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運出口貨物無單放貨風險分析及防范

宋娟娟 劉康

摘 要：近年來，海運出口貨物被買方指定貨代在目的港無單放貨的案例時有發生，給賣方的物權控制及安全收匯帶來巨大風險。同時，由于當下大多數行業和產品處于買方市場，買方擁有較高的話語權，以對買方更為有利的FOB術語成交并由買方指定貨代安排國際貨物運輸的情況在外貿實踐中不可避免。所以如何正確分析并防范買方指定貨代目的港無單放貨風險值得研究。

關鍵詞：出口貨物；無單放貨；風險；防范；國際貨物運輸代理合同

外貿實踐工作中，承運人在目的港交付貨物時必須收回正本提單。但是在FOB術語下，部分買方（通常為收貨人，下同）指定貨代在目的港未收回正本提單就交付貨物的無單放貨行為卻時有發生，給賣方（通常為發貨人，下同）的物權控制及安全收匯帶來巨大風險，嚴重影響其出口業務的正常開展。本文將通過對一則實際發生的目的港無單放貨案例，具體分析目的港無單放貨發生的原因并給出相應的防范辦法。希望能給賣方帶來一定啟示，降低出口業務風險。

一、案例導入

2018年11月，重慶ABC實業有限公司（以下簡稱“ABC實業”）以FOB術語與一土耳其買方成交8萬美金貨物（1*40GP）出口合同，付款方式為30%預付款，70%尾款見提單掃描件付清。貨物生產完成后，買方指定上海港（裝運港）D貨代安排運輸。經查D貨代具備無船承運人資質，ABC實業據此向其發送了訂艙委托書，并委托其代為安排裝箱及報關。此外，ABC實業在訂艙時和D貨代特別強調：此票貨物尾款還沒有收回，如果簽發貨代提單，則其不能放船公司提單給目的港貨代或是買方。11月20日裝運完成，ABC實業收到D貨代寄送過來的貨代提單。其中，發貨人為ABC實業，收貨人按照ABC實業要求為TO ORDER OF SHIPPER（憑發貨人指示）；提單右上部分抬頭為D貨代名稱，右下部分簽章也為D貨代名稱，但是下面有注明AS AGENT OF +土耳其目的港貨代名稱（即作為土耳其目的港貨代的代理簽單，后查到這家土耳其貨代并沒有在中國做無船承運人備案，但是ABC實業當時沒有注意到這一問題）。ABC實業立即掃描發給買方要求其按照合同約定支付尾款，然而直到承運船舶到達目的港，仍然沒有收到尾款。從船公司網站上查詢得知12月13日貨物到達伊斯坦布爾港，12月23日貨物被提走，12月28日空箱返回，但是在此期間正本貨代提單卻一直在ABC實業手里。ABC公司立即與D貨代溝通，D貨代在事實面前承認貨物已經被目的港貨代憑船公司提單提出，同時強調貨物并沒有放給收貨人，在目的港貨代控制之下，但是卻不能提供有效證據。1月5日，買方發來反饋說，已經在目的港海關倉庫見到貨物，發現產品質量低于合同約定，要求降價20%才肯付款收貨，否則將拒絕收貨。與此同時，D貨代與買方都不能提供貨物仍在目的港海關倉庫的證據，甚至一張照片都不能提供，貨物到底是在目的港海關倉庫還是買方自己倉庫仍需調查。不可否認的事實是買方在沒有支付尾款并從ABC實業取得正本貨代提單的情況下，提前看到了貨物，并在沒有任何第三方檢驗機構檢驗報告的情況下單方以質量問題要求降價，甚至以拒付進行威脅，給ABC實業安全收匯帶來了巨大風險。ABC實業后與D貨代多次溝通，他們先是辯稱貨物仍在其目的港貨代控制之下，不構成無單放貨；后又辯稱其僅是目的港貨代在裝運港的代理，且在提單上已經明確表明代理身份，無單放貨是目的港貨代行為，與其無關，不應該由其承擔無單放貨責任。

