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飛天美學對現代藝術設計的影響

譚俊

摘要：飛天最早誕生在古印度，后傳入中國，發展為經典的佛教藝術形象。我國的飛天是古印度佛教文化與中華民族傳統美學思想相融合、經歷不同時期的傳承、演變而成型的產物。今天，對探尋發揚我國傳統文化和處理外來文化與民族傳統文化矛盾等問題上，仍然有許多值得現代藝術設計者借鑒和思考的地方。本文結合對飛天形象的追根溯源，就飛天美學在現代藝術設計中的具體呈現和精神指導做出了詳盡論述。

關鍵詞：飛天美學;佛教;藝術設計

中圖分類號：J2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2019）02-0043-02

一、飛天形象的溯源

關于飛天的定義，曾經出現過很多不同的意見，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意見：

一是鄭汝中先生認為：“飛天是佛教造型藝術”。他還指出“飛天”最早出現在《洛陽伽藍記》卷二《城東》一節中：“石橋南道有景興尼寺，亦閹官等所共立也。有金像輦，去地三丈，上施寶蓋，四面垂金鈴、七寶珠，飛天伎樂，望之云表。作工甚精，難可揚榷。”

二是閻文儒先生則在《天夜叉、虛空夜叉與乾闥婆、緊那羅——兼釋飛天無名詞之誒》中表示“天夜叉、虛空夜叉”歸為“飛天”是錯誤的，因為佛典中根本找不出飛天一詞。同時，他還指出通常說的“飛天”并不包括夜叉，而是乾闥婆和緊那羅兩大音樂神。那么飛天究竟是什么？包括什么呢？

既然“飛天”來自古印度佛教，追根溯源在漢譯佛典中，飛天一詞最早出現在西晉永嘉二年（公元308年）竺法護翻譯的《普曜經》卷四《告車匿被馬品第十三》：“菩薩舍國，威圣無限，心自念言：欲做沙門，志在寂靜，威儀禮節，游行至山水邊定止。天王知心，飛天捧刀來，帝釋受發，則成沙門。”經中并沒有指出飛天指的是哪一類神，也沒說他一定是音樂神。而把飛天和和音樂聯系在一起的經文，是東晉帛尸梨蜜多羅所譯的《大灌頂經》卷六：“震旦國中人民葬法：莊嚴之具，金銀珠寶，刻鏤車乘;飛天仙人，以為莊嚴，眾伎鼓樂鐘鈴之聲，歌詠贊嘆，用為哀樂。”其后，后秦始弘三年（公元401年）鳩摩羅什翻譯的《大智度論》中說：“乾闥婆是諸天伎人，隨逐諸天，為諸天作樂。

綜上可見，飛天從起源和職能上來說，不是指的單一的某個神，而應該是乾闥婆和緊那羅的統稱。乾闥婆和緊那羅原是印度古神話與婆羅門教中的娛樂神和天歌神，他們一個能歌，一個善舞，形影不離，融洽和諧，后來被佛教吸收，作為天龍八部眾神中的天神。

二、飛天的藝術美學

飛天作為一個多元文化的結晶，既有古天竺文化的影響，又包含了古代中國西域文化和中原文化的審美情趣。它的背后有著深厚的歷史底蘊、文化內涵，同時也蘊藏著豐富的藝術美學。

（一）畫面構圖之美

在石窟中，飛天都位于接近窟頂或窟擘上方、佛寶蓋兩側等代表天界的上方，在構圖位置的地位上又高出一等來。她是天界中的一員，但又不與天界中諸天人物混雜在一起。在意識形態上又高貴許多，突出構圖位置的美感。飛天是人們熟知的藝術形象之一，在石窟中也是重要的人物裝飾畫風格的一種，在畫面的構成上突顯自由性和有序性，形成了一種獨具特色的構圖形式。概括的來說，主要分為對稱式、連續式以及零散式三種。

