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 露 車震宇 陳 行
根據國家統計局數據,截止2017年末我國仍有農村人口5.7億人,占全國總人口比重41.48%,已然接近半數,“農業、農村、農民”問題仍持續發酵,農村面貌亟需提升。從農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城鄉一體化、脫貧攻堅、土地確權至2018年中央一號文件的《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意見》,以及國家《鄉村振興戰略規劃(2018-2022年)》出臺,國家對鄉村的關注度已上升至戰略層面。云南省石林縣作為旅游強縣、農業大縣,其鄉村振興在面臨旅游觸媒正負效應下該如何自處,如何通過農旅結合、基礎設施建設等推動鄉村振興,值得深究。
觸媒理論于1989年被美國學者Donn Logan和Wayne Attoe提出,是針對城市設計過程的動態特征和美國的經濟制度,提出的一個適應美國國情的城市設計理論,他們認為城市設計是城市空間演化的一種觸媒,城市環境中的各個要素相互關聯,其中一個要素的變化會引起其他要素的連鎖反應[1],這種現象類似于化學中的觸媒反應[2]。
觸媒載體是指發生觸媒反應的承載[3],后人將觸媒載體分為點觸媒、線觸媒和面觸媒[4]。本文所講的旅游觸媒體是指發生觸媒反應的旅游承載,涉及旅游景點(由若干景物構成、具有相對獨立性)、旅游專線(旅游交通線路)、旅游景區(具有一定用地范圍、有盈利性質)、特色節慶等方面(表1)。

表1 旅游觸媒體分類表
國外對觸媒的研究多在化學領域,對觸媒與鄉村的關聯研究相對較少,在觸媒理論引入國內后,才逐漸融入規劃研究。國內行業內對觸媒與旅游、規劃的研究主要在21世紀,較早將觸媒思路引入旅游思考中的是蔣朝暉,他認為旅游業的蓬勃發展給古城帶來收益時也帶來破壞,需要探索一條保護與發展相結合的“觸媒”之路[5]。之后,周有軍將特色空間作為觸媒點探討四川平樂古鎮發展方式,武鳳文等人從軟觸媒和觸媒載體的角度探討北京宛平城的更新,還有張紅喜以政策觸媒為切入點對浙江特色小鎮發展進行探討[6],大型活動[7]、體育賽事[8]、文旅產品賣點[9]等也被作為觸媒體進行研究。近年來,已有學者將觸媒作為一種途徑來指導鄉村策劃[10],并研究了觸媒點對于激活京郊傳統村落復興的重大作用[11],探究了東北地區的鄉村發展模式[12],尤其是鄉村振興戰略實施以來,旅游作為鄉村產業發展的激活點,引起了學者對其高度關注。
石林縣地處滇東高原,是云南省昆明市的下屬縣,距離昆明市主城區78公里,與昆明市其他區縣相比其經濟總量處于中下水平,但其旅游經濟位于昆明市前列。石林風景名勝區1984年經國務院審批為國家級風景名勝區,同時是國家首批公布的國家級地質公園,是云南省省級自然保護區。景區主要的風景資源是巖溶地貌的特殊類型——石林,還有巖溶湖、溶洞、峽谷、瀑布等景觀,地上地下各種巖溶地貌類型齊全,特色鮮明,分布面廣,規模宏大,組合性高。截至2015年年初景區旅游發展態勢良好,然而,近年來景區游客量逐年降低,2015-2017游客年均增長率為-5.96%,景區旅游收入呈下降趨勢,2016、2017年收入年均增長率為-15.75%,景區門票經濟逐漸下滑,整體來看景區周邊鄉村從搭上景區的順風車到自力更生逐漸轉變,景區旅游觸媒效應較為明顯(圖1)。除此之外,石林近年來新興的農業科技園區——臺灣農民創業園(簡稱“臺創園”),是石林縣農旅融合的最佳范本,該園區以科技為導向,集農業、科技、休閑、旅游度假功能為一體,致力于打造美麗田園CBD,2017年入園游客達48萬人次,發展態勢良好,園區的基礎設施建設、農業科技、先進的農業生產模式、旅游產業普惠到鄉村,顯現觸媒效應。
