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海波 郝文枝



摘? 要:漢字是學習漢語的基礎。正確的認識和書寫漢字是學習漢語的重點和難點。由于漢字的獨特性,使其成為留學生學習漢語的難點之一。在系統梳理“六書”理論的基礎上,從漢字結構、漢字教學法和習得者心理等方面提出了針對留學生的漢字教學方法。
關鍵詞:六書;漢字教學;對外漢語
一、“六書”理論概述
“六書”理論對漢字研究有重要的作用。此詞最早見于《周禮·地官·保氏》:“保氏掌諫王惡,而養國子以道,乃教之以六藝:一曰五禮,二曰六樂,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書,六曰九數。”[1](P79)此處只提到了“六書”名稱,卻未提供細目。直至漢代的文獻中,才得以見“六書”的具體情形。漢代分列“六書”細目的有三家,實則源于一家。班固《漢書·藝文志》:“古者八歲入小學,故周官保氏掌養國子,教之六書,謂:象形、象事、象意、象聲、轉注、假借,造字之本也。”[2](P1571)并直言采錄于劉歆《七略》:“今刪其要,以備篇籍。”[3](P124)鄭玄《周禮·地官·保氏》注引鄭眾《周禮解詁》曰:“六書:象形、會意、轉注、處事、假借、諧聲也。”[1](P81)由于鄭眾之父鄭興受業于劉歆,且鄭眾受業于劉歆的學生杜子春,因此,可推斷他對“六書”的分類也源于劉歆。班固和鄭眾并未解釋每一類型的具體內容,直至許慎的《說文解字》才予以闡述。《說文解字·敘》曰:“周禮八歲入小學,保氏教國子,先以六書。一曰指事,指事者,視而可識,察而見意,上下是也;二曰象形,象形者,畫成其物,隨體詰詘,日月是也;三曰形聲,形聲者,以事為名,取譬相成,江河是也;四曰會意,會意者,比類合誼,以見指撝,武信是也;五曰轉注,轉注者,建類一首,同意相受,考老是也;六曰假借,假借者,本無其字,依聲托事,令長是也。”[4](P23)因許慎受業于賈逵,賈逵之父賈徽受業于劉歆,并且賈逵受業于劉歆的學生杜子春,所以,許慎的“六書”細目也與劉歆有淵源。因此,漢代“六書”細目有班固、鄭眾和許慎三家,實則源于劉歆一家。為讓讀者一目了然,將其關系表示如下:
從上文的分析可以看出,漢代三家對“六書”的研究雖出于一源,但對“六書”細目的排序和名稱都有其獨特之處,除此之外,還需注意三點:
一是對漢字的研究并不始于漢代。雖然已有的文獻資料表明,“六書”理論最早記載于漢代典籍中,但不能由此認定漢代是研究漢字的開端,相反,漢代以前就有對漢字的研究分析。有學者指出,“從《左傳》和《韓非子》等書的記載看,春秋戰國之際,分析漢字結構之風頗為盛行。”[5](P47)“六書之說發源于春秋戰國時期,應該是可信的。”[5](P47)雖然“六書之說”是否發源于春秋戰國時期,還有待考究,但可以確定的是,對漢字的研究絕不是始于漢代。
二是“六書”作為一種系統的漢字理論,也并非是劉歆自創的。據現有的文獻資料顯示,漢代典籍中最早記載“六書”理論的是劉歆的《七略》,但并由此斷定這是劉歆自創的。曾有學者根據相關文獻推斷說:“《漢書·藝文志》和《說文解字·敘》,曰:‘至元始中,征天下通小學者,以百數,各令記字于廷中。揚雄取其有用者,以作《訓篆篇》。……百余文字學者應召聚會宮中討論文字,自會運用‘六書學說,而劉歆之《七略》或即記其所聞。”[4](P19)《七略》本身是一部官修目錄,并非一人而作,其成書過程是多人分工搜集天下圖書,然后根據圖書性質再加以分類,由劉歆最終綜合編目,它是集體智慧的結晶。由此可以推斷“六書”理論非劉歆自創。
三是“文字”與“六書”的先后問題。毫無疑問,是文字在先,“六書”在后。“六書之起,乃后人尋繹文字,得其條理,為之類別焉而。核實言之,文字之制造為先,六書之分類在后,非先有六書定制,而后造文字也。”[6](P13)現在發現最早的成熟漢字是殷商時期的甲骨文,而“六書”作為漢字研究理論記載較晚。道理很簡單,如果沒有漢字的出現,何來漢字字理論之說,“文字”是“六書”研究之基本。
二、“六書”理論在漢字教學中的重要性
