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喜玲
在上一輪經濟快速增長時期,我國大多數資源型城市依靠資源輸出和加工生產獲得了較快的發展,積蓄了發展基礎和能量。但隨著國內外經濟結構的深化調整,特別是在當前推進高質量發展的新時代,我國資源型城市亟待推進新舊動能轉換、培育接續替代產業,因地制宜走可持續發展之路。其中,創新無疑是推動資源型城市可持續發展的內生動力和必由路徑。對我國資源型城市創新研究進行文獻綜述,梳理最新研究進展和成果,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黨中央國務院一直高度關注資源型城市可持續發展問題。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央一系列重要政策文件先后頒布實施,對資源型城市可持續發展做了明確部署。如,《全國資源型城市可持續發展規劃(2013-2020年)》明確了資源型城市的定義(指出“資源型城市是以本地區礦產、森林等自然資源開采、加工為主導產業的城市”),以及全國資源型城市的名單和分類,對資源型城市可持續發展的總體思路、目標、重點任務和保障措施做了具體規劃。國家“十三五”規劃明確“加大對資源枯竭、產業衰退、生態嚴重退化等困難地區的支持力度”。2017年,黨的十九大報告進一步提出,“支持資源型地區經濟轉型發展”。2018年,《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建立更加有效的區域協調發展新機制的意見》提出,“引導資源枯竭地區、產業衰退地區、生態嚴重退化地區積極探索特色轉型發展之路”。可見,資源型城市轉型與可持續發展關系到我國區域協調發展的大局。
由于可耗竭性的資源開發大致經歷勘探、開采、衰退、枯竭的過程,這就導致依賴資源開發的資源型城市也經歷與資源開發同步的生命周期過程[1],正如《全國資源型城市可持續發展規劃(2013-2020年)》將資源型城市劃分為成長型、成熟型、衰退型和再生型四種類型。在資源型城市成長發展的不同階段,對創新的需求不同,創新發展的內容和重點也不一樣。隨著我國經濟結構的深化調整,資源型城市日益面臨較大的發展壓力,特別是資源枯竭型城市新舊動能轉換步伐慢、困難多,更需要因地制宜探索走差異化的創新發展之路。從概念上看,資源枯竭型城市創新,是指在國內外經濟結構優化調整、區域分工協作不斷深化和技術更新升級的大背景下,資源型城市為擺脫資源型產業依賴,通過觀念創新、技術創新、管理創新、政策創新等創新手段,積極培育發展接續替代產業、形成產業發展新優勢,推動資源型城市走出資源枯竭和產業衰退困境、實現可持續發展的過程[2]。
關于資源型城市創新水平、能力及效果的評價,是開展資源型城市創新研究的重要方面,也是研究資源型城市創新發展的起點。據目前研究成果看,從不同角度構建評價指標體系是開展資源型城市評價的前提。但是,基于指標體系的具體評價方法、評價標準會因為評價依據、評價目的等方面的不同而不同。
借鑒各類指數測度方法,通過構建資源型城市的創新類指標體系,測度資源型城市的相關創新指數,是評價資源型城市創新能力和水平最常見和較容易實現的方法。目前看,至少有三種代表性的資源型城市創新指數或指標。
一是城市創新指數。城市創新指數是圍繞創新發展構建的綜合性評價指數,基于該指數的評價是對資源型城市整體創新水平的評價。如,謝遠濤等構建的資源型城市創新指數,主要有四個方面的一級指標,分別為城市的創新環境、創新投入、創新產出和創新績效[3]。其中,創新環境包括宏觀經濟環境、創新市場環境、創新人才環境和基礎設施環境,創新投入包括人才投入和資金投入,創新產出包括科技產出和產業產出,創新績效包括資源利用效率、科技創新績效和產品結構優化。具體地,基于2014年的基礎數據,對我國116個資源型地級城市的創新水平做了系統評價。通過評價研究,主要有以下結論:一是目前我國資源型城市總體上創新水平還不高;二是創新水平的高低具有較為明顯的空間上的集聚特征,創新水平較高的資源型城市往往具備較好的經濟發展條件;三是處于不同發展階段類型的資源型城市,創新水平差異較大,再生型城市創新發展要好于衰退型城市。
