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青松
(云南大學 民族學與社會學學院,云南 昆明650091)
“集體記憶”,有些學者也稱之為“社會記憶”“群體記憶”。這一概念最早由法國社會學家莫里斯·哈布瓦赫在 《記憶的社會框架》一書中提出,即一個特定社會群體的成員共享往事的過程和結果,保證集體記憶傳承的條件是社會交往及群體意識需要提取該記憶的延續性[1]71。不同的社會有不同的記憶,社會中不同的群體也有不同的記憶。記憶反映了過去,也影響著未來。
對于集體記憶的研究大致有兩條主要路徑:一是以涂爾干、保羅·康納頓等人從功能論的角度出發來研究集體記憶。涂爾干最早提出集體意識的概念,他認為集體意識形成的基礎之一就是記憶,記憶對社會發揮著巨大作用[2]。保羅·康納頓認為,群體記憶的保持和傳播對社會產生重要作用[3]。二是哈布瓦赫、施瓦茨等人站在建構論的立場來研究集體記憶。莫里斯·哈布瓦赫指出,集體記憶不是一個既定的概念,而是一個社會建構的概念。集體記憶在人們構成的聚合體中存續著,并且從其基礎上汲取力量[1]49。施瓦茨認為集體記憶具有雙重性質,既可以看作是對過去的一種累積性建構,也可以看作是對過去的一種穿插式的架構[4]。從國內關于集體記憶的研究來看,張崇在青田鄉朱氏宗族重建中從文化記憶中特定的歷史人物與事件來構建集體記憶,并用有形或無形的“客體化的文化”展示這些集體記憶,同時將宗族的文化記憶與民族、國家的歷史記憶緊密相連[5]。陳新從民族構建的角度論述了族群認同與集體記憶,認為集體記憶在族群雛形內出現分化,當分化量達到一定值時通過特定形式和事件分裂成不同的新族群。新出現的族群團結得更加緊密,集體記憶更加趨向同化[6]。
無論是在保羅·康納頓的《社會如何記憶》還是在哈布瓦赫的《記憶的社會框架》《論集體記憶》中,他們對集體記憶的描述都是建立在國家社會中的政治事件、革命事件的基礎之上,注重政治權力關系,采用的是文本性記憶;較少關注民間日常生活,與地方人民群眾生活的對話較少。從國家的視角來看,集體記憶的形成和傳播離不開歷史事件文本,但從人民群眾角度看,集體記憶與世俗生活是密不可分的。集體記憶在過去和未來的連接中扮演著重要作用,沒有記憶就沒有立足于當下或想象未來的能力。集體記憶賦予過去的事件和人物以歷史意義,使我們能夠有選擇地看待事物,改變和保存那些被認為重要的東西,以此來維系對國家的認同和對地方性文化的認知與遵守。
黔江區位于重慶東南部,處于武陵山區腹地。黔江區東臨湖北咸豐,西接重慶彭水,南連重慶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北接湖北利川。黔江區境內地形多以低中山地為主,屬于亞熱帶季風性氣候,氣候溫和,雨量豐沛,四季分明。當地主要有苗族、土家族、漢族,農作物種植主要是玉米、水稻、土豆以及小麥等。積富村是重慶市黔江區正陽街道所轄的一個行政村,位于重慶市黔江區正陽火車站東南方向約2公里處。積富村以低山地為主,氣候溫和濕潤,周邊森林茂密,山地主要種植玉米、土豆等。村中大部分人為土家族和苗族。該村轄500戶,共4 000余人,主要分布著曾氏、鐘氏、烏氏、羅氏等幾大宗族,其中曾氏已在積富村繁衍了十六代人,現有50余戶,共1 200余人。曾氏宗族主要分布在積富村下小地名為團壩子和金家堡的兩個地方。此次田野調查以積富村團壩子為田野調查點,通過對曾氏宗族歷史的考察來探尋他們如何做出行動來實現曾氏宗族的重構,以此喚起和加深曾氏族人對曾氏宗族的集體記憶。
