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淙淙
摘要:在為數眾多的日本作家以中國為題材創作的文學作品中,“耽美派”作家谷崎潤一郎的“中國趣味”獨樹一幟。谷崎潤一郎的短篇小說《麒麟》圍繞歷史事件“子見南子”展開,塑造了在衛國傳道而失敗的孔子形象。谷崎熟悉中國歷史典故,將“大逆事件”這一特殊的歷史背景下的恐怖感投影在了南子這一人物上,《麒麟》作為早期“中國趣味”的作品,與《刺青》一脈相承,展示了谷崎文學中“惡女崇拜”的創作動機與獨特的東方審美與道德觀。
關鍵詞:谷崎潤一郎;麒麟;子見南子;中國趣味;女性跪拜
一、《麒麟》中的中國典故
小說的開頭,引用了隱者接輿的鳳歌(《論語·微子·五》)做引言,為大家耳熟能詳,不再贅述。根據《史記·孔子世家》,隱者接輿與孔子一行的偶遇是在魯哀公6年,孔子從楚國出發去衛國的途中所發生的一件軼事。公元前497年,55歲的孔子踏上了周游列國的漫漫征程,第一站到達衛國(河南北部與河北南部)。從公元前497年到前492年,60歲的孔子在衛國待了五年之久,雖然有奉粟六萬的薪水,但衛靈公(在位前540年-前493年)卻始終未能重用他。接輿此人在小說并未登場,鳳歌出現在引言中,這一寫作結構是頗有深意的。
隱者=道家;麒麟=孔子=儒家,篠塚真木認為,《麒麟》的“鳳兮鳳兮”引言部分的手法,包括子貢與林類對話的描寫,均受到了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阿納托爾·法朗士(Anatole France,1844年-1924年)的哲學小說《黛絲》(1890年)影響。例如《黛絲》開頭有一句“那時,沙漠中居住著很多隱者”,而林類的典故內容類似于《黛絲》的男主角巴甫努斯在第十八日,與裸體老者的那番對話。老者衣不蔽體,渾噩懵懂,甚至不知耶穌教誨,處于完全無教化的狀態。正如林類的“未得其道”而“并歌并進”。
二、《麒麟》的寫作手法與“中國趣味”
這個意義上《麒麟》是比較特殊的一部作品,《麒麟》的發表距第二作《人魚的嘆息》的創作時間已時隔6年。它奠定了谷崎潤一郎對中國的審美情趣,同時繼承了《刺青》中的“女性跪拜”與“受虐傾向”,雖然有著較為詳實的歷史背景與典故支撐,但《麒麟》仍然稱不上是一部嚴謹的歷史小說。
三、《麒麟》中的人物再創作與創作動機
周作人在《日本近三十年小說之發達》中,談到耽美主義時說“永井荷風最有名。他本是純粹的自然派,后來對于現代文明,深感不滿,便變了一種消極的享樂主義。……谷崎潤一郎是東京大學出身,也同荷風一派,更帶點頹廢派氣息。”筆者認為,作品中出現隱者的用意固然有《黛絲》的影響。該小說以古埃及和后期希臘文化生活為背景,圣僧巴甫努斯在修行中,愛上貌美的娼婦黛絲后,將她送進修道院改善,內心卻在愛情與禁欲的苦惱中掙扎。可以說,《黛絲》是一部謳歌女性勝利的歷史小說。但《麒麟》中對隱者的描寫只是為了突出孔子傳道失敗的必然性,并未表現出谷崎對道家“無為而治”的贊同或者是對老莊哲學的興趣。谷崎潤一郎將孔子的失敗與南子的勝利以兩性的角度,作為尖銳矛盾的對立面來描寫,是符合耽美主義的“頹廢氣息”(周作人)、“無思想性”(佐藤春夫)的特點,同時表達了對圣人必敗的輕微揶揄。
四、結語
歷代日本對儒學與《論語》的研究與學習有著莫大的熱忱,歷代研究者對《論語》以及相關史料文獻的訓詁學、音律學、典故學、考證學以及注釋分野等,都取得了不容忽視的研究成果。但出于對孔夫子的尊重,鮮有涉及孔子及儒家學派的小說問世。
《麒麟》這部短篇小說中,表面上是描寫孔子與南子二人圍繞著衛靈公之間的對峙,但小說開頭引用了隱者接輿與林類的典故,筆者認為,這精心的一設定暗含了南子(權利)—孔子(儒家)—隱者(老莊),三股勢力的對抗與平衡。但谷崎無意深入描寫儒道本質思想與其之爭,只是單純的將從“大逆事件”感到的恐懼投影到了《麒麟》上,塑造了飛揚跋扈的惡女南子和不得已屈服權利的圣人孔子形象。
而衛靈公的形象則受《論語》的影響,被描寫為軟弱昏庸的國君。這些設定與描寫符合谷崎潤一郎一貫的無道德性與惡女崇拜情結。作為“中國趣味”的第一部作品《麒麟》可謂展示出了作家的鐘情于官能與享樂主義,對中國抱有空想性的憧憬傾向。
開頭有孔子“踏上傳到道旅程”一句,包括對林類和衛靈公的態度,孔子仍然如教科書上正襟危坐的傳道者形象。小說的最后,以一句“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做結尾,宣告了孔子的仁德之政在衛國的徹底失敗而告終。但谷崎潤一郎并沒有否定孔子的政治主張和成就,依然把他塑造成了一位亂世中的思想家、教育家、仁德的化身。
參考文獻:
[1]篠塚真木.谷崎潤一郎的文壇登場與阿納托爾·法朗士—關于《麒麟》的若干問題[J].東京女子大學論集,1976 (9):44-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