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字句賓語話語指稱性分析

2019-03-05 09:45:31唐雨童

現代語文 2019年12期

唐雨童

摘? 要：以往對把字句賓語的研究并未涉及到話語指稱性，其實，話語指稱也是指稱的重要一部分。通過對300條把字句例句進行分析，可以發現，把字句整體的話語指稱性普遍較低，只有當賓語是人稱代詞或指人名詞時，話語指稱性才比較高。把字句賓語話語指稱性整體較低與語篇環境和賓語的定指性、追蹤還是引入有關。人稱代詞或指人名詞較高，則是因為有其特殊性。

關鍵詞：“把”字句;賓語;話語指稱性

指稱是現代語言學的一個基本概念。關于指稱，不同語言學派有不同的理解。詞匯語義學研究的“指稱”是指詞語本身負載的、見于詞典記錄的意義，并不與語境發生關系。語用學研究的“指稱”就是詞語在語境中的意義，是詞語指稱功能的具體實現，而且討論范圍只限于體詞性成分，不包括謂詞性成分。而語法學研究的“指稱”是抽象句子中體詞性成分和謂詞性成分的指稱能力[1]（P17）。可見，指稱是一個內涵十分豐富的概念。

陳平提出指稱性的三個緯度：語義指稱性、語用指稱性和話語主題指稱性[2]（P143）。我們認為，詞語一旦進入句子，就不是詞語本身在指稱，而是人用詞語進行指稱。這個過程一定會受到語境的影響，因此，指稱必然會涉及到語用和話語功能等問題。這啟發我們對此應該更多地從語用和話語的角度進行探討。

一、把字句賓語話語指稱性的測算方法

（一）測算方法

鐘小勇對重動句賓語進行了話語指稱性分析，并提出了測算重動句賓語話語指稱性高低的方法[3]（P199-211）。我們認為這種方法切實可行，而且能夠揭示出語義指稱層面發現不了的問題。因此，我們擬采用這種方法對把字句賓語的話語指稱性進行分析。

把字句是漢語獨有的一種句式。以往對把字句賓語的研究集中于賓語的語義指稱性研究、話語功能研究和語篇研究等方面。但這些成果很少從話語指稱性方面進行定量研究，尤其缺乏對賓語進行分類的話語研究。有鑒于此，筆者隨機選取了300條把字句進行分析，探討把字句賓語的話語指稱性。

這里需要說明的是，本文采用鐘小勇對重動句賓語話語指稱性的測算方法。總體上是以把字句為目標，以20個小句為考察范圍。如果把字句賓語表示的實體首次出現，則計算其后20個小句內出現的次數，并算出話題保持指數的平均值（MTP），即以出現的次數除以20，得出每一個小句平均出現的次數;如果把字句賓語表示的實體在中間出現，則計算其前十個小句和其后十個小句出現的次數，并算出平均值;如果把字句賓語表示的實體在末尾，則計算其前20個小句出現的次數，并算出平均值。例如：

（1）……對上帝來說，比他實際所做的早些或遲些創造這世界i1，并沒有什么不可能;同樣地，他把世界i2比它i3實際將被毀滅的早些或遲些加以毀滅，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至于說到世界i4的永恒性的概念，那些把物質和空間設想為同一的人，倒確實一定得不僅把世界i5設想為無限和永恒的……

在例（1）中，賓語“世界”位于段落中間，20個小句的范圍內一共出現了5次，所以把字句賓語“世界”的話題保持指數為5/20=0.25。鐘小勇認為，MTP>0.2是高持續分布，說明話語指稱性高;MTP=0—0.2是低持續分布，說明話語指稱性低。

（二）測算標準

鐘小勇指出，只有當幾個名詞性成分表示同一所指時，才可以說它們具有話題保持性。這就涉及到兩個問題。

一是當把字句的賓語在上下文的小句中用零形式進行回指時，承前或蒙后省略的空位e是可以補位的。這里我們采用許余龍提出的處理原則：“凡是語篇中的一個動詞在上下文中有明確的施動者和受動者而沒有用顯性形式表達出來的，那么在相應的句法位置上都可以認定為有一個零形代詞。”[4]（P325）例如：