二、關于無單放貨的說明

（一）無單放貨定義及種類

無單放貨也稱無正本提單放貨，是指承運人或其代理人（貨代或船代）或港務局等部門在未收回正本提單的情況下，將提單上載明的貨物放給收貨人的行為。無單放貨行為一旦發生，就意味著賣方將喪失對已發運貨物的物權控制，如果發貨前沒有收回全部貨款就面臨著錢貨兩空的巨大風險。

外貿實踐工作中，無單放貨行為主要有2種，一種是個別國家目的港海關及港務部門的特殊規定（政府行為），通常會發出公告，賣方可以提前了解并預防可能發生的無單放貨風險；另一種則是FOB術語下個別買方與其指定貨代互相勾結，共謀損害賣方利益的違法違規行為，是外貿實踐工作中無單放貨風險防范的重點。

（二）無單放貨發生原因分析

眾所周知，在FOB術語下由買方負責租船訂艙、安排國際貨物運輸，實際工作中即使是整箱運輸買方也會指定貨代幫助其完成租船訂艙及國際貨物運輸工作，而不是直接向船公司訂艙后提供約書號給賣方，由賣方憑約書號自行向船公司訂艙并完成國際貨物運輸工作（一小部分買方會采取這種做法）。同時，賣方所接觸到的指定貨代（如本案中上海港的D貨代）通常不是買方最初的指定貨代。在國際貨物運輸實踐中，國外買方通常是先找到其國內的目的港貨代，告訴他們有貨物需要從中國裝運，由目的港貨代聯系其中國代理（同樣是貨代，可能是分公司或是單純合作伙伴）并告知上述情況，雙方確認后就可以使中國裝運港貨代與賣方建立聯系。盡管賣方直接接觸的指定貨代是裝運港貨代，但是起關鍵作用的卻是目的港貨代，因為貨是目的港貨代攬到的，裝運港貨代在某種意義上只是目的港貨代的代理或是合作伙伴，需要按照目的港貨代的指示行事。在此過程中目的港貨代在貨物到港前一般不會要求其委托人（買方）支付海運費等費用，所以會要求裝運港貨代以其自身名義或是目的港貨代代理名義簽發貨代提單以便在買賣雙方之間流轉；而由船公司簽發的海運提單則在裝運港貨代與目的港貨代之間流轉，以此達到控制貨物，敦促買賣雙方支付費用的目的。部分指定貨代為達到上述目的，即使在本應該使用船公司提單的整箱運輸下（拼箱運輸必然使用貨代提單），如賣方沒有特別要求使用船公司提單，也會為更好地保障自己利益而使用貨代提單。在賣買賣雙方之間流轉的貨代提單上，發貨人是賣方名稱，收貨人應賣方要求可以是具體的記名收貨人或是憑指示形式；而在裝運港與目的港貨代之間流轉的船公司提單上，通常發貨人為裝運港貨代名稱，收貨人為目的港貨代名稱。根據相關國際貿易慣例，有權向船公司提貨的是在裝運港貨代與目的港貨代之間流轉的船公司提單；而在買賣雙方之間流轉的貨代提單本質上不能直接向船公司提取貨物，需要向目的港貨代換取提貨單后才能提貨。

從圖1可以得知，能夠控制貨物所有權的船公司提單在貨物裝運后先是到達了裝運港貨代處，后被轉移到目的港貨代處。正常情況下裝運港貨代應在賣方收回全部貨款，同時目的港貨代也從買方處收回全部費用后，將船公司提單寄送給目的港貨代或是以電放的形式轉移貨物的所有權。但是由于裝運港貨代是目的港貨代指定，作為指定人的目的港貨代相對強勢，裝運港貨代就可能應其要求提前把船公司提單給到目的港貨代。而對于目的港貨代而言，買方又是其指定人，也有可能應買方要求在賣方仍然持有正本貨代提單的情況下用裝運港貨代轉交的船公司提單向船公司提貨并提前放貨給買方（船公司憑正本提單或是電放授權放貨不存在任何問題），而不是在收回正本貨代提單后再放貨給買方。由此可見，海運出口貨物目的港無單放貨行為實際上是由賣方從沒有接觸過的目的港貨代作出，目的港貨代憑裝運港貨代轉交的正本海運提單或是電放授權向船公司提貨并放貨給收貨人是無單放貨發生的根本原因，需要為此承擔責任。但是這并不意味著與賣方直接接觸的裝運港貨代可以免除責任，后文會詳細分析。

