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級體育場建設的是是非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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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塔爾盧賽爾體育場概念設計圖

規模再小的工程，也會改變工程所在地各種區位情況，更何況數萬觀眾規模的體育場工程。體育場工程的意義永遠不會局限于工程學本身，而是延伸到政治經濟領域。

位于倫敦的熱刺球場，打造了全世界第一塊“分離式收納足球場”。

英超勁旅托特納姆熱刺的新主場，就是一個“經濟掛帥”的好例子。2016-2017賽季結束后，熱刺的老主場—白鹿巷球場被拆，原址建成新球場。而這新建球場項目，本身是倫敦托特納姆地區“社區升級”的一部分。

經歷幾次延誤后，新主場首戰終于落實。2019年4月3日，熱刺將在暫被命名為“托特納姆熱刺球場”的新球場，迎戰水晶宮隊。這是熱刺球場落成后的首場大型體育賽事。

與白鹿巷相比，新的熱刺球場的座席數量從36284席增加到62062席，一躍成為英超第二大球場。除了服務于英超，熱刺球場還為大西洋對岸的“美式運動”作好了準備。未來美式橄欖球大聯盟（NFL）的國際系列賽，也將在熱刺球場上演。

而為此重金打造的“可收納球場”機制，成為熱刺球場的最大亮點。

托特納姆熱刺球場采用雙草皮系統

哈里發國際體育場是世界上第一座可調節溫度的開放式球場

2020年東京奧運會主會場新國立競技場概念圖29WORLD VIEWE

分離式球場，為美國人而建？

位于倫敦的熱刺球場，打造了全世界第一塊“分離式收納足球場”。舉辦足球賽事時，熱刺球場使用天然草球場;而到了NFL國際賽，或者演唱會等其他大型活動要上演時，天然草球場會被縱向拆成三塊，挪到南看臺下。而隱藏在天然草球場下的人工草球場，此時露出“廬山真面目”。

可收納球場并非新發明。NFL球隊亞利桑那紅雀的主場—州立農業體育場的草坪，同樣可以整塊移動，非比賽日期間在球場外的空地曬太陽。但熱刺球場在此基礎上更進一步。這是一套“雙草皮系統”，天然草球場和人工草球場都在同一座體育場里。需要撤出時，天然草球場會被分割為三個部分，而不是像州立農業體育場的草皮那樣整塊撤出。

該系統的設計者，是英國本土工程公司SCX。SCX此前為溫布爾登中心網球場設計過收納式球場。不過，足球場的規模遠大于網球場，所以熱刺球場的新工程體量龐大。原定2018年啟用的球場，正是因為收納式球場的建設進度低于預期，比賽首秀才推遲到2019年。

“層層疊”再加上綠植，有人戲稱東京新國立競技場更像一個漢堡。

在雙草皮系統中，人工草皮位于底層，不可移動;天然草皮則通過九根軌道來運送，每三根軌道對應一塊分割后的草皮。每一分割部分約3000噸重，當中包括承載草地的平臺，以及連接平臺與導軌的198個輪子。因此，整塊天然草皮近1萬噸重。每塊分割的草皮都是龐然大物，最終需要68臺大功率電機同時運作來驅動。

從美式橄欖球場還原為足球場，整個過程需時大概25分鐘。當三塊分割的草皮停穩在場地中心時，左右兩塊分割的草皮橫向移動，與中央草皮拼合。三塊草皮的邊緣有契合部件，保證拼合后的球場嚴絲合縫、渾然一體，無論視覺、觸覺都難辨界線。

除了水平移動，雙草皮系統還有垂直移動的設備。球場通道、球場邊緣等區域均可升降，以便與不同用途的草皮保持在同一平面。

這套工程構造復雜，SCX此前先在熱刺的訓練場模擬一番，再應用到熱刺球場的建造中。不過，就算工程達到預期效果，外界依然有質疑聲音，例如該系統的壽命是否足夠長。

雙草皮系統聽上去那么“吃力不討好”，但為了“求財”，熱刺還是決定上馬項目。因為NFL這塊“香餑餑”，熱刺不愿放棄。自2007年登陸倫敦以來，NFL國際賽的受歡迎程度不斷攀升，2013年起開始擴容，目前規模已達到每年5場賽事。其中4場賽事在倫敦，每一戰都是萬人空巷。這背后的商機令人側目。