我們知道,漢字是學習漢語的基礎。正確的認識和書寫漢字既是學習漢語的重點,也是漢語學習的難點。由于漢字的獨特性,它也成為留學生學習漢語的難點之一。漢字是表意體系的文字,區別于其他表音文字或音節文字。學生在習得漢語時,會說話不代表會寫字,漢字是獨立的一套系統。同時,漢字雖是方塊結構,但是結構中的筆畫多樣且組合各異,形似字更需要仔細辨認和書寫。而且在現代漢語中,有許多同音字、多音字和多義字,也是需要留學生努力加以辨別的。不過,漢字并不是不能習得的,前人學習漢字的方法,可供今日參考和借鑒。
蘇培成在《現代漢字學綱要》中,詳細介紹了古代和20世紀以來的漢字教學法。從漢字教學的發展歷程來看,可以發現“六書”在漢字教學中的地位十分重要。同時,對于漢字教學,他還提出了“識字心理”這一概念[7](P267)。蘇培成主張通過研究學習者掌握漢字的心理規律,為漢字教學和漢字教材編寫提供理論依據。這一研究認為,應該重視漢字形、音、義之間的聯系及其對學習漢字的重要作用,尤其是重視“六書”對理解漢字形、音、義的作用。識字時,要將漢字與其所代表的事物聯系起來,同時將漢字的形、音、義聯系起來。
通過漢字教學法的發展,可以看出,它經歷了以下過程:由最初的記憶漢字,到逐漸科學地理解和認識漢字;由最開始的單獨教學,到后來的識字與閱讀寫作相結合;由最開始的單純識字,到重視漢字構型規律、漢字教學規律和學生的認知規律。需要指出的是,在漢字教學的發展歷程中,“六書”理論扮演著極其重要的角色,是不可忽視的重要一環。就此而言,“六書”理論對對外漢語教學,尤其是漢字教學,也應有其作用和價值。
三、“六書”理論在對外漢字教學中的實際應用
漢字不僅是獨特的,而且是系統的。那么,最開始學習漢字,尤其是對于留學生而言,就需要先了解并樹立正確的漢字觀念。如果希望通過單獨認識某些漢字或隨文識字,就能夠系統地掌握漢字且達到靈活運用的程度,是不可能實現的。在學習之初,如果要了解漢字的發展、演變,就有必要講解“六書”的基本知識。
“六書”反映了漢字演變和發展的規律,比如象形字是人們依據事物的形狀或特征來造字,它代表這一事物的形狀特征,是具體的。如“刀”字:
后來,象形字不能夠滿足生活和實踐的需要,就需要在象形字的基礎上,加上標志性符號來創造新字,這就是指事字。如“刃”字:
象形字和指事字都屬于獨體字。我們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事物都可以通過象形和指事的方式進行造字,當獨體字不能滿足于需要時,就需將獨體字組合在一起,這時就出現了將各個構成部件及其意義相結合的造字方法,由此形成的字就是會意字。如“休”字:
漢字義符所表示的意義畢竟是有限的,到了一定的社會階段,會意字也不能完全滿足現實的需要,這時就要借助聲符,將聲符和義符結合起來形成新的造字方法,這就是形聲字。在“六書”中,形聲字所占的比例是最大的。同時,隨著時代的發展,對文字的需求越來越大,此時也不再造新字,這就需要借用現有的詞來表示新的意義,于是就產生了轉注和假借。簡而言之,轉注字是數個字表示同一意義,假借是一個字有多種意義。
通過對“六書”的簡略介紹,可以對漢字的產生和發展有一個較為清晰的認識。在對外漢語漢字教學中,對于“六書”的某些次第問題以及存在爭議的地方,可以不講解,因為這會增加初學習者的負擔。同時,在介紹“六書”發展的過程中,可以加入一些典型、生動的例字,以引起初學者學習漢字的興趣。通過對漢字結構的生動講解,讓學習者意識到,漢字不是雜亂無章、無規則可尋的,而是有其自身的發展規律和自成系統的。當然,也有必要介紹漢字字形的發展歷程,如何從最初的字體發展到今日的簡體字。這時可舉一些例字加以說明,例如:
從上述例字可以看出,有些漢字從最初的字形演變到現在的簡化字,仍有一定的類似之處。需要指出的是,介紹漢字的“六書”理論及字形變化,最主要的目的是使學習者對漢字系統有一個初步的了解。同時,在講解這部分知識時,一定要注重趣味性和易懂性。
對漢字有一個初步了解后,就需要講解漢字的結構。漢字的結構單位有筆畫和部件兩種,筆畫和部件各有其組合方式。在某種程度上說,漢字的筆畫相當于英文字母,部件相當于英文詞綴。它們的組合方式對書寫漢字極其重要,同一筆畫或部件的組合方式不同,寫出的漢字也不一樣。初學者書寫漢字不規范,大多是與漢字組合方式的書寫錯誤有關。因此,這一環節是漢字書寫教學的重點,能否正確地認識漢字各部件的組合,并將其準確書寫出來,對以后漢字的書寫教學有至關重要的作用。
四、“六書”理論與對外漢字教學方法
