑飽傷胃,勞役傷脾,戊己既病,則生生自然之體,不能為生生自然之用,故至其病。”
《原機啟微》常應用經絡理論進行病因病機分析,經絡辨證根植于經絡理論,是以經絡循行、功能屬性、所發經氣之變動及所絡屬臟腑為依據,從而對疾病本質進行分析、整合及確診的辨證方法,最早見于《陰陽十一脈灸經》《足臂十一脈灸經》[1]。《素問·調經論》所說:“五藏之道,皆出于經隧,以行血氣,血氣不和,百病乃變化而生,是故守經隧焉”。中醫經絡理論是中醫學有別于現代醫學獨特而相對完善的理論,經絡傳變是疾病發生發展的漸進過程[2]。經絡病機在《原機啟微》中應用較廣,上篇共18病,都涉及到經絡病機。
在“淫熱反克之病”中,倪氏認為病因為“邪入經絡、內無御也。”其治法為清肝降火法,針對病因的治療中,倪氏強調,“非邪入經絡,毋用此也。”在“風熱不制之病”中,提出治療應當“必要明經絡,庶能應手。”根據病變的發生位置辨證,治療雖都用羌活勝風湯,但引藥不同,如:“翳凡自內眥而出,為手太陽受邪,治在小腸、膀胱經,加蔓荊子、蒼術,羌活勝風湯主之。自銳眥客主人而入者,為足少陽、手少陽、手太陽受邪,治在膽與三焦、小腸經,加龍膽草、藁本,少加人參,羌活勝風湯主之。自目系而下者,為足厥陰、手少陰受邪,治在肝經、心經,加黃連,倍加柴胡,羌活勝風湯主之。自抵過而上者,為手太陽受邪,治在小腸經,加木通、五味子,羌活勝風湯主之。”
在“七情五賊勞役饑飽之病”中,倪氏認為“足陽明胃之脈,足太陰脾之脈,為戊己二土,生生之原也。七情五賊,總傷二脈,饑飽傷胃,勞役傷脾,戊己既病,則生生自然之體不能為生生自然之用,故致其病。”在遣方用藥上,亦從脾胃二經論治。在對“血為邪盛凝而不行之病”進行病機分析時,倪氏亦從經絡入手,因足陽明之脈乃多氣多血,血多易凝。手足太陽多血少氣,血病不行,不行漸滯,滯則易凝。故認為本病與手太陽小腸、足陽明胃、足太陽膀胱三條靜脈密切相關。
在“氣為怒傷散而不聚之病”中,倪氏認為怒則傷肝,神水散大,脾胃受傷則氣不聚,純陽不聚則散,散在經絡不收則為此病。《素問·陰陽應象大論》曰:“足厥陰肝主目,在志為怒,怒甚傷肝。”故倪氏治療本病多從足厥陰肝、足太陰脾、足陽明胃等經入手。在“血氣不分混而遂結之病”中,倪氏認為病位與經絡密切相關,自上眼睫而起者,乃手少陰心脈,足厥陰肝脈,血氣混結而成。在“熱積必潰之病”中,因目內眥屬肝,倪氏認為內眥漏睛眼是因膀胱經積邪所致,治療當祛膀胱經之邪。
在“內急外馳之病”中,倪氏認為眼睫倒刺之病均可則責之于手太陰肺經、手少陰心經與手太陽小腸經。手太陰肺經為辛為金,主一身皮毛,而目之上下、睫之外者,亦其屬也;手少陰心,為丁,手太陽小腸,為丙,丙丁為火,故為表里,故分上下,而目之上下,睫之內者,亦其屬也。以經絡理論將本病病因歸屬于此三經,在治療上只需以三棱針刺所屬經絡,亂出其血,則熱泄壅消,療效顯著。
倪氏18病中,在十二經之外,專設一病為“奇經客邪之病”,乃陽蹻脈受邪,目內眥生脈如縷,縷根生瘀肉,瘀肉生黃赤脂,脂橫侵黑睛,漸蝕神水之病。足可見倪氏對經絡的重視。在“為物所傷之病”中,倪氏更將所傷部位細細劃分,不同部位所屬經絡不同,治療用藥亦不相同。
在“傷寒愈后之病”中,倪氏認為傷寒時病雖愈,但濁陰清陽之氣猶未來復,濁陰清陽之氣未復,故余邪尚熾不休,故其走上而為目之害也,根據愈后時間將余邪歸屬為不同經脈,如:一日而愈者,余邪在太陽;二日而愈者,余邪在陽明;三日而愈者,余邪在少陽;四日而愈者,余邪在太陰;五日而愈者,余邪在少陰;六日而愈者,余邪在厥陰。可見倪氏在診治目病,遣方用藥上,無不從經絡入手,強調了經絡在眼病的發生發展及治療過程中的重要意義,他的這種獨特辨證方法,與五輪八廓診法鼎足而立,成為眼科辨證的一種基本方法。
“頭為諸陽之會”,故易受陽邪外襲。風性輕揚,火性炎上,所以頭部清竅火邪多見,《原機啟微》強調火邪在眼病病因病機中的重要作用,對火邪的論述也最多,火邪包括外感六淫化火與內生火邪,兩者均能導致目病[3]。風、寒、暑、濕、燥、火,入侵人體經絡,足厥陰肝經開竅于目,受邪后目亦隨之受病。五志過極化火,足厥陰肝主目,在志為怒,怒甚傷肝,傷肝則瞳神散大,或神水受傷,發為白內障。七情內召,六邪外從,從而不休,隨召見病,目病日久,癥見視物不明,抱輪紅赤,口干舌苦等。《原機啟微》中所述“陰弱不能配陽之病”與《蘭室秘藏·眼耳鼻門》中東垣所述陰火一致:“因心事煩冗,飲食失節,勞役過度,致脾胃虛弱,心火大盛則百脈沸騰,血脈逆行,邪害空竅,天明則日月不明矣。”
此外,倪氏重視風邪,認為風邪犯眼具有多變性,易與別邪結合,如風火可“物類感召”,“風動而生熱,譬猶烈火焰而必吹,此物類感召,而不能違間者也”“因熱而召,是為外來,久熱不散,感而自生,是為內發,內外為邪,惟病則一”風與火合而為病,則為“風熱不制之病”。
元末明初《原機啟微》是中醫眼科發展史上一本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專著。《原機啟微》由倪維德所著,以陰陽、氣血、經絡、臟腑為基礎,將六淫、七情、勞逸饑飽等病因詳細分析,形成了一套詳盡的眼病病因病機理論,根據病因病機歸納為十八類眼病,從陰陽臟腑經絡辨證,相比當時中醫眼科以眼局部病證分類的雜亂性,其理論達到了新的高度,具有深遠的影響[4]。本文對《原機啟微》中疾病的病因病機進行了分析,發現《原機啟微》對眼病的病因病機分析確有獨到之處,對臨床眼科疾病的診斷及治療具有啟發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