（2）我和母親費力地把他i1抬回床上。他i2躺在床上，ei3眼神空洞，ei4緊緊地拽著我的手，ei5嚷著：“那個醫生懂什么！他不知道我們水手是靠朗姆酒活命的。沒有朗姆酒，我i6就不得安寧，你們也會不得安寧的……”

在例（2）中，“眼神空洞”“緊緊地拽著我的手”“嚷著”的主語，為了行文簡潔而省略了。根據上下文語境，這些動作或狀態都是由“他”完成的。也就是說，其語義上的主語都是把字句的賓語，在計算話題保持指數時應對其進行還原。因此，例（2）中把字句賓語“他”的MTP為6/20=0.3。

二是如何理解“話題保持”或“回指提及”？鐘小勇認為，只有當前后兩個名詞性成分表示的是“同一所指（referent）”時，才可以看作是話題保持。他還指出，“如果后一名詞性成分是對前一名詞性成分的回指，后一名詞性成分往往采用代詞或定指形式”。同時我們也發現，把字句賓語比重動句賓語要復雜得多。重動句的主謂賓語往往限制在一個小句之內，因此，賓語往往比較短，與上下文的同指關系也相對單純。把字句卻沒有這種限制，主謂賓語甚至可以分別出現在前后的三個小句中，賓語的容量由此而擴大，與上下文的同指關系也相對復雜。因此，明確“同一所指”的范圍就十分必要。

在此，我們提出三條確定標準：

1.前后兩項名詞性成分在語義上必須同指，后一項名詞性成分往往能采用代詞或定值形式回指。例如：

（3）……然后他將兒子i1送進了一所老式學校，以便把奢侈從孩子i2身上“榨出來”。從學校出來后，他又把兒子i3送到新斯科舍的縱帆式帆船上呆了一年，以便把奢侈從他i4身上“磨練掉”。經過這一切考驗之后——尤其是在到了瑪麗波莎之后——假如小帕普金i5還戴著鑲寶石的飾針……。

根據上下文語境，例（3）中的“孩子”“他”“小帕普金”在語義上都與把字句賓語“兒子”等值，可以看作是“同一所指”。徐赳赳將名詞回指分為同指回指和聯想回指，其中，同指回指又可分為同形回指和異形回指。所謂異形回指，就是回指詞與先行詞不是同一個形式，但語義等值[5]（P195-204）。因此，在計算時應該包括所有同指回指。只不過回指只出現在先行詞后面，而同指成分可能出現在把字句賓語前，也可能出現在其后。

2.計算范圍內出現先行詞構成的定語+中心語格式，應對其進行計算。在處理類似問題時，鐘小勇[3]（P199-211）和王紅旗[6]（P38-46）均認可先行詞構成的定中短語中的定語仍是對先行詞的同指。例如：

（4）……那院長聽他i1這番話說得有條有理，看他i2的舉止又十分端莊，就暗中斷定，盡管他i3操的是賤業，ei4卻必定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子弟;因此把他i5看得越發可愛了……

例（4）中的“他這番話”“他的舉止”，都包含先行詞“他”，因此應計算在內。

3.當先行詞為兩個或兩個以上的人或物，而且先行詞強調的是整體時，上下文中單獨出現其中一個或一部分，不應當看作是對先行詞的同指。例如：

（5）……兩個攜帶兇器的男子i1襲擊了他。一個從背后縛住他的胳膊，另一個用刀劃他的臉時，他沒有掙扎。記者對這一點特別加以強調。然而，不一會兒吾良突然猛烈地掙扎起來，把那兩個暴徒i2都給掀翻了，還抱住其中一個人的腿，將他壓在地上。

在例（5）中，“一個”“另一個”與把字句賓語“兩個暴徒”在語義上并不等值，在語用方面也很難說是指同一話題。因此，我們在處理這類句子時不將其計算在內。

總之，對把字句賓語的話語指稱性的測算原則應結合語義和語用兩方面進行綜合考慮。

二、把字句賓語話語指稱性的形式類型

我們將隨機選取的300條“把“字句例句分為以下形式：A.限制性定語+名詞;B.領屬性定語+名詞;C.人稱代詞;D.謂詞性成分;E.“的“字短語;F.光桿普通名詞;G.數量名結構（數>1）;H.一量名結構;I.專有名詞;J.疑問代詞;K.這/那+（數）+（量）+名詞。下面，就對這些形式分類進行描述。

