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合組織國家2017—2018年稅收政策改革措施綜述

■//聶慧敏 方 敏 陸啟木

一、稅收政策改革概況

（一）改革的動力

一是宏觀經濟向好，但GDP增速仍未達到金融危機前的水平。2017年全球GDP增長率約為3.7%，為2011年以來的最快增速，但仍低于金融危機前4%的水平。OECD成員國平均GDP增長率為2.5%，較上年增加約0.7個百分點。二是各成員國的預算平衡性進一步提升，增加了財政空間。各成員國政府債務占GDP的平均比重基本保持穩定，2017年為111%，比2016年下降2個百分點；預算赤字占GDP的比例明顯下降，由2009年的8.5%下降至2017年的2%。

（二）改革的目標

一是促進經濟增長。隨著逐步擺脫金融危機的影響，2015年各成員國紛紛轉變稅收政策改革目標，將金融危機爆發之后的財政整頓目標調整為以促進經濟增長為主的目標。2017年各成員國繼續堅持以促進經濟增長為主的改革目標，一方面降低企業所得稅、個人所得稅稅負，促進投資、消費增長，另一方面改革增值稅、消費稅、財產稅、環境稅等，彌補企業所得稅和個人所得稅減稅導致的稅收收入缺口。二是促進社會公平、改善民眾行為。重點降低中低收入階層的個人所得稅稅負，改善收入分配；征收消費稅和環境稅，抑制對社會不利的行為和消費等。

二、稅收政策改革的具體表現

2017年以來，大部分國家進行了局部稅收政策改革，美國、阿根廷、法國和拉脫維亞等少數國家對企業所得稅、財產稅進行了重大改革，比利時啟動了企業所得稅綜合改革。

（一）個人所得稅稅負持續降低，減稅依然是主要趨勢

各國不斷采取措施降低個人所得稅負擔，平均稅負率由2000年的37.0%逐步下降至2017年的35.9%，2018年延續下降趨勢。

1.降低稅率。美國2017年將最高稅率從39.6%降至37%；荷蘭宣布2019年將最高稅率從52%降至49.5%；挪威、希臘、加拿大、愛爾蘭和芬蘭5國不同程度下調個人所得稅非最高檔次的稅率；法國2018年改進累進稅率，對資本收入（包括利息、股息和資本利得）執行30%的統一稅率。

2.提高稅收抵免額。27個國家提高或計劃提高稅收抵免額，如愛爾蘭2018年起將自營職業者的勞動所得抵免額從950歐元增加到1150歐元；日本計劃于2020年1月將適用于所有納稅人的基本免稅額從38萬日元提升至48萬日元；芬蘭計劃于2020年把勞動所得抵免額從1420歐元提高到1540歐元。

3.擴大稅收優惠。部分國家對高技術人才給予稅收減免，如比利時免除外國專家和研究人員在20年內獲得的所有勞動和國外資本收入稅收；西班牙免除外籍管理者的境外收入稅收；移居法國的外國個人8年內可享受50%的境外收入免稅待遇。

（二）企業所得稅稅率加速下調，國際避稅合作不斷加強

1.下調企業所得稅稅率。2018年6月調查顯示，報告涵蓋的38個國家中，企業所得稅稅率最低是匈牙利的9%，最高是法國的33.3%。其中，22個國家的法定企業所得稅稅率不超過25%，比2000年多16個國家。除智利外，各國2018年均下調了企業所得稅稅率，美國等大型經濟體的稅率下降速度加快。一是傳統高稅率國家大幅下調企業所得稅稅率。美國2017年將法定企業所得稅稅率從35%下調至21%；法國2018年將年收入50萬歐元以下的企業適用所得稅稅率下調至28%，收入超過50萬歐元的企業適用稅率將于2019年降至31%；阿根廷、比利時2018年分別將企業所得稅稅率下調5個百分點。二是部分稅率相對較低的國家繼續下調企業稅率。2018年盧森堡將法定企業所得稅稅率從19%降至18%；挪威將稅率從24%降至23%；日本從2014年的25.5%逐步下降到2018年的23.2%。三是部分國家宣布減稅計劃。英國計劃在2020年將企業所得稅稅率降低至17%；澳大利亞宣布逐步下調企業所得稅稅率，到2026至2027財年將稅率下調至25%；法國計劃自2020年起，所有企業統一適用28%的企業所得稅稅率，并于2021年、2022年進一步將稅率降至26.5%、25%。