二是技術創新生態系統評價指數。技術創新生態系統評價指數是圍繞技術創新生態構建的專項性評價指數,基于該指數是對資源型城市技術創新方面更有針對性的評價。如,萬立軍等為測度資源型城市創新生態系統的效能,構建了技術創新生態系統評價指標體系,主要有四個方面的一級指標,分別為技術創新環境、技術創新主體、技術創新資源和技術創新績效[4]。在具體可量化的表征指標選擇方面,技術創新環境包括地區生產總值、人口結構、政策條件、科研機構和高校數量等,技術創新主體包括高新技術企業數量、公共圖書館數量、企業科研機構和人員數量等,技術創新資源包括研發經費投入份額、高新技術產業投入規模、技術交易市場成交額等,技術創新績效包括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和消費支出、城鎮登記失業率、工業廢水排放達標率、工業固定廢棄物利用率等。技術創新生態系統評價指數的重要啟示作用在于就評價對象和評價目的方面,提供了一個新的分析視角。
三是創新體系效能指標。田紅娜構建了創新體系效能指標體系,基于因子分析法,實現對資源型城市創新效果的測度[5]。在指標的構成上,主要有知識創造、創新資源流動、創新環境和創新體系的經濟社會績效四大類一級指標。其中,知識創造包括對創新行為主體、創新經費投入及技術人員等方面的測度;創新資源流動包括對圖書館、報刊、廣播電視等知識傳媒,以及外資投資項目及規模等方面的測度;創新環境包括對基礎設施水平、勞動者素質、市場環境和政策環境等方面的測度;創新體系的經濟社會績效包括產業結構、主導產業的能源生產和消費量、人均地區生產總值規模、城市居民生活水平、就業以及可持續發展等方面的測度。
資源型城市創新的重要目的是推動產業轉型發展。創新是否有效推動了資源型城市的產業轉型是評價資源型城市創新成效的重要依據。目前,圍繞資源型城市創新與產業轉型的協調度方面,有一些積極的研究。總結來看,具有代表性的有兩種技術路徑。
一是基于數據包絡分析方法(DEA)評價協調度。即,把系統創新與產業轉型的協調系統看作是DEA的一個決策單元,系統創新包括制度創新、政策創新、科技創新、管理創新和其他創新等,產業轉型包括產業結構、資源利用、生態環境和社會發展等,系統創新是投入指標,產業轉型是輸出指標,對系統創新和產業轉型的量化指標進行測度和技術性處理后,再對構造的DEA分析規劃進行求解,從而判定協調度的有效性,系統技術有效性和規模有效性共同決定著系統的總體有效性[6]。
二是基于距離協調度測度的耦合協調度模型,評價資源型城市創新系統與產業轉型的協調度。創新系統指數包括表征創新主體、創新資源、創新擴散和創新環境等指標,產業轉型指數包括表征產業規模、產業結構、產業質量、資源節約和環境保護等方面的指標,通過對數據的無量綱標準化處理,計算得到創新系統指數和產業轉型指數,進一步通過計算兩個指數的相對離差系數,得到兩者之間協調度[7]。
基于現狀數據,對資源型城市的科技創新能力進行預警,這為資源型城市創新能力評價研究又提供一個新的視角。如,趙彬等首先構建了資源型城市科技創新能力預警指標體系,在指標的構成上,主要有創新投入、綜合產出和創新環境三個一級指標組成[8]。其中,創新投入主要測度人員和資金在創新方面的投入,綜合產出主要包括經濟效益、綜合就業和科技轉化能力,創新環境以人員素質表征為主。在對指標數據進行標準化處理的基礎上,采用突變級數法對指標進行評分,并通過灰色系統預測模型對資源型城市的創新能力進行預測。

表1 我國資源型城市創新評價的主要技術路徑歸納
通過上述梳理可以發現,對資源型城市科技創新能力的測度有幾個方面的特點:一是從不同角度均要構建指標體系;二是基于可量化的數據,測算得到相應的綜合指數或專項指數;三是基于指數值,可以進一步測度創新與產業轉型的協調度,或對創新能力進行預測,這在評價研究上作了進一步探索。總體上,現有關于資源型城市的創新評價研究,提供了可推廣借鑒的方法,一些結論為深化對資源型城市創新能力的認識提供了重要依據和參考。但是,也應該看到,關于資源型城市與其他城市的創新比較研究尚不多;此外,從全國看,資源型城市在全國區域和城市創新梯度上處于什么樣的位次和地位也亟待深化研究。