（一）限制性定語+名詞

此類例句共46條，其中，平均話題保持值MTP>0.2的只有一例，占比為2%。如：

（6）我站起來，把書架旁掛著的那個銀灰色的合成革女式挎包i1摘下來，倒出ei2里面的化妝盒，鏡子衛生紙和發夾等其它零碎。

“這包i3是從哪兒來的？ei4掛我這兒有十年了，毫無疑問這i5是個女人的，可她人呢？為什么把包i6扔在這兒人卻不見了？不瞞你說，這包i7里原來還有一些錢，被我花了。”我坐下來，“這女人是誰？我一點也不起來，既記不起她的模樣又想不起她是怎么把包i8留在這兒的。應該曾經和我關系很密切，可我問過所有認識的女人她們都說包i9不是她們的。……

在例（6）中，在20個小句范圍內，與賓語“挎包”同指的有8項，因此。“挎包”的平均話題保持指數MTP為8/20=0.4。

在其余的45條例句中，賓語的MTP均≤0.2，占比為98%。例如：

（7）……千萬不要為了一些我們也鬧不清楚的理由，信口開河，把上層社會的事情i1夸大或者縮小。對我們這種卑賤的人來說，這些事情i2往往是我們的眼睛的錯覺。……

（二）領屬性定語+名詞

此類例句共有38條，其中，MTP>0.2的只有一例，占比為3%。如：

（8）他不但抹俺的臉，連俺的耳朵都抹了。他在給俺抹血的時候，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竟然把血弄到俺的眼睛i1里去了。俺感到眼睛i2一陣疼痛，咪嗚咪嗚，眼前的景物變得模模糊糊，蒙上了一層紅霧。俺咪嗚咪嗚地叫喚著：爹，爹，你把俺的眼睛i3弄瞎了。俺用手掌擦著眼睛i4，喵喵地叫喚著。ei5越擦越亮，ei6越擦越亮，然后就突然地亮堂堂起來。

在例（8）中，與賓語“俺的眼睛”同指的有5項，所以其MTP為5/20=0.25。

在其余的37條例句中，賓語的MTP均≤0.2，占比為97%。例如：

（9）……譚功達隨后跟了過來，一只手i1搭在她肩上，可小嫻把他的手i2拿開了，突然轉過身來，狐疑地看著他道……

（三）人稱代詞

人稱代詞作把字句賓語的共有58條，其中，MTP>0.2的有46條，占比為79%。例如：

（10）李向前i1已經醉得不省人事，ei2身上、臉上和頭發上都糊滿了骯臟的嘔吐物，發出一股刺鼻的臭味。她現在開始連扯帶剝，把他i3的臟外衣扔在一邊。但她無論如何再沒有力氣把他i4弄到床上去。她干脆把他i5大床上的被褥拉到地下鋪開，把這個沉重而失去知覺的人i6硬拖進去。她給他i7蓋好被子，又看見他i8臉上也糊滿了泥土和臟物，就拿熱毛巾給他i9擦干凈。她安頓他i10睡下后，就拉滅電燈，回到她的小床上睡了……第二天早晨，李向前i11醒來后，ei12看見他i13睡在地上……

在例（10）中，與賓語“這個沉重而失去知覺的人”同指的有12項，其MTP為12/20=0.6。

在其余例句中，MTP≤0.2的有12項，占比為21%。例如：

（11）……他透了一口氣，接著說：“決定明天把他們i1帶回去了。……”

在例（11）中，沒有與賓語“他們”同指的詞語，因此，其MTP為0/20=0。

（四）謂詞性成分

謂詞性作把字句賓語的情況較少，只有6例，而且MTP全都≤0.2。例如：

（12）……現在，他似乎把養活外婆與妻子i1當作第一件事，而把國家大事放在其次了……

（13）……既然她把“言必信，行必果”i1視為做人的一個原則，難道就不懂得像胡秉宸這樣一個優秀的男人，更會執著于這個起碼的做人原則i2……

（五）“的”字短語

“的”字短語作把字句賓語的例句只有6條，其中，MTP>0.2的只有一條，占比為2%。如：

（14）……“留下ei1了嗎？”我著急地插嘴。“哼，我才不那么傻！我說，留下ei2嗎，不成。這i3是寶貝！”他似有些興奮地說。“我不能把七少爺歡喜的i4隨便扔下！我得負一份兒責任！”“之后呢？”我仍不放心地追問。“他們說：好吧。你不留下ei5，我會打電話叫巡警上你們家里去要ei6。我心想，看巡警敢把我們怎么樣。”原來他居然又把花子i7帶回家了，我才算松了心。