但橄欖球比賽對球場草皮的磨損十分明顯。身為球場的主人家，熱刺自己自然不愿意在NFL比賽后的“菜地”踢英超歐冠。雙草皮系統成為解決草皮質量問題的一個突出方案。

熱刺主席列維是一名長袖善舞的金融高手。近年來熱刺的競爭力不斷提升，球隊的薪酬開支卻仍遠低于其他幾大英超豪門，足見這位仁兄的手腕。但列維不是純粹的守財奴，當他認為承辦NFL國際賽進一步助力俱樂部增收時，他堅決地通過了雙草皮系統的規劃。球場的建設預算，也從最早的4億英鎊飆升到目前當地主流媒體推算的10億英鎊。

其實即使不舉辦NFL，增加座席、出售新球場冠名權等方式，依然有望為這家古老的東北倫敦俱樂部帶來不菲收入。列維的“NFL生意經”究竟是否那么充滿誘惑？估計今年就有一個大致的答案。2015年，熱刺與NFL簽訂十年合約，保障每年有兩場賽事落地熱刺主場。隨著2019年托特納姆熱刺球場正式落成，NFL將于今年10月首次踏足這塊土地，到時看看場面，就可推測專為NFL而設的雙草皮投資，究竟劃算不劃算。

方案推倒重來，為安撫國民反對？

同樣在2015年，當列維在為怎樣與NFL達成協議而傷腦筋時，東方的亞洲也有人為了一座場館焦頭爛額。此君乃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出問題的體育場是位于東京的新國立競技場。

新國立競技場專為2020年東京奧運會而建設，是規劃中的大賽主場館，奧運會開、閉幕式都將在這里舉行。2012年，伊拉克裔英國設計師扎哈·哈迪德“宇宙飛船”型場館設計方案勝出，拉開爭端的序幕。

“宇宙飛船”的流體造型非常前衛，具有哈迪德作品—廣州大劇院，以及北京銀河SOHO、望京SOHO、上海凌空SOHO等“SOHO系”寫字樓，都出自她的工作室—的典型風格。不過，“宇宙飛船”主體結構包含兩根長約400米的吊橋狀拱梁結構，在人流密集的東京市中心遇到巨大的施工困難。

解決問題要追加預算。2012年招標時，日本文部省提出的預算是1300億日元;而2015年5月，文部科學大臣下村博文宣稱，“宇宙飛船”原定的“可開合式頂棚”設計被取消，但項目預算仍然要增加到2600億日元。

預算翻一番，這激怒了日本國民。本來當地市民就認為“宇宙飛船”方案過于前衛，破壞了擁有明治神宮等古跡的周邊地區的歷史氣息，而且封閉育林上百年的明治神宮森林也極可能遭到砍伐。現在預算還嚴重超標，并且還只是估算數字，從日本建筑學界到民間大眾，都發出激烈批評。一直堅持不會更改方案的安倍晉三，最后也不得不“松口”。

最終，新方案在2015年底落實，日本著名建筑師隈研吾以微弱優勢擊敗了同行伊東豐雄，以“森林體育場”的概念勝出。

隈研吾當初就是因為目睹專為1964年東京奧運會而建、由丹下健三設計的國立代代木競技場，而立志成為建筑師。歷來主張在建筑中融入“和氏禪意”的隈研吾，為新國立競技場注入了大量標志性的“木元素”。

隨著材料技術的發展，木材在耐燃、隔熱、防水、防潮、承重、抗震等方面的性能日益提升。以正木膠合木（Cross-Laminated Timber）為例，該產品將橫紋和豎紋交錯排布的木材膠合在一起，強度極佳。該技術最早由德國和奧地利的企業開發應用，現在已經在歐美被應用于多種單人住宅和多層建筑的建設。

技術革新的成果令人鼓舞，業界對木建筑技術的探索野心相應越來越大。日本住友林業提出一個名為“W350”的計劃，要在東京市中心打造世界上最高的木建筑物，預計高350米、共70層。“350”這個概念，來源于1691年創立的住友林業，期待在2041年慶祝成立350年大慶。這個計劃當下看來自然十分大膽，新國立競技場并未打算如此“冒進”。

競技場的建設依然少不了鋼筋元素，最終以鋼木混合呈現。一層層的木結構互相疊加，形式與日本傳統的寺院建筑類似。每一層之間將種植大量綠色植物，進一步增加體育場外觀與自然的融合。“層層疊”再加上綠植，有人戲稱東京新國立競技場更像一個漢堡。

