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可
(天津師范大學新聞傳播學院,天津 300387)
韓國青春懷舊影視作品主要產生于21世紀10年代后,當時的韓國雖然在金融危機前進行了部分改革,但改革是受利益集團影響、被動式的改革,在增速換擋期的時候,對經濟減速的必然性和增長動力轉換的必要性缺乏充分認識,危機意識和轉型動力不強,風險不斷累積,最終走向危機倒逼式的改革[1]。隨之而來的是深刻的社會問題,民眾處在這個特殊的社會時代里,對政府權力機關的質疑,對生活和奮斗目標的迷茫,都一一顯露。對現實生活的失望往往會導致向過去或者向未來的訴求,而相對于未來所帶來的飄渺與不可知,過去的回憶則更貼近人群,引起民眾的共鳴,這就為青春懷舊影視作品的產生奠定了環境基礎。
韓國最早的青春懷舊片是2011年由姜炯哲導演執導上映的《陽光姐妹淘》,現實與回憶交錯的結構方式也奠定了此類電影的敘事結構方式,在展現“過去”的同時也展現了“現代”,豆瓣評分8.8,一舉拿下同年第48屆大鐘獎最佳電影獎,甚至好萊塢都已經收購其版權進行翻拍。此后,韓國國內掀起青春懷舊風。由申源浩導演的《請回答1994》《請回答1997》《請回答1988》構成的請回答系列青春懷舊劇相繼上映,迅速占領海內外市場,成為韓國懷舊系列影視的代表作品。其中最成功的就是2015年推出的《請回答1988》,這部電視劇講述的是1988年,生活在首爾雙門東地區的幾戶人家,圍繞他們生活的瑣碎小事,講述人間至善感情的故事,播出5集收視率就達超過了10%,成為韓國TVN年度收視率最高的電視劇作品。
青春懷舊是對過去的一種情結,尤其是對和快樂相關的事物、人或地方的情結。而這種懷舊不但是個人的情結,同時也是一種集體的體驗[2]。通常我們認為,懷舊作品的產生往往和時代的變遷有著極為緊密的關系,而懷舊作品所呈現的不是單單一個人的懷舊記憶,而是從集體記憶中所抽離出來的、具有集體象征的記憶。這樣一來,懷舊作品就能最大限度地呈現對過去美好時光的追憶,且這些記憶在一定程度上有一定的時代性,一方面是讓在那個年代生活過的民眾產生集體記憶,另一方面讓生活在現代的普通民眾了解過往,與今天的物質文化生活產生對比。
從社會心理學的角度來說,集體記憶指的就是群體共享傳承,建構的事或物,它是由法國學者莫里斯·哈布瓦赫在1925年的《論集體記憶》里完整提出來的。在現有的文獻綜述中,懷舊作品往往和集體記憶緊密相關,因為懷舊作品本身包含了太多與歷史和過往相關的文本符號以及鏡頭,角色在影視作品中用臺詞和回憶穿插,充滿了緬懷過去的情感。無論在任何時候,“過去”的記憶往往充滿了一些特定的情感色彩,這些記憶總有一種獨特魅力,這種記憶對于在那年代生活過的民眾而言是美好而神圣的。因此,這些作品對于建構集體記憶來說是不可或缺的,雖然這并不是唯一的渠道,但卻是呈現集體記憶最好的方式。
集體記憶提出的一個非常重要的觀點就是,記憶在所呈現的時候并不僅僅是以文字的形式出現,更重要的是,引起人們相關記憶的往往是一些具體的物品,這些物品不僅可以在一瞬間喚起觀眾的集體記憶,還能夠通過具體事物的相關聯性,引起集體記憶的串聯,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在韓國青春影視作品中,這部分的功能主要由道具的“符號化”來完成。值得一提的是,在作品中所出現的符號都有特定的文化內蘊,與制作者想要展現的時代背景極為契合。從敘事學角度來說,道具有著非同一般的作用,因為其不僅可以推動故事情節的發展,同時還是烘托氛圍、塑造環境的重要元素之一。
1. 視覺符號。視覺符號作為一種藝術符號,是一種表現設計思想與內涵的表現性符號,它能喚起人們思索聯想,進而產生移情作用,達到情感的共鳴。在《請回答1988》中,出現了大量20世紀80年代韓國的各種物件,大到尋常百姓用來做飯的煤氣爐、街邊隨處可見的游戲廳,小到租借的錄影帶、老式電視機和收音機、三輪的兒童木車,這些具象了的事物就像是20世紀80年代韓國的縮影,可以用來喚醒成長在那個年代的群體的成長記憶。此外,為了增強年代感和代入感,在《請回答1988》中穿插了大量香港同期的經典影視作品,比如王祖賢和張國榮主演的《倩女幽魂》、周潤發和張國榮主演的《英雄本色》,這些符號貫穿于劇情發展的始末,這些符號都極具代表性,再現了1988年的韓國。