在歷史的長河中,曾氏宗族的源根大部分已經湮沒,關于宗族的集體記憶近乎遺失。近幾年來,曾氏宗族的長輩們在文化追根與族人的共同意愿下,通過追尋祖墳、編訂族譜、編排輩分等來追根溯源,以此來喚起曾氏宗族歷史的集體記憶。
經資料記載和族人考證,曾姓在江西繁衍一千五百余年后,從江西遷至重慶,后一直在重慶酉陽細沙河繁衍生息。在《酉陽縣志》中提及,在改土歸流之后曾姓逐漸遷入酉水地區(今酉陽),曾姓在當地逐漸發展為一個大姓,其人口在20世紀就已有上千人[7]。后傳至曾廟通父親這一代,后廟通公之曾孫大佑公先遷現黔江區正陽街道爛田灣,再遷本鄉墓當門(現正陽街道團壩子)。此后其后代絕大部分住在團壩子以及不遠處的金雞堡。經過團壩子的曾氏長輩考證,現今在酉陽鵝湖鄉細沙河十三保小溪溝仍舊有大部分的曾姓人家。在那里,仍有諸多曾氏宗族的墳墓且年代久遠,還有曾氏祠堂。祠堂中的族譜仍舊可見當時遷往團壩子的先輩曾孫大公之名。積富村團壩子的曾氏長輩們經過多年走訪和查閱歷史資料,終于在近百公里外的鄰縣找到了自己的祖先。現今,團壩子的曾氏長輩們過年都會前往酉陽的細沙河村進行祖先的祭拜,以此認祖歸宗。團壩子曾氏宗族的重構就是先從尋墳追根之源而起。
在此引入當地兩個常用的概念:“房”與“世”?!胺俊敝冈诟赶瞪鐣?,最早的那一代人有直接血緣關系的兄弟的稱呼。一個單系宗族中有幾個親兄弟,那么就按照長幼分為大房、二房、三房……以此類推;每一房都有自己的分支,然后按照族譜中的“字輩表”進行排列。每一個字輩代表一代人,排定了多少“字輩”就表示經歷了幾代人?!按本捅硎尽笆馈?。比如,大房、二房、三房是“傳”字輩,他們就是一代人。
從大佑公定居積富村團壩子,已延續了十六代人,在曾氏宗族內部又分為上院子和下院子。所謂的上、下并不是空間位置的上下,院子也不是指院子所在的位置,而是人為地將其居住區域劃分為上、下兩個部分,并且這種劃分只是曾氏宗族內部稱呼,外人統一稱這個地方為團壩子。筆者經對一位曾姓老人進行訪談,問為什么會有這樣的稱呼,老人的回答是沒有為什么,老班子(族里去世的老人,相當于始祖)一直是這樣稱呼的,久而久之就這樣一直稱呼。筆者猜想是不是由這兩個原因造成的:一是地理位置,從遠處看,由于地形結構變化,整個曾氏宗族房屋的分布大致呈一個“乙”字形;二是由于宗族的裂變。從新編修的《重慶黔江曾氏族譜》(2015)中了解到,上、下院子從“傳”字輩開始分為兩支。上院子為曾傳忠的后代,下院子為曾傳孝的后代,曾傳忠、曾傳孝是曾道宏的后代,兩人是兄弟,其中曾傳孝是大房。上院子現有20戶,房屋都由木材建成,相互毗鄰,分布呈“倒七”型,新建的小樓房都建在原有房屋的外圍,沒有破壞原有房屋的整體布局。下院子現居住著14戶,房屋的分布呈“ㄇ”型,木料建筑和石料建筑交錯分布。
根據原來簡化的曾氏族譜遺存,曾氏長輩們經過對各種歷史資料的梳理和查閱有關人口、姓氏的文獻,在原來殘缺不全的《黔江縣曾姓宗族簡歷》(1994)基礎上重新編撰了一部新的《重慶黔江曾氏族譜》(2015)。從新修訂的《重慶黔江曾氏族譜》中了解到,積富村曾氏宗族的始祖為曾廟通,后六世祖曾大佑(“大”字輩)定居團壩子。第七世曾道宏(“道”字輩)分為兩個房頭(“傳”字輩),大房為曾傳孝,二房為曾傳忠?,F在居住在下院子的為大房曾傳孝一支,上院子為二房曾傳忠一支,大房第九世(“先”字輩)分為先誠、先魯、先唯三支,現記有先誠、先魯一支宗親世系錄。