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兩個媽媽

從小學到高中，但凡關于父母的作文，我的選擇一般都是寫爸爸。在我心目中，我爸就是我的蓋世英雄，從讓我絞盡腦汁也沒有思路的數學題到壞了的文具電器，他無所不能。小學的時候每天早上他都會起來給我買早餐，在我迎著朝陽洗漱時帶回來熱乎乎的粥，連扎辮子他都會親自上陣。

而我媽呢？她在睡懶覺。

在我不懂事年紀的記憶里，她在陪伴我的時光中似乎總是缺席的。

寫這篇文章之前，在視頻中我告訴媽媽，這次不寫爸爸換作寫你啦！

爸爸大笑，“寫她小時候總是打你嗎哈哈！”

“哼！在丫頭心中，我一定是個很講理的媽媽，對吧？”視頻中媽媽轉過頭生氣地瞪了爸爸一眼，我不禁為他捏了把汗。

其實在我心中，媽媽就是個矛盾體，有時候我甚至會覺得，我大概是有兩個媽媽吧。

Part1

我有兩個媽媽，一個是仙女，一個是超人，她有時很強大，有時也有點脆弱。

媽媽愛美。

小時候我總是會對著她衣櫥里的衣服和桌子上的瓶瓶罐罐打笑道：“媽你真臭美。”那時候我還無法理解女性天生對美的一種追求，所以在陪她逛街時總是表現出和我爸一樣的不耐煩，甚至對她買回來的衣服鞋子嗤之以鼻。

后來長大了，開始明白“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況是女性。現在媽媽依然熱衷于逛街購物，只是她更多時候會對我說“這件衣服你穿好看”“你試試這件”。我問為什么不給自己買，她有點不好意思地笑著說：“年紀大了穿什么無所謂了，就想著要多給你買點漂亮衣服。”

鼻頭一酸。印象中媽媽永遠是喜歡打扮追求極美的仙女，她從不會將就，而隨著我的慢慢長大，她的重心都轉移到了我身上，對自己的追求變得不再那么看重。

張曉風曾說過，母親像故事中的小織女，她們都曾住在星河之畔，織虹紡霓，藏云捉月，幾曾煩心掛慮？她們是天神最偏憐的小女兒，她們終日臨水自照，驚訝于自己美麗的羽衣和美麗的肌膚，她們久久凝注著自己的青春，被那份光華弄得癡然如醉。

媽媽曾經也是一個擁有著潔白羽衣的仙女，只是我的出現讓她不得已將這一身羽衣收起，放棄自由，她決定做一個母親。但在我心中，媽媽永遠都是仙女，鏡子中的她依然美麗，永遠年輕。

收起羽衣的媽媽是我心目中的超人。

她有一手好廚藝，十幾年都吃不厭的那種。

各種蔬菜、肉類的食材擺在我面前只會被分類為“不能生吃的東西”，而在她手里就變成了一盤盤美味佳肴，或蒸或煮或紅燒，冷碟熱菜相互配合。離家的時光里，最想念的還是媽媽做的家常菜，那是無論什么山珍海味也無法填補的滿足感。

攝于2017年5月12日

媽媽最喜歡養綠植，熱衷于往家里搬各種植物和花盆。

雖然我會嘲笑她總是盤弄些花花草草，但對于那一盆盆在她手里生機盎然的綠植，我打心底敬佩她把生活過得簡單卻不失浪漫。她從來都是樂觀積極地面對生活，即使工作再累，我也很少聽到她的抱怨，即使有，看了劇之后似乎都被她拋之腦后了。

她還很愛笑，和每個人都很聊得來，因此也有很多的朋友。

這些以及還有更多，都是媽媽身上的閃光點，潛移默化地激勵著我努力向上，而如今我才對她在我成長過程與性格塑造中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后知后覺。

但我知道，超人媽媽有時也沒有那么強大。

來大學報到后，我滿懷著好奇心開始了宿舍生活。爸媽踏上返途的那天，在去車站之前特地來學校和我告別。然而我只是向他們說了再見招了招手，便轉身和室友們說說笑笑一同去領取軍訓服裝。對新生活的期待淹沒了對他們的不舍，也讓我沒有看到媽媽紅著眼眶、哽咽著欲言又止的模樣。

“回去那天你媽哭得一塌糊涂。”后來爸爸在電話里說。

那年11月份的一個早上，我早起洗漱回來發現手機有一個來自媽媽的未接來電，回撥過去卻沒有人接聽。對于媽媽一大早上打電話的好奇心逐漸變成了一種不安，于是我又給爸爸打了電話。