2.推行改革，鼓勵投資。一是出臺或增加稅收優惠政策。美國實行固定資產費用化，調整折舊規則，將第一年的折舊率從50%提高到100%；德國提高了低價值資產費用化的上限；阿根廷和拉脫維亞通過提高股息的稅收負擔鼓勵利潤再投資；盧森堡允許對購買軟件以及電動或氫燃料汽車的支出進行稅收抵免；匈牙利擴大了針對投資的稅收優惠范圍。二是改革對跨國企業或資本的征稅方式。如美國由全球征稅體系轉為屬地原則體系，鼓勵企業將利潤轉回國內；比利時將股息收入抵免從95%提高到100%，取消資本利得稅，以吸引外國資本投資。

3.增進國際稅收合作。為加強國際稅收合作，OECD與二十國集團制定了防止稅基侵蝕和利潤轉移一攬子計劃（簡稱BEPS行動計劃），努力保護企業所得稅稅基免受國際逃稅侵蝕。2017年BEPS行動計劃進入實施階段，截至2018年1月底，共計111個國家（地區）承諾實施BEPS行動計劃四項“最低標準”。

（三）增值稅稅率基本保持穩定，稅收管理和反欺詐措施繼續加強

1.標準增值稅稅率基本保持穩定。OECD成員國增值稅標準稅率自2015年以來基本穩定在19.2%。2017至2018年除南非提高標準稅率（從14%提高至15%）外，其他國家沒有變化。增值稅稅率能多年基本保持穩定的原因，一方面是各國財政狀況有所改善，另一方面是許多國家增值稅標準稅率已達到較高水平，限制了進一步上調的空間。

2.擴大低稅率的適用范圍。拉脫維亞對一些水果和蔬菜執行5%的增值稅減免；阿根廷下調了雞肉的增值稅稅率；希臘下調了農場中間投入的增值稅稅率；匈牙利將豬肉和魚的增值稅率降低5%，將互聯網接入服務增值稅稅率由18%下調至5%；瑞士將電子書的增值稅稅率降低2.5%。

3.加強稅收管理和反欺詐措施。一是加強規范管理。奧地利、法國、盧森堡、波蘭和葡萄牙使用標準的稅務審計文件（SAF-T），提高稅務檢查效率；西班牙、匈牙利、意大利均推行了增值稅報稅系統，督促納稅人及時繳納增值稅。二是擴展國內反向征收機制。拉脫維亞將反向征收機制擴大到建筑材料、游戲機和家用電器等行業，減少增值稅舞弊現象。三是加大打擊網絡銷售增值稅欺詐的力度。如英國要求在線賣家在網絡市場上公布其增值稅號碼，加強檢查增值稅號碼的有效性。四是推進國際合作和信息交流以應對增值稅欺詐和逃稅。如歐盟與挪威于2018年2月簽署了雙邊信息交流協定。

（四）部分商品的消費稅稅率提升，消費稅征收范圍擴大

一是提高煙草、酒精飲料的消費稅稅率。2017年、2018年分別有13個、7個國家提高了煙草產品的消費稅稅率，2017年和2018年均有4個國家提高酒精飲料的消費稅稅率。二是擴大消費稅征收范圍。瑞典、波蘭、希臘和芬蘭開始對電子煙征稅；加拿大建立了對大麻征稅的框架，大麻用于非醫療目的時將被征收消費稅；愛爾蘭、英國和南非對含糖飲料征稅。

（五）與環境相關的稅收改革主要集中在能源和汽車領域

從收入規模來看，各國征收的與環境相關稅收收入占GDP的比重差別較大，最高為丹麥的4.1%,最低為墨西哥的0.06%。其中，能源稅、車輛稅和其他交通稅是與環境相關稅收收入的主體，占比超半數。

1.能源稅改革是重點。比利時、法國、瑞典和南非對運輸燃料實施了增稅措施；南非提高了兩項道路燃油稅；荷蘭計劃在2019年和2020年征收一系列能源和其他環境稅；瑞典將天然氣稅和廢棄稅與消費者價格指數掛鉤。

2.車輛稅改革繼續推進。愛爾蘭、盧森堡和瑞典增加了對電動、氫能源汽車的稅收支持；瑞典引入激勵機制，對購買低排放汽車的客戶給予資金獎勵，對購買高污染汽車的客戶在前三年適用更高稅率。

