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禮伯 張雪平
特朗普執政以來,對內政外交進行了一系列的重大調整,形成了一套“對內新自由主義,對外保護主義”的執政思路,明顯呈現單邊主義的傾向,引起了國際社會與美國精英階層的普遍擔憂。美國大幅度減少對國際多邊體系的支持,公然退出一系列國際組織與協議,對包括盟友在內的貿易伙伴加強貿易保護、發動貿易戰等,大大增加了世界的不確定性,也將美國自身陷入越來越孤立的境地。特朗普已經對美國的戰后規劃提出了強大挑戰,如果按照這種趨勢發展下去,當前這個為美國所主導的國際秩序有可能被美國自己所拋棄(葛漢文,2018)。特朗普的一些舉措,明顯是損人不利己,如貿易戰,與他商人出身的經歷顯然不相稱。那么,特朗普種種不可思議行為背后的邏輯是什么?必須對其有所認識和把握,才可能對其所產生的影響進行客觀分析、準確判斷與有效應對。
特朗普是商人出身,沒有從政經驗,極其看重經濟利益,相對于意識形態而言,他認為經濟利益才是最重要的東西。以此為出發點,也就形成了“輕意識形態而重經濟競爭”的基本執政思想。特朗普提出所謂的“美國優先”口號,也主要指在經濟利益方面。基于此邏輯,美國可能以是否符合經濟利益而不是意識形態作為判斷敵友與政策制定的首要標準(楊其靜,2016),這已偏離了美國長期形成的執政理念。
二戰以來,美國依靠并高效利用自身地位,主導構建了多邊國際體系,較好維持了其霸權地位。同時,利用全球價值鏈分工,通過牢牢掌控高端環節,更好地利用與創造了競爭優勢,既維持了其產業競爭地位,也賺取了大量利潤。根據美國經濟分析局的數據(BEA),截至2015年底,美在國外子公司對美國以外市場的凈銷售額達6萬億美元,而外國在美子公司對美國市場的凈銷售額為僅為4.3萬億美元。
可見,美國在特朗普之前的執政思想與大戰略是比較成功的,有效維護了其政治經濟地位,那特朗普為什么還要進行調整呢?筆者認為,這與特朗普的商人身份有關,但主要是美國社會分裂的結果。盡管美國過去的執政思路總體是成功的,但不同階層的得益差別是巨大的,居民的貧富差距存在擴大現象,普通勞工階層的利益被忽視。如美國企業通過全球價值鏈分工,將附加值低的環節外轉移出去,從企業的角度來看,是更好發揮自身的比較優勢,有利于提高效率與競爭力,但客觀上降低了普通藍領階層的就業率,從而引起這個階層的不滿。
特朗普正是抓住了這個機會,以他商人的精明與洞察力,精準響應了其訴求,才有機會入主白宮。對這個階層來說,意識形態、價值體系遠沒有就業機會、生活水平來得重要和實惠。不管特朗普內心奉行什么樣的執政哲學與思想,他都必須選擇迎合非精英階層需求的思想,才有可能實現自己的政治夢想。
特朗普抓住社會矛盾的焦點,不得不承認其精明之處,但其推出的系列政策舉措又反應出其邏輯的混亂與自相矛盾,使得其執政目標難以實現。如特朗普一上臺就廢除了奧巴馬政府的醫改方案,該方案雖然會加重財政負擔,但其實為低收入群體提供了更大的保障;再如減稅,從本身來說,越是高收入群體得到的實惠反而越多,而且減稅在短期內會加大政府的財政壓力,降低提供醫療、教育等公共產業的能力,實際上是降低了政府通過轉移支付等手段補貼低收入人群的能力。
實際上,奧巴馬政府注意到了社會的不公平問題,他的許多政策方向也是照顧低收入群體的,致力于促進社會公平的。如奧巴馬一直努力要讓所有人能上得起大學、提高醫保標準等。但奧巴馬政府沒有為了公平而犧牲效率,他雖提出“再工業化”戰略,但主要立足于培育與占據未來產業制高點,不發展沒有比較優勢的產業;雖然提出“出口倍增計劃”,但以提升競爭力為主要途徑,沒有打貿易戰的意愿。實際上,只有經濟本身有了效率,才更有可能有促進公平的基礎。