從先唯的墓碑上得知其為武狀元,但不知后代遷往何處。第十世(“圣”字輩)為圣力、圣譜兩支,都有宗親世系錄。第十一世(“遺”字輩)為遺嵩、遺魁、遺光三支,現記有遺嵩、遺魁一支宗親世系錄。第十二世(“書”字輩)共分為十六支,現有書元、書凱、書凡一支,書樓、書榮一支,書堂、書碧、書相、書序一支,書全、書禮、書恒一支宗親世系錄。第八世(“啟”字輩)有啟祥、啟瑞一支,啟友、啟泰兩支,啟鳳、啟昌、啟賢、啟和一支,啟榮一支,啟安、啟明、啟敏一支,啟光、啟生一支,啟貴一支宗親世系錄,而后從第十四世(“后”字輩)每一支都有詳細的宗親世系錄。二房有第十一世(“遺”字輩)遺秀一支宗親世系錄。第十三世(“啟”字輩)啟升、啟昌、啟旭一支,啟春、啟鳳、啟林一支,啟書一支宗親世系錄,而后從第十四世(“后”字輩)每一支都有詳細的宗親世系錄。其中積富村曾氏二房后代最多,占積富村曾氏宗族成員的四分之三。積富村曾氏宗族成員第十五世為“傳”字輩,現在積富村曾氏宗族成員中年齡最大者為“啟”字輩,現已排至十六代。
“字派”是在生者與逝者之間的聯系媒介,一個字即代表一代人;“字派”中每一個字的選用都有講究,每一個字的排定順序也有特定規則?!白峙伞睂τ谝粋€人的名字,甚至對于一個宗族的親屬稱謂有著重要的影響。
“字派”又稱為“字輩”,它是自己和祖先之間的主要聯系媒介,也是靠“輩字”來辨別宗族成員。由于年代久遠等各種原因,積富村曾姓宗族所擁有的老族譜已丟失,現保存著1994年5月堂印的一份《黔江縣曾姓宗族簡歷》。從《黔江縣曾姓宗族簡歷》中筆者了解到,先后有康熙、乾隆、嘉慶皇帝給曾姓賜字。其中,康熙皇帝賜20個字:大道傳先圣,遺書啟后賢,應君開聘詔,國鳳永長綿。乾隆皇帝賜30個字:希言公彥承,宏聞貞尚衍,興毓傳繼廣,昭憲慶繁祥,令德維垂佑,欽紹念顯揚。嘉慶皇帝賜20個字:繁祥開甲第,寵命賜南邦,宗恕家聲遠 ,篤子世澤長。其后由于居住分散、交通不便等原因,宗族記憶模糊,各宗族分支彼此間少有往來?,F主要有四種大同小異的字派。從2015年起,積富村曾姓宗族組織開始重新編修族譜。在查閱重慶酉陽細沙河和樓房溝老族譜時,發現其中有如下記載:“位立上中下,才分天地人,五行生貴子,八卦定君臣,首提少纓舉(少應璽),萬懷文國德(孟君得良辰),大道傳先圣,遺書啟后賢,源流支有自,萬世澤長綿?!备鶕迦丝甲C,前20個字應該不是字派。從第21個字開始,推定為本宗曾姓族人使用的字派。
經積富村曾氏宗族族人考證,積富村曾姓一直沿用老族譜中的字派,至今無變化,即“大道傳先圣,遺書啟后賢,源流支有自,萬世澤長綿”。字輩中的20個字是這樣釋義的:曾姓族人萬世(萬)懷念感恩(懷),用文字(文)宣揚國家(國)及列祖列宗的恩德(德),以宗圣公曾子的孝道文化(大道)傳承(傳)歷代先賢(先)的圣意(圣),留下史冊(遺書),用來啟發(啟)后代(后)的賢人(賢),我們的這一分支字派(源流支),有自己的根源(有自),傳承萬世(萬世),澤被后人(澤),綿綿不絕(長綿)。由此可見,“字輩”在積富村曾氏整個宗族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在文字記憶中承載了深厚的曾氏宗族的宗族文化,用有形的文字記憶來印記無形的宗族文化。每一輩選用哪個字是極其講究的,“字輩”的先后、大小代表了長幼。通過這樣的字輩編排,積富村“尊老敬老”的優良傳統一直延續至今。積富村曾氏宗族通過“字輩”排定原理對所有宗族成員進行編碼,形成一個有序的整體。在編寫族譜和辨別親屬成員時都依照這個“字輩”排定法則。