憑借位于昆明市郊的區位優勢、得天獨厚的旅游資源優勢、臺創園及農業工業園區先進的科技優勢,石林縣鄉村整體已高于云南省平均發展水平。從產業角度來講,石林鄉村以高原特色農業為主(種養殖、烤煙業發展態勢平穩)、綠色生態工業為輔(農產品加工),鄉村旅游業仍處于起步階段,部分旅游基礎設施暫未健全,但已帶來部分收益,具備發展潛力,且部分村莊以發展斗牛產業、刺繡產業、彩玉產業為特色,以此增加農民收入。從生態角度講,石林縣地勢東高西低,大部分屬石灰巖溶地區,喀斯特地貌遍布全境,山地林地面積較大,該縣屬貧水地區,水資源供需矛盾突出,特別是巖溶地區缺水更為嚴重,但水源地水質良好,總體來說生態環境優良。從鄉風文明角度講,一是民族文化豐富,包含特色民居建筑、傳統習俗活動場所(密枝林)、習俗節日(斗牛、密枝節)、大三弦等構成的阿詩瑪文化體系,二是紅色文化歷史悠久,石林縣的紅色文化體系是以圭山鎮為核心,三是移風易俗行動開展迅速,該縣鄉村的殯葬改革已進行大半,鄉村多已改土葬為火葬。從鄉村治理角度講,多數鄉村為“黨支部+村委會”的領導方式,且每個村委會及自然村均有村規民約,受阿詩瑪文化與紅色文化熏陶,鄉村自治良好。
石林鄉村自身存在發展困境,主要表征在四個方面:一是鄉村基礎設施建設問題,石林縣目前有1%的鄉村未通自來水,依靠挑水解決飲水問題,且鄉村污水基本亂排亂放、并無污水處理設施,縣域西部邊遠鄉村機耕路建設匱乏,縣域大部分通村路不足以錯車、亟需“窄改寬”,農產品交易中心的綠色工業冷庫設施缺乏,對于具有旅游名氣的糯黑村等村來說,其旅游基礎設施與旅游村等級不配套;二是鄉村生態環境問題,石林縣以石林景觀著稱,也由此導致當地石漠化問題嚴重、地表土層較薄、土壤蓄水能力差,雨季易導致鄉村洪澇、耕地農田被沖刷;三是鄉村文化傳承問題,石林縣以彝族為主的少數民族占總人口的34.7%,以彝族支系撒尼人的“阿詩瑪”文化最具代表性,而在文化原真性最強的鄉村卻少有村志或者書面文化記載,依靠口口相傳的方式易致文化碎片化;四是鄉村人才稀缺問題,石林縣村干部老化、村官稀缺,農技人才、醫療人才、文化傳承人才匱乏,鄉村智力亟待提升。
基于點、線、面、軟觸媒的理論分析,石林縣旅游觸媒體分為四類:一是旅游景點,包括臺創園以及糯黑村等特色村落,其中石林臺創園建園以來修建道路、節水農業、設施農業、農產品加工等普惠農民;二是旅游專線,即“九石阿”旅游專線(九鄉-石林-阿瀘古洞,三地均以喀斯特地貌為顯著特征);三是旅游景區,以石林風景名勝區為代表,圭山森林公園景區仍在開發中,游客較少;四是特色節慶,代表性的有人參果文化節、人參果足球杯、大蒜節以及斗牛文化節(圖3),通過斗牛活動,石林街道五棵樹村(彝族第一村)、長湖鎮維則村的斗牛養殖、斗牛銷售、文化宣傳、商業服務均得到發展(圖4)。旅游豐富了鄉村產業類型、增加了村民收入,村民可經營農家樂、餐館、客棧、商店,或者進入導游、保潔等行業,其正面效應不言而喻。