在例（14）中，與賓語“七少爺歡喜的”同指的詞語有6項，所以其MTP為6/20=0.3。

在其余的5條例句中，賓語的MTP均≤0.2，占比為98%。例如：

（15）……“請把你感到的i1明白說出來吧……” “對不起，讓我通通說完吧。我愛你。但是我不是在說我自己……

在例（15）中，把字句的賓語為“你感到的”，上下文中沒有與此同指的詞語，因此，其MTP為0/20=0。

（六）光桿普通名詞

在300條例句中，光桿普通名詞有49條，其中，賓語MTP>0.2的有6條，占比為12%。例如：

（16）……那兒放著他的包裹i1。他很愉快。他把包裹i2上的挽帶繞繞好，抽抽緊背帶，把包裹i3挎上背去，兩臂穿進背帶圈，前額頂在寬闊的背物帶上，減少一些把肩膀朝后拉的分量。然而包裹i4還是太沉。ei5實在太沉。他一手拿著皮制釣竿袋，身子朝前沖，使包裹i6的分量壓在肩膀的上部……

在例（16）中，與賓語“包裹”同指的詞語有5項，因此，其MTP為5/20=0.25。

在其余的43條例句中，賓語MTP均≤0.2，占比為88%。例如：

（17）……高中生從口袋取出一團白手巾，打開來露出一個黑發網i1。高中生把發網i2遞給了我二姐。……

在例（17）中，把字句賓語“發網”的平均話題保持值MTP為1/20=0.05。

（七）數+量+名詞

此類例句一共有20條，其中，MTP>0.2的有2條，占比為10%。例如：

（18）……酒i1非常香，ei2同時非常辣。奶奶喝了一口酒i3，在嘴里含著，覺得雙頰柔軟，如有絲棉擦拭，一松喉，那口酒i4便滑溜溜地到了喉嚨深處。奶奶全身毛孔一奓一閉，心里出奇地快活。她連喝了三大口ei5，腹中似有一只貪饞的小手抓撓。奶奶仰起脖子，把半瓢酒i6全喝了。奶奶喝酒i7后……

在例（18）中，賓語“半瓢酒”的平均話題保持值MTP為6/20=0.3。

在其余的18條例句中，賓語MTP均≤0.2，占比為90%。例如：

（19）……牛鳳章忙把幾塊壇子肉i1扒進肚子里，墊底兒，怕挨罰頂不住酒勁兒。“金蓮好！”……

（八）一+量+名詞

此類例句共有23條，其中，賓語的平均話題保持值MTP全部≤0.2，占比為100%。例如：

（20）……他父母親分別拿著糕點、紙煙、茶壺、茶杯，過來放在桌子上，就都退出去了。亞萍把一杯茶i1放到他面前，著急地問：“你知道了嗎？”高加林喝了一口茶i2……

在例（20）中，與賓語“一杯茶”同指的只有一項詞語，因此，其MTP=1/20=0.05。

（九）專有名詞

在300條例句中，把字句賓語為專有名詞的有16例，其中，賓語MTP>0.2的有8例，占比為50%。例如：

（21）……吳香香見吳摩西i1這么說，愣在那里。這是吳摩西i2自“嫁”過來，說的第一句硬話。話硬吳香香也不怕，吳摩西i3說一句，她能說十句。但她什么也沒說，抱起被子，去另一屋跟巧玲睡去，把吳摩西i4一個人撂在床上。接下來三天，吳香香皆與吳摩西i5分睡。吳香香跟巧玲睡在一起，巧玲屋里，夜里倒不用點燈了。兩人別別扭扭。年也沒有過好。到了元宵節頭前，吳摩西i6就沒隨老馮他們舞社火，ei7仍在十字街頭賣饅頭。……

在例（21）中，與把字句賓語“吳摩西”同指的詞語有6項，所以其MTP為6/20=0.3。

在此類例句中，賓語MTP≤0.2的共有8例，占比為50%。例如：

（22）……他建議田福軍辦個戲劇學校;搞個詩社;等條件成熟后，還應該成立文聯;并把《黃原文藝》i1從文化館分出來歸文聯領導，他回去找省委宣傳部長，爭取讓這刊物i2公開向全國發行……