積富村的曾氏長輩們經過幾年艱辛的考證,通過尋找祖先墳墓、新編族譜以及編排字輩的方式來重新建構曾氏宗族。通過歷史遺留下來的痕跡和文本以及人們頭腦中世代相傳的宗族記憶喚醒與增添曾氏宗族整體性的集體記憶,使人們有史可依、有憶可循。
“字輩”的編排也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親屬間的稱謂。在積富村,曾氏宗族中彼此之間都是依靠“字輩”的大小稱呼彼此,因為“字輩”有大有小,每個人的“字輩”又有所不同,所以積富村曾氏宗族就有了一套屬于自己的稱謂體系。在此通過一個例子來詳述積富村曾氏宗族的稱謂文化。如A是“源”字輩,B是“賢”字輩,C是“后”字輩,D是“啟”字輩,根據積富村曾氏宗族的“字輩”排定法則,B比A高一輩,B與A的父親是一輩,C比A高兩輩,則與A的爺爺是一輩,D比A高三輩,D則與A的曾祖是一輩。那么A稱呼B為“伊”,如果B在家里排行老大,則稱呼他為“大伊”,如果B排行老三,則稱呼他“三伊”……以此類推。對于C,其與A的爺爺一輩,則A稱呼他為“爺”,如果他在家里排行老大,則稱其為“大爺”,排行老二,則為“二爺”……以此類推。對于D來說,因為他與A的曾祖是一輩,則A稱呼D為“老祖”,不管D在家中排行老幾,都稱其為“老祖”。長輩對晚輩的稱呼往往直呼其名或小名。這是在整個大的曾氏宗族下的整體稱謂。以下我們對曾氏宗族中具體的親屬稱謂進行闡述。
摩爾根作為親屬制度研究的創始者,將親屬制劃分為類分式和敘述式兩大類。類分式是對所有的血族親屬絕不加以描述,而不問他們對于己身關系的遠近程度;概類別為各種范疇,同一親屬稱謂可以適用同一范疇中的所有人,主要包括馬來亞式和土蘭尼亞-加諾萬尼亞式。敘述式則是對所有的血族親屬,或用基本親屬稱謂來描述,或把幾個基本親屬稱謂聯結起來描述,主要包括雅利安式。此外,美國人類學家R.H.羅維在摩爾根的研究基礎上,以尊一輩的血親為基礎,輔以直系、旁系之別,提出一種四分法:(1)行輩型,即把旁系的親屬稱謂依輩分全部納入直系的親屬稱謂體系中;(2)二分合并型,即把旁系的親屬稱謂一分為二,與父母同姓的這一半納入直系的親屬稱謂體系中;(3)二分旁系型,即把旁系的親屬稱謂一分為二,但都和直系的親屬稱謂有別;(4)直系型,即把直系的親屬稱謂與旁系的親屬稱謂各別異稱,但旁系的同輩親屬稱謂不復區別[8]。
在積富村曾氏宗族中,親屬間都有固定的身份與稱謂,長幼不影響親屬間的稱謂,輩分才是衡量親屬間稱謂的尺度,不得隨意變更。根據田野調查和對被訪談者的訪談,重慶積富村曾氏宗族的親屬稱謂頗接近羅維所提出的“二分旁系型”,同時又具有自身的獨特性。如父之兄弟與父同輩同姓,依年齡長幼分別稱呼為“伯”“伊”,父之姊妹與父同輩異姓則稱為“孃”(niang),爺之兄弟與爺同輩同姓統一稱為“爺”,爺之姊妹與爺同輩異姓則別稱為“姑婆”。
同姓不婚是中國傳統的婚姻禁忌,最早始于西周初期。但久而久之,同姓不婚也并非是一條鐵律了?,F在很多家族并不禁止與同姓之間通婚,現代同姓之間通婚的例子比比皆是。為什么積富村曾氏宗族的記憶中還是禁止同姓通婚呢?在田野調查過程中,筆者和積富村中的一位老奶奶有如下對話:
筆者:“奶奶,為什么村里未婚男性或女性不能找姓曾的呢?”