由于資源型城市受資源依賴性強、特定階段內國有經濟比重高、產業結構相對單一等多方面因素影響,資源型城市的創新發展有一定特殊性。對于創新模式的選擇,代表性的提法有創新網絡、系統創新、協同創新三種,都側重強調各方面有機融合互動、形成有利于資源型城市創新發展的合力。
在我國資源型城市的創新發展過程中,政府統籌創新體系的建設和創新資源的配置,雖然在特定時期有積極的一面,但是隨著市場經濟機制日趨完善,這種政府主導下的城市創新,會導致創新主體積極性和靈活性不高、創新主體之間聯系不緊密、創新體系相對較為封閉等問題。鑒于此,資源型城市應培育構建具有多主體平等參與、多種創新資源流動、開放性、動態性、根植性等特征的創新網絡,通過創新網絡形成創新的組織結構,從而構建形成資源型城市的創新體系。其中,創新主體包括涉足創新的企業、政府、高等院校、科研機構、中介機構等,這些主體的互動交流即是創新結網,互動交流的方式包括科研技術轉讓、產學研合作、創新信息傳播、創新設備和軟件使用等[9]。
資源型城市產業轉型發展受到方方面面的因素影響,是一項系統性任務。因此,在資源型城市的創新模式上也應該選擇系統創新。具體地,系統創新就要體現結構性、互動性、集成性和網絡性等特征及其運作方式,將不同的創新主體(如企業、科研院所、政府、中介機構等)、創新行為(科技創新、制度創新、管理創新、政策創新等)、創新資源(知識、技術、財力、人力、物力等)及創新環境等匯集到一個相互關聯、統一協調的創新系統之中,通過有效的運行機制,促進創新主體協同競爭、創新資源充分合理配置、創新行為協調集成,從而實現資源型城市積極有效創新[10]。
顧名思義,資源型城市的形成起源于對自然資源稟賦等“硬”資源優勢的發揮和利用,但是隨著經濟社會的進步,從中長期看人力資源、知識、技術等“軟”資源將是資源型城市可持續發展的永久動力,也即創新是主導力量。由此,提出協同創新系統,該系統由協同創新意識(創新環境)、創新實施者(創新主體)、創新對象(創新內容)、創新介質和形式(創新資源)等要素組成,通過建立健全協同創新機制,促進這些要素耦合協調發展,從而不斷推動系統的協同創新水平[11]。再如,朱志紅等研究提出資源型城市產學研協同創新系統[12],其中創新主體要素包括政府、企業、高校、科研院所、金融及科技中介機構等與科技創新相關的各類主體,創新環境要素包括影響創新發展的法制與政策環境、支柱產業和高新技術產業發展水平、創新平臺建設完善程度等。此外,協同創新還包括不同創新內容之間相互作用與有機協調。如,劉丹研究認為,資源型城市競爭力的提升依賴于技術創新和制度創新的有效協同驅動,制度創新有利于引導技術創新,技術創新需要制度創新跟進,且兩者在資源型城市的成長期、成熟期、衰退期和再生期等不同階段將發揮著不同的作用[13]。
總結來看,現有提出的關于資源型城市的創新模式,在構想上具有一定的前瞻性,對資源型城市推動創新發展具有重要啟示作用。但是,就提高城市創新能力角度看,目前提到這些資源型城市創新模式與其他城市創新模式沒有本質上的區別,如何立足于大多數資源型城市創新能力弱、發展后勁不足、對外創新合作較少等問題,研究提出更多針對性的創新模式和思路,更具現實迫切性。
圍繞資源型案例城市的創新需要,有不少研究在分析資源型城市創新現狀的基礎上,根據城市戰略發展導向,提出了相應的創新路徑。

表2 資源型城市主要創新模式歸納
由于科技創新在資源型城市創新發展中起到重要引領作用,不少研究直接聚焦資源型城市的科技創新提出相應的對策思路與建議。如,葉曉煌等在分析淮南市科技創新存在的優勢和問題的基礎上,提出淮南市科技創新的路徑包括以下幾個方面:一是立足于城市發展基礎和特點,明確科技創新的戰略定位與方向;二是研究成立創新辦公室,推進創新資源整合與優化配置;三是加強政策引導,構建科學合理的公共科研體系;四是突出發揮企業的主體作用,激發企業科技創新活力;五是加強科技服務中介機構建設,完善科技服務功能;六是積極搭建科技創新平臺,深化推動與合肥等城市的科技創新合作[14]。再如,陳作如、高黎就在分析遷安市科技創新環境與態勢的基礎上,提出了科技創新戰略思路,包括建設區域創新體系、高端創新要素集合區、提升科技創新金融支持力度、完善政府公共服務平臺建設和政策供給等[15]。又如,駱英就六盤水市自主創新能力,研究認為六盤水市存在自主創新意識薄弱、以企業為主導的創新體制機制尚未形成、科技投入不足且結構不合理等問題,應加強以企業為主體的技術創新體系建設,加大技術研發投入,積極培育一批科技型企業,重視和推動自主創新,為六盤水市可持續發展提供內生動力[16]。