“森林”也好，“漢堡”也罷，隈研吾方案最大的優勢在于，成本基本恢復到2012年預算水平，且結構較為一目了然，施工難度較低，有利于趕上奧運日程。

2016年，隈研吾曾在接受當地媒體采訪時介紹，新國立競技場的外墻使用杉木，屋頂支撐結構使用落葉松，均來自日本本土。不過2018年初，東京奧運會組委會承認，87%的場館木制品來源于東南亞的雨林。有環保人士指出，木材來源無法追溯，所謂的“自然和諧”概念，可能是以砍伐馬來西亞或印度尼西亞的稀有木材為代價。

在某些環保指標上，新國立競技場依然可圈可點，最明顯的莫過于不安裝空調。盡管有輿論聲音指出，不裝空調純粹為了降低預算，但隈研吾強調這是為了“環保友好”。顯而易見，不裝空調的情況下，競技場的電消耗和碳排放都將大大降低。

2018年，東京的夏天特別炎熱，沖擊到40度水平線。體育愛好者只能期待2020年的夏天不要同樣反常。但另一個將要迎接頂級體育盛事的國家，則甚至連“向天祈禱”的資格都沒有。

“空調球場”，為挽救崩壞口碑？

位于熱帶沙漠地區的卡塔爾，在籌備2022年世界杯比賽的過程中，最頭疼的就是酷熱天氣。連因腐敗丑聞下臺的國際足聯前主席布拉特都曾承認，“卡塔爾辦世界杯是錯誤”，外界對2022年世界杯的質疑更不在話下。

眾所周知，為了躲開酷暑，卡塔爾世界杯挪到冬天舉辦，成為首屆在冬天舉行比賽的世界杯。這完全打破了正常的歐洲職業俱樂部比賽賽季的節奏。不過，即使歐洲足球界意見再大，這一規劃似乎沒有多少更改的可能。

這并不意味著，承擔比賽的球場不需要考慮氣候問題。卡塔爾的世界杯球場多數具有綜合性功能，除了辦體育賽事，也要承接各種演出活動。難道夏天就不能辦演出？卡塔爾的中東土豪們自然給出否定的答案。

位于多哈的哈里發國際體育場，是世界上第一座可調節溫度的開放式球場。

以最早可投入使用的卡塔爾世界杯球場為例，位于多哈的哈里發國際體育場，是世界上第一座可調節溫度的開放式球場。工程師們首先在球場一公里外修了一座發電中心，發電中心與體育場之間有管道連通。冰水經管道運送，最終化為清涼的空氣，通過多達3000個通風口進入球場。球場內的溫度可以控制在26攝氏度左右。

在大眾觀念中，空調意味著高耗能。把溫度從場外40度降到場內26度，聽著更不環保。卡塔爾方面倒也深明外界顧慮，提出“零碳排放”的辦賽目標。其中，同樣在多哈的運動城體育場，就非常積極地追逐這一目標，主要采用太陽能來為球場的照明、制熱、制冷和電力設備提供能源。這座球場甚至有志于成為發電大戶，為多哈城市電網供能。

另外，卡塔爾還提出“模塊化”的場館建設方案。世界杯結束后，一些球場設施甚至整座球場都會被拆除，球場的制冷部件則會移送到其他有需要的地區。這樣，世界杯就給卡塔爾留下減少當地嚴酷氣候折磨的“遺產”。

然而，很多人都對卡塔爾的應對方案沒有信心。2011年，運動城體育場的設計師約翰·巴洛，曾經力主運動城體育場“撤銷”安裝制冷設備的計劃，因為“不符合長期可持續發展”。而倫敦南岸大學的空調及制冷專家格萊姆·梅德門特，則一針見血地指出：“其實就是‘以熱制冷。可行，但非常非常昂貴。”這個熱，自然是來源于使用高強度電力所造成的發熱。

隨著國際足聯在2018年正式確定卡塔爾世界杯冬天開戰，關于球場氣溫問題的討論日漸冷卻。當下業界更多討論的是球場建設進度問題和人道主義問題—哈里發國際體育場是目前唯一一座工地上屢有工人中暑身亡的已落成的球場，以及這些問題背后的國際體育組織賄賂和腐敗問題。

雖然卡塔爾的世界杯球場與新國立競技場的設計哲學幾乎背道而馳，但圍繞其展開的爭議有一個共同點：這些大賽場館的建設問題，最終意味著大賽主辦國所面臨的政治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