2. 音樂符號。如果想用一種音樂喚起聽眾的某些情感,那聽眾就必須了解音樂的產生背景和歌手的情況。換言之,如果某一首或者某一類型的歌曲已經成為一種特定的背景含義,那就可以作為一種符號來使用。在《請回答1988》中,運用了大量20世紀80年代的歌曲作為背景音樂,同時也出現了那個年代的歌星,以及wo-wo(隨身聽)、磁帶等那個年代特有的音樂符號。因此,音樂就是集體記憶建構過程中另外一種較為重要的方式。首先,音樂的使用與特定場景和活動的呈現相結合,比如德善作為漢城奧運會的舉牌小姐,背景音樂就通常使用奧運會主題曲《手拉手》。其次,與劇情的發展緊密結合。《消防車》《惠華洞》《紫色香氣》等歌曲都是那個年代極具代表性的音樂,歌詞與劇情的緊密結合,凸顯人物的內心并且暗示劇情的發展。音樂這種特殊的藝術形式有語言不可超越的表現力,比文字符號更能有利于喚醒集體記憶。
在傳播過程中,想要喚醒觀眾的集體記憶,離不開儀式化活動所建構的傳播場域[3]。傳播儀式觀最早是由美國傳播學者詹姆斯·凱瑞提出的,凱瑞認為傳播是一個制造、保持、修補和轉換現實的象征性過程,通過傳播一定群體的人們共享民族、階級、性別、身份、信仰等。
凱瑞認為,多個受眾在觀看影視作品的時候,就已經可以認為形成了一個較為封閉的傳播場域,而他們同時收看的這一儀式化行為就可以激發這個封閉場域內的集體記憶,引發這個群體對過往生活的追思。此外,傳播儀式觀的特別之處在于對傳播過程的理解不是“分享信息”而是“共享信息或信仰”。共享的前提是需要群體經歷過某種共同的體驗,從用傳播儀式觀的角度來看,即群體要在傳播場域內共同經歷過某種儀式的場景。在影視作品的體現則更有不同之處,因為影視作品有極大的主觀能動性,它是導演的個人創作和主觀思想的呈現,因此帶有強大的個人主義色彩,觀眾只能被導演或者創作者所建構的世界所吸引,通過符號的再現和強調,產生一種身臨其境的體驗,而事實上觀眾所體驗到的,也是影視作品所建構的“社會現實”。
但是,這并不是意味著一直以這種典禮儀式為主來構建傳播場域,促使喚醒集體記憶,因為這種典禮儀式不是生活的主體構成,真正能夠喚醒民眾的還是以觀眾特有的共同生活經歷來建構,同時帶有一定儀式感。比如,在《請回答1988》中,主要有兩條人物線,一條是一個胡同內一起長大的五個孩子,另一條就是這五個孩子的父母們,因此,在電視劇中也以這兩條人物線來介紹生活經歷。
無論是電視劇還是電影,敘事都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清晰明了的邏輯線能夠幫助觀眾快速進入劇情,并且密切關注人物的人生軌跡發展,通過對角色的移情,從而產生情感共鳴,喚醒集體記憶。在常見的影視作品敘事角度中,主要有第一人稱視角、第三人稱視角以及上帝視角,在這其中,最能夠打動觀眾、代入感最強的就是第一人稱視角。在這一點上,集體記憶的主要倡導者哈布瓦赫認為,“我”作為集體記憶的主體角色,是可以最大限度地對集體記憶進行建構,而這種建構在一定程度上可能并不是真實存在的東西,是因為作為主體的“我”在受到了客觀條件的限制之后,由于遇到無法解決的難題而向過去尋找解決辦法或者思想安慰的一種途徑,因此,這種溯源式的尋找,“我”是作為集體記憶主體的存在。
韓國青春懷舊劇的一大特點就是主角的弱化,同時其他角色的人物設定和發展線都較為豐富,這樣一來,復雜且多樣的設定集中在人物身上,每個單獨的個體記憶都能夠達到喚起集體記憶的效果。
《陽光姐妹淘》中,主角任娜美是第一人稱敘述者,夏春花、黃珍熙、許金玉、鄭秀智四人則是任娜美高中時期最要好的朋友,卻因為一件小事而分道揚鑣,中年的任娜美偶然碰到了夏春花,從而回憶起了高中生涯的美好生活。而這其中任娜美作為主線,生活優越,而其余的幾位好友都遭遇了人生重大的挫折而過得不盡如人意,種種復雜的生活經歷讓任娜美感慨不已。從另一個方面來講,電視劇影視作品由于戲劇化情節的需要,所呈現的集體記憶并不可能跟現實生活中民眾的記憶相同,但屏幕上所呈現的情節內容,往往是現實生活的集中體現。同樣,在《請回答1988》中,嘮嘮叨叨、總喜歡跟鄰居八卦的媽媽,復讀多年卻一直沉迷游戲的哥哥,沉悶寡言卻總是深深愛著兒子的爸爸,觀眾很容易就能在人物設定中找到自己身邊親人的影子。
韓國的青春懷舊影視作品為人們呈現一個特定年代的集體印記,通過具象化的符號使記憶變得越來越清晰,儀式化的傳播場域打造了一種時空的共時性,通過以上幾點將那個時代的民眾所特有的共同集體記憶串聯在一起,這些具有特殊表意層次的符號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聚集一批社會成員,并且在同一個層次上進行記憶共享。青春懷舊影視作品受到了人們如此熱烈的追捧,其深層次的原因還是因為人們主觀上愿意在某一個特定的歷史環境中進行集體記憶的重構,這個特定的環境場域給民眾提供了回顧過往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