奶奶:“為什么要找姓曾的呢?天底下那么多的姓氏,怕找不到媳婦嘛。”
筆者:“找其他地方姓曾的不行嗎?他們又沒得血緣關系。”
奶奶:“俗話說得好,一個姓就是一家人。自家人和自家人成婚,別人說起都不好聽,再說那么多姓氏,又不是只有我們這一個姓。”
筆者:“那您看,其他姓氏一樣的相互結婚的很多,也沒有出什么事。”
奶奶:“我不管其他姓氏怎么樣,反正我們這兒就是不行。”
筆者:“那萬一緣分到了呢?到時就和一個姓曾的成了呢?”
奶奶:“反正只要我在一天,我是不會讓孫子孫女帶回來的。家里的門檻都不讓進?!?/p>
隨后,筆者通過對村里其他人的訪談,得到的都是同樣的態度:不允許同姓通婚。究其原因,在他們看來只要是姓曾,不管居住在哪里,不管是不是改姓,只要本姓曾,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間堅決不能結婚。這條規矩只要是本村人都不能破壞。
“字輩”這一因素在曾氏家族中不僅對于親屬稱謂有著重要的影響,而且在曾氏子孫擇偶方面也占有重要的地位。輩分不等主要是對他姓而言,如果兩者之間的輩分是不等的,那么兩人是不能交往結婚的,更不可能通婚。以下通過一個例子來詳細說明這一規則:
曾A、曾B都是曾氏家族的年輕小伙子,兩人年齡相仿,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但唯一一點不同的是,曾A是“源”字輩,曾B是“賢”字輩,曾B比曾A高一輩。鐘A是鐘氏家族待嫁的閨女,其母親是曾氏家族的一員,字輩為“賢”字輩,外公為“后”字輩。因此,如果曾B和鐘A談婚論嫁是不被允許的。因為曾B比鐘A要高一輩,在稱呼上,鐘A要稱呼曾B為“舅”,所以兩者之間的通婚是不被允許的。如果從法律角度看,曾B與鐘A已經出了旁系的三代,兩人之間結婚法律上是允許的,但就是因為兩人從“輩分”上來說是不等的,所以兩人之間的結婚是被禁止的。曾A與鐘A之間則是可以通婚的,因為兩者從輩分上是平等的,且從法律角度已出了三代,所以兩人是可以自由戀愛結婚的。
戀愛本是自由的事,結婚本是幸福的事,但作為曾氏宗族的一員,在擇偶時就不得不考慮“同姓”與“輩分”的因素。在當地人看來,作為曾氏宗族的后代,對于老祖宗留下來的文化,既然能夠傳承至今,那么自然有其存在的道理,就有責任與義務繼續遵守與傳承。無論是同姓不婚還是輩分不等不能通婚,其背后的深層原因還是根植于曾氏族人集體記憶中的禁忌。只有嚴格遵守禁忌,一個宗族才會去和另外一個宗族通婚,迎娶另一個族群的女子,以此延續和擴大本宗族。他們通過這種祖輩傳承下來的文化記憶堅守著他們的地方文化。
重慶積富村的曾氏長輩們通過有形的與無形的記憶來進行尋根追蹤,逐步實現了積富村曾氏宗族的重構,進而實現了整個曾氏宗族的集體記憶再造。通過尋找祖先墳墓、編訂族譜方式來重構宗族。但在宗族重構的過程中,我們發現積富村并沒有宗族祠堂。經過田野調查,筆者發現有兩方面的原因:一是目前修建宗祠的財力不足;二是人們居住相對分散,對宗祠修建地點還未形成統一認識。所以,現在人們先建構起來的是一種心理上的認同與宗族集體記憶的再造。
每到逢年過節,曾氏宗族的族人都會祭拜自己的祖先,通過“年夜飯”“上墳”的儀式和紀念方式來實現宗族內生者和逝者的交流,以此強化個體成員作為“曾氏宗族”成員的文化身份。一個宗族就好似一個社會,一套完整的宗族文化里面包含著許多做事的規則。在漫長的遷徙中,雖然宗族的許多文化湮沒在歷史的長河中,但仍保留著一部分宗族文化諸如親屬稱謂、字輩、婚姻禁忌等,仍被曾氏子孫所繼承與傳承。不論是親屬稱謂體系,還是同姓不婚的文化記憶,正像積富村曾氏“字輩”所釋,曾氏族人綿綿不絕傳承萬世,用文字記載國家以及列祖列宗的恩德,傳承宗圣公曾子的孝道文化,以此來啟發后人。這是一種強烈的宗族認同感、歸屬感與宗族集體文化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