在對外漢字教學中,我們絕不不能忽視學習者的情感體驗、思維過程及方式,要逐漸培養學生對漢字的感覺,使漢字教學充滿趣味,讓學生喜歡認識漢字、書寫漢字。這就需要借鑒“六書”的相關理論及我國古代漢字的教學方法。
學習者在掌握了基本的漢字知識后,就需要系統地認識漢字、書寫漢字。就對外漢字教學而言,教師不能單純地講授漢字,應該將漢字與語境結合起來,同時,應借助拼音這一工具幫助學生識字、認字。講解漢字既要注意漢字的字理依據,也要重視漢字形、音、義之間的聯系,這就需要參考“六書”的相關理論。
如前所述,“六書”中有四種造字法,這四種造字法大體上可分為兩類:“獨體字”和“合體字”。“象形”和“指事”屬于“獨體字”,“會意”和“形聲”屬于“合體字”。這兩類漢字的講解方式應有所區別。按照“字理識字法”的觀點,獨體字應用“溯源—對照”的方法,合體字應用“分解—組合”的方法。我們認為,在對外漢字教學中,采用何種教學方法應該根據每個漢字的具體情況而定,同時還要充分考慮學生的識字心理。比如象形字“西”:
“西”的本義是“棲”,表示一只鳥棲息在鳥巢上。在造字之初,此字只是一個鳥巢;在隸書字形中,才開始加上鳥;到簡化字時,字形已經完全改變。《說文解字·西部》:“西,鳥在巢上。象形。日在西方而鳥棲,故因以為東西之西。”[4](P247)不過,對于漢語學習者來說,由于“西”字的字形、語義變化較大,并涉及到意義引申等問題,如果對其溯源的話,無疑會增加學習的難度。因此,在對“西”講解時可簡潔一些,適可而止。也就是說,并不是所有的象形字都完全適合“溯源—對照”法。
指事字亦是如此,比如“民”:
“民”的本義是“奴隸”,表示用尖銳的物體刺瞎人的左眼。這與周朝將戰俘的左眼刺瞎、以此標記為奴隸這一習俗有關。金文字形仍可以看出這一意義,但是小篆變化很大,從字形上基本看不出其本來意義。到了現代漢語中,“民”已經沒有“奴隸”這一含義,它主要是用以表示“社會基本成員”,如“人民”“公民”等。因此,在教授初級階段留學生時,對于這些語義已經完全改變、在字形是也看不出本源意義的漢字,就不應該采用“溯源—對照”法。因為這些漢字的本義與現代社會觀念不相符合,很容易引起漢語學習者的困惑,詳細講解的話就會增加初學者的額外負擔。
上文主要分析了并不是所有的獨體字都可以采用“溯源—對照”這一方法,那么,是否所有的合體字都完全適合采用“分解—組合”的教學方法呢?當然也不是,這仍需要全方位、多角度的通盤考慮。如學生是否能真正理解某一漢字所隱含的文化意義;簡化后的漢字采用這種方式進行釋義的話,是否仍然合理。這都需要綜合考慮、靈活運用。比如會意字“實”:
“實”的本義是“富裕”,從圖片中可以看出,此字從上往下依次是房子、田地和貝殼。因為貝類在古代往往被用作貨幣,所以等于財富。此字的意思即為屋中有田有貝,象征著生活富裕。從金文到楷書,從字形上基本都能看出其本義。即使是從小篆到楷書發生了些許變化,其中的“田”變成了“貫”的上部,其本義仍大致能猜測出來。簡化字則將“貫”變成了“頭”,只有“宀”部保留。如果這時再對“實”進行分解、組合,就會造成不必要的誤解。因此,如果要讓學生真正理解此字,就應該先追溯其本意,然后再對照字形變化表,這樣才能讓學生更容易習得。同樣的道理,采用“分解—組合”方式講解形聲字時,也需要注意同一聲符在不同的漢字中,其拼音有時會有不同,而且簡體字字形對其本義會有不同程度的影響。
總的來看,“六書”理論和對外漢字教學有著密切的關聯,這不僅體現在對外漢字教學中的實際應用中,也反映在對外漢字教學方法中。可以說,“六書”理論與漢語學習者理性認識漢字、理解漢字字理以及掌握漢字字形發展和語義演變等,均息息相關。同時,“六書”理論還蘊含著豐富的漢字知識、漢民族文化理念,這同樣是不可忽視的。讓學習者在適當掌握“六書”理論的基礎上,通過漢字來了解中國傳統文化,寓教于樂,理論聯系實際,這樣既學到了知識,也培養了興趣。這既符合從學生出發、以人為本的教學理念,也促進了學習者了對中國文化的了解與理解。在這一意義上說,對外漢語漢字教學是離不開“六書”的理論指導與實際運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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