當然,資源型城市的創新不止于科技創新,還包括觀念創新、思路創新、發展模式創新、制度創新等方方面面,是一個系統性創新過程。因此,從內外部環境和發展階段變化,從資源型城市戰略發展的角度,也有不少研究從綜合創新方面提出相應的思路和對策建議。如,趙振起就遼源市發展替代產業、促進經濟轉型,結合實踐經驗,總結提出了資源型城市創新,包括四個方面的創新路徑:一是創新發展理念,增強經濟轉型的信心;二是創新發展路徑,提高經濟的成長性;三是創新發展模式,提高經濟發展的層次和水平;四是創新發展機制,凝聚轉型發展的合力[17]。又如,張威風就銅陵市創新驅動經濟轉型發展,提出同步推進技術創新、產業創新和制度創新三條路徑[18]。再如,冉燕通過梳理國內外資源型案例城市發現,旅游業發展有利于促進資源型城市經濟成功轉型,因此提出應從旅游形象設計、旅游產品開發、旅游品牌提升、文化旅游業融合發展等多方面推動資源型城市的旅游業創新發展[19]。
顯然,案例研究更加具有針對性和可操作性,但大多數案例研究較少與學理研究相結合,多基于現狀問題分析和工作實踐角度提出的思路與建議。此外,由于資源型城市所處發展階段、發展基礎條件等都不一樣,進一步強化案例跟蹤分析研究對于促進資源型城市可持續發展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綜上,關于我國資源型城市創新方面的研究已有不少成果,特別是對于資源型城市創新評價、創新模式及路徑選擇等方面的研究,已形成了一些頗有見地和啟發性的觀點結論,對于進一步深化相關問題研究具有重要借鑒作用。但是,也應該看到,目前聚焦資源型城市創新方面的理論探討和實踐研究尚處于起步階段,有待進一步加強創新研究與資源型城市可持續發展研究的有機結合,為資源型城市形成創新發展內生動力提供更多研究支撐。在推進高質量發展和促進區域協調發展的新時代,促進資源型城市可持續發展關乎國家發展大局,聚焦和深化資源型城市創新問題,至少可以進一步強化以下幾個方面的研究。
關于資源型城市發展、科技創新、技術經濟等方面已有很多學術理論上的研究成果,但是聚焦資源型城市創新的理論研究成果還不多。新時代,緊扣現代化經濟體系建設和高質量發展目標,結合相關學科的理論基礎和最新研究成果,應圍繞資源型城市創新發展加快建立健全理論框架體系,為資源型城市創新發展提供理論依據和指導,同時可進一步豐富城市經濟、可持續發展、技術經濟、產業經濟等相關科學的理論研究,促進跨學科交叉研究。
資源型城市創新研究涉及創新評價、創新路徑、創新手段、創新模式、創新內容等多方面,深化方法論研究,可為相關問題研究提供合理的技術路線,增強研究的科學性。例如,目前,關于資源型城市創新評價的標準和技術手段、資源型城市創新能力的動態監測預警、資源型城市創新路徑的選擇方法等,都還沒有形成統一的認識或科學的方法論指導,有待深化研究。
資源型城市創新發展是新時代深入貫徹新發展理念、服務建設創新型國家、落實區域協調發展戰略的重要體現。需要從國家戰略發展的角度,深化相關問題的政策研究,既要加強全國層面在制度和政策上的頂層設計,也要落實操作層面的政策工具選擇,推動建立健全有利于資源型城市創新發展的政策體系。
由于我國資源型城市差異性較大,不同類型的資源型城市在創新發展上不能照搬一個模式、一個路徑,創新的內容及其側重點也不一樣。因此,應鼓勵更多理論、方法和政策研究能夠深化到具體的資源型城市案例研究中去,用理論、方法和政策研究指導資源型城市創新實踐,同時通過資源型城市的創新實踐可反過來檢驗相關問題理論、方法和政策研究的科學性。此外,應從全國創新發展梯次布局與協調聯動的角度,進一步加強資源型城市創新與其他城市創新的比較研究,以及資源型城市與其他城市創新合作研究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