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碩
摘要:盡管劉宗周和波德萊爾的文化背景差別巨大,身處不同的歷史時期,但是他們對于人、人性有著共同的態度——不能沉淪。劉宗周持人性至善的本體論,但是他沒有忽視人性中的黑暗意識,其“慎獨”思想告誡人們,對于“意”“念”“過”要多加審查,要明心盡性,遷善改過;波德萊爾持性惡的本體論,但是他沒有陷于苦悶罪惡深淵,其“反叛”精神使得他突出惡的重圍,獲得了更高的美的體驗。不沉淪就是雖始于善而不耽于善,始于惡而不溺于惡,始終保持一顆冷靜純粹的心靈。
關鍵詞:人性;劉宗周;波德萊爾
一、劉宗周的“慎獨”將心性作為道德本體,根除“虛”“空”善惡,他認為“慎獨”之“獨”不限于獨處獨居時,而是一個“獨體”的實體存在。世間萬物皆可是“獨體”,而我們與獸物之別在于對心性可感知,對“意”可把控。“物先兆一曰微過,獨知主之。妄,獨而離其天者。”劉宗周認為“微過”是眾過之源,是由“意”所生“念”的偏離,是不可描其狀貌的一絲妄氣,與誠相對,處于至深極微處。這種生若未生的浮根妄氣最難把握,雖未在意識層面,但若不體獨排除,終將生出種種過惡。劉宗周認為心理狀態經由外部環境的發酵,很容易直接表現在個體的音容笑貌中,表現為交股、攘臂、邪視、易言、高聲、令色等不和禮數的行為,也即“顯過”。“五行不敘四曰大過,五倫主之。”此外成過意味著其具有了“過”變“惡”的現實能力。在日常生活中,人們往往對“過”不多重視,但實際上,“過”與“惡”僅僅是兩種不同的存在狀態。劉宗周強調不能對“過”掉以輕心。由以上過惡,劉宗周引出了對修養功夫的論述,有四個步驟:知過、記過、訟過和改過。我們若要改過必須要有想改過的意識,這便是“知過”。但人往往因為心“迷”而不自知,不能看到自己的過錯。劉宗周對“知”十分重視,他認為“知過”比“改過”更難。這就要求我們時常對自己剖析,努力去探查“念”“幾者”,提醒自己克服,也就是“訟過”。劉宗周的自省方式類似“坐禪”——靜坐。不出門戶,虔誠之心定坐自訟。靜坐之時并非心中無想,而是在努力培養克制省察的自覺功夫。以上最終目的都是為了改過。劉宗周認為只要改過了,就不算真正的過錯,即使是察于幾者微處的改過,也是具有遷善意義的。
二、波德萊爾是十九世紀的法國詩人,象征派詩歌的先驅。其反叛精神在他生涯唯一留下的詩集《惡之花》中表現的淋漓盡致。詩集憑借他獨特的道德直覺和心理敏感,表述了西方精神與社會的病態,闡發了對人性和惡的深刻認識。《惡之花》由一百多首詩歌組成,被安排有六個部分,展開對“惡之花”綻放的某一條路徑探尋與他的反叛精神思考。
在《惡之花》第17首《美》中波德萊爾對美做了一個純粹無瑕的定義:一是天成的,來自上帝;二是處在惡之中要不遺余力地伸展自己,無需給予他們反應(此時并未意識到自己也是惡的存在)。任何扭捏姿態都是對美的不理解(甚至是褻瀆),對于理解對于他們惡的存在本身都是無法改變的事實,用這種方式與周遭世界劃清界限,波德萊爾是偏執的,有勇氣的。此時的惡僅僅是欲念之動,并未表現在外。第94首《頌歌》中將“天使”作是假托的希望,“香霧”是短暫的救贖,內心無論如何無法平復,并不是對惡的渴望,而是不明白為什么一直存在深陷泥淖之感,“韻味無窮”“如饑似渴”“無限的憧憬”“永遠”這些在現實中定然不可能實現的狀態,是內心罪惡無法克制的掩飾。第1首《祝福》中描述了惡終究從身體中跑出來,波德萊爾將其視為通向光明的路,與此同時人也具有了自審自查的鏡子將主體從自我中抽離的能力,但絕望之后依然是絕望,始終孤獨的個體又被喚起了巨大的恐懼和憐憫,光明之路道阻且長。回到序章《致讀者》:正是惡魔拿住操縱我們的線/我們從可憎的物體上發現魅力/我們一步步墮入地獄,每天每日/沒有恐懼,穿過發出臭氣的黑暗。并不是誰都能成為殺龍的勇士,但每個人都有可能成為。盡管人被惡重重包圍住,個人意志與乖戾命運悲壯沖突,但人不斷反思掙扎,具有了惡的意識,獲得了一種惡的尊嚴,便有了勇氣,直面人性暗黑,與惡肩并肩。
三、從上述可知,劉宗周“慎獨”思想是要讓人們通過遷善改過,恢復本心,明心盡性,提高道德修養和思想品質。他強調人心至善觀點,不否認現實中有黑暗意識的侵蝕,而鼓勵人們通過“慎獨”工夫,培養自覺性,不受物欲所累。波德萊爾認為美是將人心血耗盡的熱忱,是感性、生動,熱烈。而惡則是來自世界的反面,是病態、扭曲,憂郁。人們想要反叛黑暗現實,但難尋出路,陷入苦悶孤獨的情緒,但在此情緒下所壓抑的是那種活生生的、無窮的精神騷動。這是在沉淪毀滅中靈魂的徹底覺醒,扎實反叛。
以上二者,都是嚴防人性的沉淪表現。這些病態的、不斷擴張的欲望,可以迷惑想永葆童稚的心智,可以泯滅理性良知,將人性扭曲壓制,最終釀成悲劇,而為了生活的美、善,一些“善”的人們會將這些無法理解的東西視為丑惡,習慣性硬將它推入一個框架中隔離起來,借此換取安心的感覺。這是惡的集結過程。這些惡會被找出越來越多的證據,但越來越遠離真相。看到世界的陰暗面時大多數總是不能接受的。盡管劉宗周基調是性善論,但是他沒有看空聽虛,而是要求不斷實踐體察。波德萊爾立于原罪說,但是他沒有放棄從惡中發現美。劉宗周的“慎獨”思想和波德萊爾的“反叛”告訴我們,一個人要對自己不斷地錘煉和修養,保持敬畏,這樣才能盡可能的保持清醒,才能看到人生真正的價值。無論持有什么樣的本體論,我們生為人,即使在冷酷的現實世界中找尋不到自重感,即使我們永遠看不到世界的邊際,探不到世界的真理,也絕對不能墮入空虛幻境。如曼德拉在《人生漫漫》中所說的:可以卑微如塵土,不可扭曲如蛆蟲。
參考文獻:
[1]波德萊爾:惡之花[M],錢春綺譯.人民文學出版社,1986.
[2]波德萊爾:惡之花[M],郭宏安譯.漓江出版社,1992.
[3]牟宗三:從陸象山到劉蕺山[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4]杜維明,東方朔:杜維明學術專題訪談錄——宗周哲學之精神[M].復旦大學出版社,2001.
[5]張灝:幽暗意識與民主傳統[M].新星出版社,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