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出版中教輔著作權侵權問題探析

鐘 蕾

（1. 武漢大學信息管理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2；2. 北京師范大學出版集團安徽大學出版社基礎教育分社，安徽 合肥 230039）

一、網絡出版中教輔著作權侵權現象

在線教育已經成為數字出版產業中重要的組成部分。2017年，在線教育收入1010億元，位居第三[1]，其中，作業輔導類APP占據主要份額。據統計，截至2017年8月最后一周，滲透率TOP3的K12類APP分別是“作業幫”“小猿搜題”和“一起作業”[2]。但在資本和用戶快速擴張的同時，題庫、教輔出版也成為產權糾紛的“重災區”，近幾年來侵犯著作權案件頻發[3]。因此，對網絡出版中教輔著作權規制需要給予高度重視。

目前教輔的網絡出版平臺可分為兩種。一是基礎教育資源網站，如“學科網”“菁優網”“百度文庫”等，這類網站提供大量的試卷、試題等學習資源。例如，“學科網”的網站簡介顯示，其有全國各個地市的試題試卷、課件、教案等教學資源826萬多套，日更新約6000套，內容涵蓋小學、初中、高中全部學科，注冊會員超過1500萬戶。用戶通過扣除賬戶內的點數下載試卷試題，可通過兩種方式獲取點數：付費購買或上傳試卷、試題。二是題庫或者APP，如訊飛的“智學網”、時代出版的全媒體數字出版平臺、“作業幫”等。用戶注冊賬號后，系統會根據用戶的學習需求為其推送相應的試題和講解。在以上兩種網絡平臺中屢發的侵權行為有兩類：一是用戶未經教輔著作權人及出版社授權，私自上傳紙質試卷，網站以收取點數為條件提供下載和分享；二是網絡平臺通過技術手段抄襲其他題庫中的試題及解題過程，直接用于自身產品中。

二、網絡出版中教輔著作權侵權分析

（一）試題的著作權法律認定

由于網絡出版中教輔產品主要是試題，包括題目及講解，因此首先要分析試題是否屬受著作權法保護的作品。在國外，著名的案件是1967年Agartala出版社與中學和中級考試委員會的訴訟案，法院判定試題屬于1957年《印度版權法》第13節中提到的“原創文學作品”范疇，可以主張版權[4]。2001年的“新東方”案可作為國內的典型案例。在未經許可的情況下，“新東方”學校大量復制了美國教育考試服務中心（ETS）開發的TOFEL、GRE考試試題，并以出版物的形式公開銷售。2001年4月，ETS以被告行為侵犯了其著作權及商標權為由提起訴訟。經過法院一審、終審審理，認定“新東方”學校的行為構成對ETS的著作權的侵害事實[5]。就此經典案例，張玲認為，試題是具有獨創性的作品，美國和我國臺灣對試題的著作權做出了明確規定，依試卷性質對其版權進行區分，凡具有公益性、統一性的，具有職務委托性質的考試試題屬于公有領域，可供傳播和復制，如各級教育行政部門組織的中高考、學業測試考試試卷。而除此之外的試卷都應受著作權保護，未經著作權人的許可，不得以營利為目的使用，否則就構成侵權[6]。

其次是對網絡出版物及著作權法保護的界定分析。《網絡出版服務管理規定》對“網絡出版物”規定為：“通過信息網絡向公眾提供的，具有編輯、制作、加工等出版特征的數字化作品。”試題等教輔等經過錄入、標注等編輯，通過數字化方式制作，并通過信息網絡傳播，因此符合網絡出版物的定義。《著作權法》第48條第（一）項和《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第十九條都規定，未經著作權人許可，通過信息網絡擅自向公眾提供他人的作品、表演、錄音錄像制品，獲得經濟利益的，構成侵權行為。《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涉及計算機網絡著作權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2條規定：“……在文學、藝術和科學領域內具有獨創性并能以某種有形形式復制的其他智力創作成果，人民法院應當予以保護。”因此，試題屬于具有獨創性的作品，其數字化形式應受著作權法保護，他人未經著作權人許可，通過信息網絡擅自復制、轉載、傳播，均構成侵犯著作權。

（二）侵權主客體及侵權行為的認定

《著作權法》的保護客體是作品，包括內容及設計，而出版作品的作者、出版單位及編輯是著作權的權利主體[7]。因此，試題及試卷都屬于客體，而命題者及試題的出版單位是著作權人。侵權主體的認定在第一種情況下較為復雜。上傳試題及試卷的用戶，未經著作權人許可，擅自將試卷提供給網絡出版方賺取點數，侵犯了作者的發表權和獲得報酬權；而網絡出版方未經著作權人許可，通過信息網絡復制、傳播、發行試題或試卷，以通過用戶購買下載點數獲取經濟利益，侵犯了著作權人的復制權、信息網絡傳播權、發行權。中小學題庫屬于網絡出版物，因此侵犯了出版單位的專有出版權、版式設計權。如果用戶上傳的不止是試題，甚至是整張試卷，網絡技術服務提供者明知用戶存在實施侵犯著作權的信息網絡傳播行為，而仍然允許其上傳為其提供技術支持，并在接到著作權人的通知以后拒不刪除侵權作品或不斷開鏈接的，應作為侵犯著作權罪的共犯[8]。