（十）疑問代詞

疑問代詞作賓語的把字句共有11條，其中，賓語的MTP均≤0.2。例如：

（23）……看樣子他很想把什么i1告訴中田，但中田根本弄不清楚他說的什么。……

（十一）這/那+（數）+（量）+名

此類例句共有27條，其中，把字句賓語MTP>0.2的有6例，占比為22%。例如：

（24）他們i1推了一下，并沒有動靜。他們i2便走過這里往前走了，ei3走到巷口又回轉來。這一次他們i4走過槐樹下面，ei5聽見上面有小鳥的啼聲，ei6便站住抬頭去看，原來槐樹的一根大丫枝上面有一個烏鴉巢，他們i7仿佛看見兩只小鴉伸起頭在巢外呀呀地啼叫。這一幕很平常的景象卻把這兩個青年i8大大地感動了。兩個人i9不自覺地把身子靠近。哥哥把自己的微微顫動的手伸出去握緊弟弟的手，用悲嘆的聲音說了一句：“我們i10正像這對失了母親的小鴉。”他的眼淚落下來了。弟弟不回答，只是把哥哥的手緊緊捏住。他們i11的頭上忽然響起了烏鴉的叫聲，接著是撲翅的聲音，一個黑影子在他們i12的淚眼前面一閃。

在例（24）中，與賓語同指的詞語有11項，因此，其MTP為11/20=0.55。

最后，我們將上述統計結果進行匯總，具體如表1所示：

三、把字句賓語話語指稱性分析

從表1的統計數據可以看出，總體而言，把字句賓語話語指稱性較低，賓語MTP≤0.2的占比為76%。大多數語法形式都是話語指稱性低的多于話語指稱性高的，有的甚至是占據絕對優勢。不過，在把字句賓語為人稱代詞的例句中，話語指稱性高的卻多于話語指稱性低的;專有名詞作賓語的16個把字句中，有8例賓語話語指稱性高，而這8例賓語全部是指人（人名）。那么，為什么當賓語不同時，把字句賓語的話語指稱性會有如此大的差異呢？

我們認為，詞語話語指稱性的高低與話題的重要性有關。如果某一詞語在語篇中有較高的話題性，那么它在上下文中出現的概率也就傾向于高，因為人們總是圍繞一個中心來組織話語的。因此，我們有理由認為，把字句賓語的話語指稱性高低同樣與賓語在語篇中的話題性有關。具體來說，把字句賓語的話題性與語篇、定指性、賓語是追蹤還是引入實體有關。

郭圣林、劉順認為，回指且被回指是把字賓語主要的語篇銜接方式，但不同語體中有所差別。在敘事語篇中，把字句賓語回指且被回指的比例最高;在說明語篇中，不回指且不被回指的比例最高[7]（P3-13）。這一點與我們的統計結果相吻合：當賓語處于敘事和對話中時，話語指稱性就相對較高;當賓語處于大段說明或者描寫中時，話語指稱性則相對較低。

一般認為，定指、不定指屬于語義指稱討論的范疇。需要指出的是，賓語的語義指稱也會影響到話語指稱。王紅旗認為，定指是在發話人看來受話人可以識別的實體，不定指是在發話人看來受話人不能識別的實體。定指成分多數是上文中已經出現的實體、存在于言語交際情景中的實體或屬于受話人背景知識的實體[6]（P38-46）。在我們統計的結果中，謂詞性成分、一量名結構和疑問代詞都可以歸入典型的不定指成分甚至是無指成分。因此，它們的話語指稱性最低，MTP≤0.2的為100%。這是因為它們指稱的是受話人不能識別的實體或者語境中并不存在的實體，所以在語篇中自然不會傾向于圍繞它們組織話語。這些詞語往往是作為背景成分出現的，話語指稱性自然不高。

鐘小勇考察了敘事體中把字句賓語的話語功能，認為把字句賓語既可以追蹤實體，也可以引入實體;在追蹤實體的時候傾向于話題高持續，在引入實體的時候傾向于零持續[8]（P7-13）。這也在我們的統計結果中得到了驗證。一量名結構通常是引入實體，所以話語指稱性很低。人稱代詞基本上是用來追蹤實體，所以話語指稱性較高。