（三）本案分析

一是本案是否構成無單放貨。在本案中，D貨代辯稱貨物仍在目的港海關倉庫，仍處在目的港貨代控制之下，但是卻不能提供相應證據（如由目的港海關監管倉庫或是保稅倉庫出具的存貨證明）。同時根據船公司網站上的查詢信息顯示裝載貨物的集裝箱已經在目的港拆箱且空箱返回，此外買方反映驗貨不合格問題也證明其實質接觸到過貨物，但是本案中的載明運輸貨物的正本貨代提單卻一直在ABC實業手里，說明目的港貨代在未收回正本貨代提單的情況下，就對貨物進行了拆箱乃至放貨給買方，符合無單放貨的定義，所以本案構成無單放貨，相關責任方需要賠償此行為給賣方帶來的損失。

二是本案中D貨代責任問題。本案中D貨代應承擔責任，不能因其以目的港貨代代理身份簽單而免除責任。首先，ABC實業訂艙時明確要求D貨代在其尾款收回之前不能把船公司提單給到目的港貨代或是收貨人，但是D貨代在未與ABC實業確認為是否收回的情況下直接將正本船公司提單給到目的港貨代，未按照ABC實業要求盡責完成義務。所以盡管無單放貨行為實際由目的港貨代作出，但是D貨代仍需因其未盡責完成ABC實業的要求而承擔無單放貨責任。其次，《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海上貨運代理糾紛案件若干問題的規定》中對D貨代這種行為也作了明確說明。其中：第十一條，貨運代理企業未盡謹慎義務，與未在我國交通主管部門辦理提單登記的無船承運業務經營者訂立海上貨物運輸合同，造成委托人損失的，應承擔相應的賠償責任。第十二條，貨運代理企業接受未在我國交通主管部門辦理提單登記的無船承運業務經營者的委托簽發提單，當事人主張由貨運代理企業和無船承運業務經營者對提單項下的損失承擔連帶責任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在本案中，D貨代接受ABC實業委托辦理國際貨物運輸，同時接受目的港貨代委托以其代理人身份簽發貨代提單，而目的港貨代卻未在我國交通主管部門進行無船承運人資質及提單備案，所以按照上述規定應對ABC實業的損失承擔賠償責任。本案中ABC實業可以據此向D貨代提起訴訟，要求其承擔相應損失，而不是起訴相隔萬里的目的港貨代。D貨代對ABC實業進行賠償后，可以通過協商或是訴訟要求目的港貨代對其進行補償。

三、幾點啟示

（一）謹防某些國家海關及港口允許無單放貨的狀況

當下有些國家（以中南美及非洲國家為主，具體可以在網上搜索“允許無單放貨的國家”查詢）政府明確規定允許無單放貨，對進口貨物實施單方面放貨政策，由海關或是港務局決定是否放貨給買方，承運人無法對貨物進行控制，理論上船公司或是貨代都無需承擔無單放貨責任。所以為了避免無單放貨可能給賣方帶來的風險，必須收回全部貨款后發貨，否則需要投保出口信用保險規避風險。此外美國、加拿大、英國以及部分非洲國家記名提單提貨時無需出具正本，所以出口到上述國家賣方在發貨前沒有收回全部貨款情況下要慎用記名提單，而是用指示提單代替記名提單。在收到買方尾款后，將指示提單背書后轉讓給買方，或是將指示提單改為記名提單后安排電放以方便買方提貨。

（二）盡量避免外銷合同以FOB術語成交

從外貿實踐工作中的無單放貨案例來看，多數發生在FOB術語下買方指定貨代的情況下，因為買方指定貨代業務中存在與賣方從未接觸的目的港貨代，而這家目的港貨代往往受制于買方，為相互勾結提供了可能性。所以賣方在對外磋商及簽訂外銷合同時，要努力爭取以CFR/CIF術語成交，由己方自找貨代安排國際貨物運輸。由于是己方自找貨代，委托由己方做出，受托貨代就會更多維護己方的權益。同時筆者建議即使是自找貨代也要找與己方在同一城市且方便上門核查的貨代，通過上門核查及面對面的溝通切實了解其可靠性，有效保障己方國際運輸貨物的安全。