特朗普上臺以來,總體上經濟平穩增長,就業率的低位徘徊,他也常因此而沾沾自喜,但他對自己與前任的評價極不客觀。特朗普的上臺背景不同于奧巴馬,其經濟基礎遠好于奧巴馬,奧巴馬是在金融危機的背景下上臺的,美國面臨嚴重的衰退,失業率一度達10%以上,奧巴馬通過實施“再工業化”戰略,推行一系列改革,經濟已明顯復蘇,失業率降到4%左右,接近充分就業狀態。特朗普上臺后的一些經濟表現,很大程度上是前任政策的后續表現,但特朗普卻毫不謙虛地“竊”為己有。
特朗普試圖讓制造業大幅回流本身就違反經濟規律,美國還是應更好發揮自身的比較優勢,繼續掌控價值鏈的中高端,以使其利益最大化,至于不同層的利益不均衡問題,應通過內部的分配制度改革來加以解決。其實奧巴馬政府的方向是正確的,如前所述的致力于保證所有人能支付得起大學,為窮人提供醫療保障等。另外,特朗普對邊制度框架不感興趣,甚至認為是累贅,力圖推進保守收縮的政策,減少對多邊體系的支持,以節省開支,減少消耗,但另一方面,又使軍費開支創歷史新高。總之,特朗普的邏輯存在較多的自相矛盾之處,這也許是因為自身執政思想尚不夠成熟,也許是受到了精英階層的制約所致,不管什么原因,都預示著特朗普的執政前景充滿了較高的不確定性。
楊其靜(2016)認為其輕意識形態而聚焦經濟競爭的執政思想,可能會毫不掩飾地拋開各種面紗、大膽集中火力,采取各種手段對中國經濟,尤其是制造業實施精準打擊,可能對中國形成前所未有的挑戰。后來的實踐證明了楊其靜的判斷,特朗普將中國視為主要競爭對手,對過發動貿易戰、加大限制中國對美投資力度等手段試圖對中國制造2025實施精準打擊,中國的外部環境變得惡化,產業發展與結構升級受到嚴峻挑戰。由于特朗普的特殊經歷,尤其入主白宮道路上的坎坷以及至今仍得不到精英階層的認可,使得其往往會劍走偏鋒,他的執政將難以有中間地帶,決定了他很可能會“死扛”與我國的貿易戰等一系列分歧,從而加大了我國應對的難度。
但筆者要強調的是,盡管特朗普表面上來勢洶洶、作風強悍,也確實帶來了巨大的挑戰,但他的執政仍為我國帶來了重大機遇,甚至可以說機遇大于挑戰,值得研究和把握。正是特朗普更加注重經濟利益,而且僅強調美國的經濟利益,表現出極強的自私自利、不仁不義,包括與盟友處理經濟關系時也不例外,引起了包括盟友在內的國際社會的普遍不滿,這反而增加了美國盟友向中國走近的可能性,有利于于中國拓展外部空間,也是中國擴大影響、改變國際政治經濟秩序的機會。
美國一直試圖聯合盟友圍堵遏制中國崛起,由于打著意識形態的旗幟,相對而言他的朋友圈還是比較緊密的,但在特朗普執政思維下,動不動對盟友開刀,雖然美國獲得了短期的經濟好處,但朋友圈明顯松動,盟友國家為什么非要跟著美國跑呢?隨著中國擴大開放,中國巨大的市場潛力足以吸引美傳統盟友與中國開展高水平的合作,勢必會推動國際大勢朝著有利于中國的方向演變。
除了特朗普缺乏全局思維,過于注重短期的執政效果,會使美國進一步孤立之外,站在美國的角度看,特朗普的經濟政策違背基本的經濟規律,有的在逆時代潮流而動(李巍,張玉環,2017),會導致效率低下,從而逐步失去競爭力。美國明明處于接近充分就業狀態,根本不需要大幅度推動所謂的產業回流,也沒有必要到處挑起貿易戰,這樣只會導致資源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