以上我們分析了影響把字句各種賓語話語指稱性的因素，接下來我們要分析的是為什么人稱代詞和指人名詞作賓語時話語指稱性如此之高。

首先，與其他語法形式相比，人稱代詞的實體重要程度更高、話題性更突出。把字句的基本語義是施事通過動作使受事產生一定的變化或某種結果。從認知角度看，當受事是人時，對人的心理沖擊顯然要比受事是物時要大;相比于物，人也更容易在上下文中繼續充當施事或者受事，從而延續話題。這必然要求人稱代詞或人稱代詞代表的實體在上下文中反復多次地出現，從而提高了話語指稱性。

其次，代詞的語篇距離往往更小。語篇距離指的是“回指詞與先行詞的線性距離”[9]（P63），它與人的認知能力和方式有關。代詞的主要作用是指代和稱謂，這就要求代詞與其所指的實體不能間隔太遠，否則就會產生指代不清的語病;為了表達簡潔，代詞也往往更容易省略，在我們進行計算時需要將其補全;在對話語體中，代詞經常在第一人稱、第二人稱和第三人稱間來回轉換。這些都無形中提高了人稱代詞的話語指稱性。例如：

（25）“我已經美麗過了，我要我丑起來。你i1就不用來見我了;你i2就是來，我也不見你i3，不理你i4！”莊之蝶i5癱坐在地上，ei6眼睜睜看著她去打開門。門打開，一只腳已經跨出了門檻，莊之蝶i7抬起身要去拉她，阿燦卻把他i8按住了，只是說道：“你i9不要起來，你i10就看著我走吧。”

在例（25）的對話和敘述中，賓語“他”與“你”和“莊之蝶”同指。

再者，代詞的詞匯—語義激活功能更明顯。詞匯—語義激活功能指的是，在理解話語時，話語（或其中的某個詞）會激活與之相關的實體。人稱代詞和指人名詞更容易激活一連串與之相關的名詞，在上下文中不斷重現，從而提高話語指稱性。例如：

（26）祖師爺i1在人家墓前說唱時，貓就坐在他i2的面前認真聆聽。聽到悲情處，貓就和著他i3的腔調一聲聲哀鳴。祖師爺i4的嗓子出類拔萃，貓的嗓子也是天下難有其匹。因為祖師爺i5和貓的親密關系，當時的人們就把他i6叫成“常貓”。直到如今，還有這樣的順口溜在高密東北鄉流傳“聽大老爺說教，不如聽常茂i7的貓叫。”

在例（26）中，出現了由“他”激活的“他的面前”“他的腔調”“祖師爺的嗓子”“常茂的貓叫”等一系列詞語。這與人稱代詞+名詞作把字句賓語形成鮮明對比：

（27）柳忠華一直在仔細聽他講的每一句話，臉上有一種沉思的表情。這時，輕輕把他的手i1推了回去……

可以說，整體往往可以激活部分，因為整體可以再分成部分;但是部分卻很難再激活其他部分，因為部分往往不能再分。

綜上所述，把字句賓語話語指稱性整體較低，是與語篇環境和賓語的定指性、追蹤還是引入有著密切關聯的。人稱代詞或指人名詞因為有各自的特殊性，使得這類詞語作把字句賓語時話語指稱性提高。這啟示我們，對語言現象和語言規律的解釋既要從外部環境入手，也要從詞語本身的特點入手，這樣才能做到全面考察。

參考文獻：

[1]王紅旗.功能語法指稱分類之我見[J].世界漢語教學， 2004，（2）.

[2]陳平.釋漢語中與名詞性成分相關的四組概念[J].中國語文，1987，（2）.

[3]鐘小勇.重動句賓語話語指稱性分析[J].世界漢語教學，2010，（2）.

[4]許余龍.英漢指稱詞語表達的可及性[J].外語教學與研究，2000，（5）.

[5]徐赳赳.現代漢語聯想回指分析[J].中國語文， 2005，（3）.

[6]王紅旗.不定指成分出現的語境條件[J].世界漢語教學，2012，（1）.

[7]郭圣林，劉順.基于平衡語料庫的“把”字賓語語篇研究[J].漢語學習，201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