旅游觸媒的負面效應主要為景區保護與村莊發展的矛盾:在保護景區時村莊建設用地、農業種養殖受到嚴格控制。根據《云南石林風景名勝區總體規劃(修編)》,為保護建設風景區,將景區分為兩大區域:無居民區、居民控制區,其中居民控制區內的居民點分為嚴格控制型、扶持建設型和限制發展型三類。于鄉村發展利害關系最大的是縮減村莊建設用地規模或者限制建設用地,從現狀來看,在景區保護影響下,村民建房、農業種養殖配套需要的用地難以批復,影響村民正常的生活生產需要(表2、圖5)。
基于現存問題,需重點從以下三點提升鄉村基礎設施:第一,保證飲水到戶和飲水安全、保證灌溉水源,修建入戶自來水管、推廣立體農業滴灌技術;第二,修建農村就地垃圾處理設施、縮減垃圾轉運成本、嚴控垃圾分類;第三,修建各個鄉村的機耕路與“窄改寬”道路,以便小型農用機械可進入、通村道路可錯車。同時,根據鄉村旅游等級、游客量等配套住宿、餐飲、休閑娛樂、旅游公廁、標識牌等旅游基礎設施。
4.2.1 核實景區保護區內村莊建設用地,完善宅基地退出和補償機制
根據《村莊規劃用地分類指南》,農村建設用地分為:村民住宅用地、村莊公共服務用地、村莊產業用地、村莊基礎設施用地及村莊其他建設用地等。為降低景區保護負面觸媒影響,為有意愿留在本村發展的村民提供更好的發展條件,應深入調研,預留村莊自身發展需要的建設用地,為村民新建房屋、發展農村農工產業、配套公共服務設施提供場地,滿足村莊生產生活需要。對于外出意愿強烈、不愿意留在本村發展的村民來說,鼓勵村民退出宅基地為城鄉發展提供空間,同時經營主體通過現金補償、住房制度完善(包括集中自建住房、統一安置住房等)的方式有償地使用農村宅基地[13]。
4.2.2 推進農村閑置土地流轉,實現規模經營
這里所指的農村閑置土地主要為非建設用地,包括水域、農林用地及其他非建設用地。從1978年改革開放后的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至2015年深化農村土地制度改革后的承包權和經營權分離,是我國土地從“兩權分離”到“三權分置”的轉變[14-15],這奠定了農村閑置土地流轉的基礎。按國家計劃,我國廣大鄉村土地確權需在2018年年底完成,伴隨著農村閑置土地的流轉,鄉村振興中土地流轉模式可為:農戶將閑置土地的經營權轉讓給企業、農業大戶、家庭農場、專業合作社等單位,由經營單位付給農戶一定租金或股權,推進土地流轉和規模經營。
從根本上說,石林縣雖具備旅游發展基礎,但依然是農業大縣,農旅結合、以旅輔農是其產業發展的主要路徑,需以傳統的高原特色農業為基礎,進行產業扶貧和園區與鄉村旅游開發。
第一,以農業生產為基礎,依托土地流轉、臺創園,與相關企業建立從種子培育至中耕階段配套的技術支撐,加強“高原特色農業(種養殖、烤煙業)+綠色生態工業(農產品加工工業、新興工業、工業園區、傳統的采煤業轉型)+旅游業(石林風景區、臺創園、鄉村旅游)+文化創意產業(斗牛產業、刺繡產業、彩玉產業)”的產業優化,穩固現有的圭山黑山羊(云南六大山羊品牌之首)、圭山乳餅、石林人參果、石林甜柿、石林鹵腐5個地標性農產品,強化品牌建設和結構合理,并延續石林縣鄉村產業規模化生產的四種經營模式:以“企業+合作社+農戶”的經營模式為主,其中企業、合作社、農戶分別扮演“經營者”、“中介”和“生產者”的角色,并以“企業+農戶”、“合作社+農戶”、“企業+基地+農戶”的模式為輔,進行農業生產經營。