（六）財產稅改革力度加大

從收入規模來看，財產稅收入占各國GDP比重較小，2016年財產稅收入占GDP比重最高為英國的4.3%，最低為愛沙尼亞的0.3%。2000年至2016年間，20個國家的財產稅收入占GDP的比例有所上升，其中阿根廷、比利時、法國、南非和希臘等國家財產稅收入增幅較大；16個國家的財產稅收入占比有所下降，其中冰島、瑞典、瑞士和以色列的財產稅收入降幅較大。

2018年財產稅方面的改革規模和力度加大：美國將遺產稅和贈與稅的免稅門檻提高一倍；比利時對證券賬戶征稅；法國計劃在三年內分階段免除大部分家庭的住房稅。另外，一些國家對動產和不動產交易稅進行了修改。如英國減免首次置業者購買30萬英鎊以內住宅的印花稅、土地稅；愛爾蘭將非住宅房產的印花稅從2%提高到6%。

三、未來稅收政策的改革方向

（一）將改革目標轉向支持經濟長期增長

隨著全球經濟增長日趨穩定，對短期財政刺激政策的需求顯著降低。財政政策的選擇應避免過度順周期，并將重點放在應對中長期挑戰方面。稅收政策包含于財政政策中，其改革重點和目標也應轉向支持經濟長期增長、為經濟發展提供可持續的資金支持。

（二）防止惡性稅收競爭

2017年美國進行了大規模的稅收改革，引發其他國家相繼采取減稅措施。盡管從實際情況看，大多數國家都是將稅率降至平均水平，但仍引發“逐底競爭”的擔憂。為促進各國以及全球經濟增長，各國應加強國際稅收合作，達成適度減稅的共識，避免惡性稅收競爭。

（三）提高稅收公平性

稅收改革應注重社會公平，確保大部分人能夠分享稅收改革福利。一是繼續降低中低收入者稅負，取消對富人相對有利的稅收優惠，并確保對個人資本有效征稅。二是準確區分、評估稅收政策改革受益人群及受益程度，對受益較少并且處于收入和財富分配底層的人群，給予充分經濟補償。

（四）加大環境稅改革力度

目前各國在征收能源使用稅方面取得了一些進展，但對廢物排放、塑料袋或化學品征稅的推進力度遠遠不足。應進一步加大環境稅改革力度，促進民眾改變行為，改善環境，并提高綠色稅收收入水平。

四、OECD稅收政策改革對我國的借鑒意義

擺脫金融危機影響后，OECD國家稅收政策目標由整頓調整為促進經濟增長，兼顧維護公平和改善民眾行為。從OECD經驗可以看到，有效的稅收政策目標和措施有助于實現經濟調控。從我國來看，發揮稅收政策助力經濟發展的作用，具體可從以下幾個方面著手：

（一）以科學稅收理論為指導，進一步優化稅制結構

充分考慮稅種的數量和分布、稅種的功能與目標實現等因素。深入推進增值稅改革，構建更加公平、簡潔的稅收制度；推進房產稅立法和實施；建立綜合與分類相結合的個人所得稅制度。穩妥推進健全地方稅體系改革，在考慮稅種特性的基礎上，合理確定地方稅種并適當下放稅權，逐步培育地方主體稅種，保持地方財力穩定增長，促進區域協調發展。

（二）加大減稅降費力度，助力經濟高質量發展

一是充分挖掘進一步降低各類稅費的空間。稅收方面，可考慮增值稅稅率的簡并和適度調低，企業所得稅稅率下調；費方面，各類收費、政府性基金、社保、住房公積金等都有減低的空間。二是加強稅費的征收管理。在簡化征收流程的同時，注重稅費征收的公平性。加快推進非稅收入立法進程，完善政府非稅收入相關制度，嚴格“費權”管理，從源頭上防止亂收費。

（三）關注國際稅改動態，加強稅收方面合作

一方面，對美國等國家相繼采取的減稅改革予以密切關注，同時也要保持清醒的認識，警惕稅改帶來的惡性稅收競爭，阻礙“稅基侵蝕和利潤轉移”，對國際稅收競爭秩序帶來不良影響。另一方面，應加強與世界其他主要國家合作，積極推動落實BEPS行動計劃，推動建立公平公正、包容有序的國際稅收制度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