“你媽今天做膽囊結石手術，進手術室之前非要給你打個電話。沒事的，小手術，你不用擔心。”那一刻我拿著手機的手忍不住顫抖。

雖然這只是一次小小的手術，可是進手術室前她還是害怕到想給女兒打電話想聽聽女兒的聲音。我能夠想象到躺在冰冷的手術臺上，一向堅強的媽媽也會害怕到顫抖的模樣。

我開始意識到，媽媽并沒有我想象中那么強大，她也會脆弱、害怕，而這些時候可能大多都是我看不到的。每一個媽媽都希望能做女兒堅強的后盾，所以她展現給女兒的只能是強大的一面。

Part2

我有兩個媽媽，一個總是對我很嚴厲，一個給我最大的自由與選擇。

小時候媽媽經常打我，這大概是年少記憶對她最深刻的認知了吧。挨打的原因，一半是媽媽真的嚴格，一半是我真的不聽話。

皮了很多次的經歷讓我從中總結出了經驗教訓——如果惹媽媽生氣挨罵挨打了，最好的辦法就是大哭大嚎博取她的同情心或者努力擠出笑臉討好她。

但是難道我真的會低聲下氣求和嗎？不，這不是我。我是個固執而記仇的人。我假裝討好她，等她怒氣快要消散之時，再狠狠“報復”她一下，看著她轉笑為怒有時甚至被我氣得暴跳如雷，那瞬間的快感讓我樂此不疲。而我在這一瞬間的快感消失后又陷入了難過當中，我開始后悔自己的行為，為自己這種以讓媽媽難過而獲得所謂快感的行為感到可恥。

后來無數次的和她的爭吵之后，這種情緒都會“如約而至”，哪怕是她主動求和我也高興不起來，很多次媽媽都會失去耐心，放棄討好賭氣離去，又或者再次被我激怒。從小到大，我從未和她解釋我這種復雜的情緒，我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其實我只是在生自己的氣，氣我自己為什么要讓你難過。那種我自以為是報復的快感從未讓我真正高興過，反而讓我陷入自責的怪圈里。

攝于2018年1月27日媽媽陪我出來拍雪

中國的家庭總是存在著父母與子女溝通不足、不善的問題，我家也很難幸免。在那些不懂事的歲月里，我打心底就抗拒著和媽媽進行交流溝通，那種“她不懂我”的幼稚的認知導致了無數次的爭吵，無數次我看著她紅著的眼眶、無奈的嘆息，其實我也不知所措。我和她頂嘴、摔東西、鎖起門躲在房間里，我做了一切，唯獨拒絕與她坐下來好好說話，而她也只以為我無理取鬧。“我拒絕”和“她以為”，吵吵鬧鬧便不斷循環著，伴隨著我的成長。

慢慢長大了，她不再以這種極端的方式教育我，而是以一種平等的姿態與我交流。

從高二文理分科選擇了文科，到后來一步步走到高三，她從來沒有在我身上強加她的要求，沒有讓我背負巨大的壓力。縱使高考不盡如人意，她依然把我當作她最大的驕傲。

媽媽最大程度地給了我人生道路的選擇權，支持我去看更大的世界，鼓勵我堅持在自己喜歡的路上走下去;在對未來的規劃上，她提供了自己的意見，卻并不會強迫我按照她的意愿生活。

而我曾經認為要為自己而活，去自己想去的地方生活，后來也漸漸改變了想法，我開始認為人生的重大抉擇不能只為自己考慮，而更應該清楚自身的責任，夢想和責任并不矛盾，這不是務實，而是成長。

“媽媽們都有個通病，只要你說了哪樣菜好吃，她就頻繁地煮那道菜，直到你厭煩地埋怨了為止。其實她這輩子，就是在拼命把你覺得好的，給你，都給你，愛得不知所措了而已。”

“你看看我的白頭發，老咯！怎么辦啊！”

“你要服老啊，人怎么能不服老呢？”

“我就不服老，我不想老！”

視頻電話那邊，媽媽有些嗔怒，像個小女生一般表達著不滿。

我突然意識到自己不經意間已經默認了媽媽正在老去的事實，而這樣的事實對她來說可能就是在心間的一根刺，動一下就會有非常強烈的痛感，并且這種痛感伴隨著我的成長還會逐漸加深。

一直以來，我都沉浸在成長的喜悅中，期盼著有天脫離束縛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卻忽略了這種脫離會牽扯到扎根在媽媽心中的疼痛。

我在長大，媽媽也在老去。但在我心中，媽媽永遠年輕。

媽媽是個美人，歲月你別傷害她。

作者簡介：

尹尚，女，1999年出生，安徽霍山人，2016年畢業于安徽省霍山中學，現就讀山東大學新聞傳播學院新聞傳播專業，2016級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