（三）與指定貨代簽訂國際貨物運輸代理合同

FOB術語下與買方指定貨代簽訂國際貨物運輸代理合同是防范目的港無單放貨的最有效手段。因為規范了裝運港貨代行為，則其就不能刻意簽發貨代提單，或是提前將船公司提單給到目的港貨代，同時也會對目的港貨代行為進行規范以防目的港貨代的無單放貨行為給其帶來損失，最終達到防范目的港無單放貨的目的。建議條款如下：“乙方（裝運港指定貨代）須保證對于所有甲方（賣方）委托出運的整箱運輸貨物，由實際承運人簽發船公司提單；對于拼箱運輸貨物，不管貨代提單以哪一方抬頭、由哪一方以任何身份出具，乙方都需要等甲方通知放貨，否則將承擔無單放貨的責任。在記名提單下，乙方不能將提單的相關信息私自通知或透漏給買方，否則同樣需要承擔無單放貨責任。如乙方不能按照甲方的要求簽發或是申請提單，應該在收到訂艙委托的第一時間內通知甲方，否則視為乙方接受上述要求。”如果指定貨代不配合簽訂國際貨物運輸代理合同，可以告知買方并由其施壓給指定貨代以達到配合賣方要求的目的。通常來說，絕大部分買方在已經支付一定比例預付款的情況下，為了及時收到貨物都會盡最大努力滿足賣方的要求。如果買方同樣表現的不配合，則賣方需要高度警惕可能發生的買方與其指定貨代共謀的目的港無單放貨欺詐行為，必要時可以要求買方提前支付尾款后發貨，以防范可能產生的安全收匯風險。

四、結束語

有些賣方認為指定貨代都非常不配合，通常都會拒絕簽訂國際貨物運輸代理合同，實則不然。首先，按照賣方合理要求簽發或是申請提單是貨代的基本義務，指定貨代沒有充足理由拒絕賣方通過簽訂國際貨物運輸代理合同明確提單簽發要求的合理請求。其次，在買方指定貨代不配合時，可以告知指定貨代，如果因其拒絕簽訂國際貨物運輸代理合同而導致裝運延遲將由其承擔一切可能發生的后果。同時與買方溝通，使買方清楚要么讓其指定貨代與己方簽訂國際貨物運輸代理合同，要么付清全部尾款后發貨（實際溝通時需要用委婉形式表達此意思）。由于預付款及貨物均在賣方手里，所以是否簽訂國際貨物運輸代理合同的主動權本質上在賣方手里，而不是買方或是買方指定貨代。正常來說，如果買方不是有意欺詐都會支持賣方的請求，畢竟要求其指定貨代與賣方簽訂國際貨物運輸代理合同對其沒有任何損失或是負面影響。指定貨代與賣方簽訂國際貨物運輸代理合同后，就需要承擔合同中約定的責任，安排國際貨物運輸時就會更加謹慎與盡職，進而達到有效防范無單放貨行為發生的風險。同時，在存在國際貨物運輸代理合同的情況下，發生爭議時也可以有效避免提單上格式化條款對指定貨代某些行為免責的規定，在仲裁或是訴訟時對賣方也就更為有利。除了與指定貨代簽訂國際運輸代理合同外，如果出運貨物較多、尾款金額較大，賣方甚至可以要求指定貨代出具無單放貨保函，由其向銀行申請擔保保函給賣方，保證其不會做出無單放貨行為。

參考文獻：

[1]張鵬剛，楊文婧. FOB貿易術語下賣方隱性風險的分析及防范[J].對外經貿實務2018，121.

[2]王進.貨代提單非物權憑證功能的思考[J].對外經貿實務，2011，08.

[3]崔忠亮.國際貨物運輸中貨代提單的實際應用探討[J].對外經貿實務，2015，09.

[4]王勇.《最高人民法院關于無單放貨規定》所涉重要問題之評析[J].法學雜志，2011，03.

[5] 王堉苓.簡評《鹿特丹規則》對無單放貨之規定[J].中國海商法年刊，2009，03.

[6] 宋莉.實證分析無單放貨之風險防范[J].中國外匯，2015，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