第二,加強“農旅”結合,結合方式有農業科技園區觀光型、鄉村旅游,其中鄉村旅游分為農家樂體驗型、綜合性生態觀光休閑型。具體操作方式有:以旅游設施為基礎,配齊旅游“吃、住、行、游、購、娛”等產業要素,提高旅游接待能力、服務水平和質量,延長游客停留時間,彰顯游客乘數效應;以特色項目為抓手,以現有的桃花源、彝人草堂、糯黑農家樂、阿著底彝家樂等上百家依托魚塘、果園、山地、居民村落建設的農莊、山莊、農家樂、農家園為示范,發展鄉村旅游和全域旅游;以特色產品為賣點,通過“特色種植+特色節日”等方式,發展鄉村蔬果、花卉采摘體驗,打造特色產品,通過節慶宣傳,形成轟動效應(阿詩瑪文化旅游節、人參果旅游文化節效果明顯);以特色養殖為突破口,順應養殖的市場化趨勢,學習石林龍暉犀牛養殖園(犀牛、斑馬、長頸鹿)、石林賽鴿中心、逐步走向市場化和專業化的石林斗牛等養殖經驗,依托部分農莊大力發展特色養殖,吸引游客前來參觀、訪問和游覽。
第三,加強鄉村產業扶貧,可借鑒國內外眾多產業扶貧模式[16-17],基于主動內生發展的角度帶動貧困人口發展產業。石林縣產業扶貧方式可為“農業產業扶貧(種養殖、農產品加工)+旅游業產業扶貧”,具體操作為“合作社+貧困戶扶貧”:石林縣石林街道已成立林口鋪石林林勝黑木耳種植合作社、長跨豐濟養殖專業合作社、老挖青貯飼料加工合作社、水塘鋪玫瑰花種植合作社,通過農業專業合作社,秉持“授人以漁”的理念,石林縣對應的“掛包幫、轉走訪”單位為合作社或者散戶提供農業技術支持,讓貧困群眾切實增收。
城市與農村的社會結構區別在于前者的社會相對松散、后者社會組織相對緊密且經濟組織表征更明顯,且鄉村自治體現在村集體土地利益的總體部署安排[18]。石林縣部分鄉村村干部與合作社領導同時擔任,例如小密枝村村干部也是山頭上合作社的領導、“彝族第一村”的干部也是“農工商集團總公司”(該村集體經濟)的主要領導,這種模式下,村集體資產盤活效率更高,村莊集體經濟更為發達。
與城市相比,鄉村生態環境相對較好,石林縣生態的重點在于水土保持、水體污染防治等方面。同時,需以保護彝族阿詩瑪文化為重點,加強少數民族語言文字工作法治化建設,對非遺項目代表性傳承人進行扶持、培訓,以期建立石林縣文化精品項目庫和人才庫,并以紅色文化為輔助,建設紅色教育基地,修繕紅色革命遺址,壯大紅色文化宣傳隊伍。
對于旅游觸媒體影響下的多數鄉村而言,石林縣鄉村是其縮影。鄉村振興雖面臨旅游觸媒的負面效應和固有的發展困境,但通過基礎設施建設、滿足本村村民需求后再發展旅游基礎設施,能使村莊人均在7000元左右,基本擺脫貧困且具備旅游發展潛能,在此基礎上,進行集體資產盤活、閑置土地流轉,可為鄉村農業、旅游業、農產品加工工業發展提供土地儲備,亦可帶動鄉村的產業扶貧、農旅結合。村集體經濟增長是鄉村振興的重要部分,而鄉村企業化管理模式推動了鄉村經濟組織和社會組織并行,同時以生態、文化、人才等軟實力為輔助,鄉村振興勢必按國家計劃完成(圖6)。同時,本文的研究主要針對有旅游產業或受旅游影響的鄉村,旨在提醒注意旅游觸媒帶給鄉村的不僅僅是正面的影響,還有可能限制村莊本身的發展需要,此類鄉村是鄉村振興戰略中不可忽視的一部分,對于全國范圍內具有其他特征的鄉村還需同行后續研究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