三、網絡出版中教輔著作權規制的困境

（一）法律法規和網絡出版監管尚不健全，存在漏洞和空白

著作權法中沒有明確提及關于教輔著作權保護的內容，本身已使教輔圖書著作權問題難以界定，加之網絡出版物中試題試卷形式與理念變化多樣，更加大了著作權的界定和監管難度。網絡出版版權登記、審核監管存在灰色地帶，版權保護和轉化產業鏈存在空白和斷檔，給侵權方可趁之機。

（二）維權成本高，侵權機會成本低

作者編寫一套試卷的稿酬通常只有千元，而出版社銷售一張試卷的利潤更微薄。著作權人和出版單位為了維權，需要經歷漫長的時間取證、公證、訴訟，還需要先行支付取證費、公證費、訴訟費等。據統計，全國知識產權侵權案件平均審理周期為105天[9]，出版方、作者獲得的賠償遠不足以彌補時間、精力上的損失。特別是中高考考前沖刺試卷，具有非常高的時效性，幾天內造成的損失已無法彌補。知識產品的輕量級、低成本與高昂的維權成本之間的不平衡成為被侵犯主體放棄追究侵權者責任、任憑侵權行為泛濫的主要原因[10]。

（三）網絡出版商版權審核職責缺失

在傳統出版流程中，作者必須與出版社簽訂出版協議，合同中約定交付的作品不含有侵犯任何第三方的任何權利的內容，否則將承擔全部刑事、行政和民事賠償責任。而一些網絡出版商從經濟角度出發，不加審核地使用用戶上傳的未經授權的試題試卷，以求資源擴充的速度，卻無視著作權保護的職責。

（四）網絡用戶知識產權保護意識不夠

雖然近年來網絡知識產權保護逐漸規范，但網民對于知識產權的界定和保護意識普遍不強。上傳試卷試題的用戶對引用試題在什么情況下屬于合理使用、在什么情況下屬于侵權行為界定不清，尊重試題知識產權意識薄弱。

四、網絡出版中教輔著作權規制對策

（一）建立健全網絡出版監管體系

國家及省級版權局等行政機關應督促網絡出版平臺強化版權保護的主體責任，建立和完善數字化版權聲明、版權登記、版權審核機制，履行版權保護責任。同時，針對網絡教輔侵權行為輕量化、多發性的特點，建立知識產權糾紛仲裁機構，為著作權人提供快速申訴渠道，及時核查和制止侵權行為人的侵權行為，并依法追究侵權人及網絡出版商相關的行政、刑事責任，以更有效地節約成本、解決糾紛。

（二）健全網絡出版下的試題數字化著作權保護組織

著作權集體保護組織是專門維護某一領域著作權人合法權益的非營利性機構，承擔對使用者作品著作權的許可、收費、轉付、監督功能[11]。目前有中國音樂著作權協會、中國音像著作權集體管理協會、中國文字著作權協會、中國攝影著作權協會、中國電影著作權協會等著作權集體保護組織。網絡出版下，教輔中試題的著作權人呈現出分散、海量的特征，取得其授權需要一段時間，從客觀上來說與教輔出版要求的時效性和快速性相沖突。因此，可建立網絡出版環境下的數字化教輔著作權集體保護組織，幫助教輔版權人與網絡出版商開展快速、靈活的版權合作和轉化。考慮教輔數字化“快速、方便”的原則，教輔著作權集體保護組織可以考慮借鑒俄羅斯的延伸的集體管理制度，即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在特定條件下，可以在沒有獲得權利人授權的情況下依然有權為權利人收取使用費[12]。

（三）建立數字版權補充機制

在網絡環境中，教輔產品具有著作權界定靈活、產品受眾廣泛的特點，因此除了健全法律制度和監管體系外，還可考慮構建一個合理、靈活的著作權體系作為補充機制，主要宗旨是在版權所有者和用戶之間取得平衡，一方面保護版權，另一方面擴大用戶對其知識創作的訪問。這是一種具有創新性甚至是實驗性的做法，行業需要具備統一認識的環境，并不斷探索。但有其他領域的一些優秀的開放共享項目可以借鑒。如“知識共享”組織（Creative Commons）發布的著作權許可協議，創作者可以選擇六種許可中的任何一種來申請他們的作品保留部分專有權利（如歸屬）以及放棄其他權利，用戶也可以通過多種許可協議，更廣泛地使用作品[13]。再如Google Books案中訴訟各方達成的《谷歌圖書和解協議》中所確立的模式，即谷歌可不經版權人的事先授權而對受版權保護的圖書予以數字化，而版權人不僅可以決定其圖書在線顯示內容的多少和售價的高低，并可根據“選擇退出”規則決定是否將其圖書撤出谷歌數字圖書館[14]。以上模式都是網絡環境下版權人積極尋求突破現有版權法困境的變革性嘗試。

（四）提升用戶知識產權保護意識

《著作權法》第22條規定，當學校為課堂教學或者教學科研，復制少量他人試題作為考題，屬于許可使用的范圍，但用于謀取個人利益時，則構成侵權。因此，應通過版權聲明，讓用戶明確知悉試題享有知識產權，及未經許可上傳所要承擔的行政、刑事責任，并通過網站登記，對用戶行為進行記錄和保存，維護自己和他人合法的法律權益。此外，還要加大培養全民知識產權保護意識的教育力度。例如，韓國政府在小學、初中、高中、大學開設版權教育課程及講座，對小學生、初中生、高中生、大學生進行著作權等版權教育，還有針對專業機構的版權教育，研修、培養專業的版權教育從業者等項目[15]，增強全民版權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