（二）人物造型之美

人物是人類藝術作品中最為重要的表現對象，在絕大多數國家的原始藝術中，人的自身都是激發人類進行藝術創作的中心題材和靈感來源。飛天正是我國在人物造型藝術寶庫中的一顆閃亮明珠，在各地的佛教石窟中，可以見到各種形式、各種動態的飛天，把我國古人對人物造型之美的把握和刻畫能力表現的淋漓盡致。

值得一提的是，飛天的造型并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隨著不同時期主流審美的不同而轉變。西魏時期，以陸探微式的“瘦骨清像”為美，相對應的此時期的飛天展現出來的面貌是瘦削清秀，身材修長，給人輕盈飄逸的感覺。@而到了唐朝，隨著經濟文化的昌盛，加上唐朝皇室的胡人血統，飛天造型逐漸轉變為張僧繇“面圓體豐”式唐代美人豐腴圓潤的風格。

（三）藝術精神之美

飛天是浪漫主義與現實主義相結合的藝術，它來源于佛教文化，又根植于中華傳統文化的沃土中，帶有濃厚的浪漫主義色彩。飛翔天宇是人類自遠古就有的一個夢想，在中國的許多神話故事中都有體現，先人們所崇拜的眾神絕大多數都是脫離大地，生活在高空之中，并且能夠來去自如的飛翔。這種帶有浪漫主義的文化理念，世代傳承，深深的烙印在民族文化的深處。當佛教飛天這種藝術形象傳入中國后，完美地契合了民族文化理念中飛翔天宇的理想，成為寄托這種浪漫主義文化理念的載體，不斷的鼓舞和激勵著先人們為之進行奮斗。飛天象征了人類向往自由、勇于探索、超越自然、擺脫空間束縛的追求，是一種積極向上的美學基調。

除了佛教因素和浪漫主義色彩之外，飛天還蘊含了“天人合一，和諧發展”的哲學思想。在中國古代正統文化的諸子百家中，受眾面積最為廣闊的儒家、道教、墨家等都對人與自然的關系進行了闡述，均指出“天”與“人”、“天性”與“人性”是可以相同的，他們能在本質上達成統一，即人與自然應該是和諧統一的發展關系。“儒、釋、道”作為古代中國影響最深最遠的文化，即使是外來文明的佛禪也不可避免的受到“天人合一”思想的影響。飛天的形象在中國正是經歷了由天上到人間，由虛無縹緲到逐漸世俗化的傳承演變。這種變化是審美意識的轉變，更是哲學觀念的演進，體現了人類對于自身價值認識的加深，對宗教神靈崇拜的弱化，將宗教改造于服務人類的需求，讓理想與現實緊密的結合在一起。

三、飛天美學對現代藝術設計的影響

飛天可謂是整個佛教石窟藝術中，在形象上最具有自由形式，最能表達藝術精神的天神之一，同時作為多元復合體的藝術表現，對現代藝術設計仍然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一）兼收并蓄注重整合

從文化淵源上來說，飛天是一種多元文化結合的產物。飛天來源于古印度的佛教文化，而在中國大放異彩的飛天，則是古天竺文化、西域文化、中原文化互相融合的產物。它既包含了印度佛教的天人、西域飛天，以及中國道教羽人、中原飛仙的形象，才最終形成了獨具中華民族特色的飛天。

飛天之所以最終在中國成為獨具特色，并具有極高藝術成就的美學形象。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對外來文化的吸收、融合，傳達出了中華民族兼收并蓄的學習精神和包容萬象的胸懷，也從側面反映出了民族強大的文化自信心。

在當代，我們常說“民族的即是世界的”，但是要如何才能實現這個目標呢？在經歷了近代中國在國力、軍事、經濟方面的挫敗以后，我們對于自己民族文化的自信心逐漸減弱。這正是我們現在面對西方的藝術設計理念，往往會擔心被國際化而失去民族特色，這種對于民族化和國際化的矛盾、焦慮的深層原因。顯而易見，重拾民族文化的自信心，不斷增強其影響力是問題的關鍵所在。

民族性和世界性是一個共性和個性的問題，民族性在世界性中體現，世界因為多民族文化存在而豐富多彩，藝術也是一樣，不僅要展示民族特有的風格，也應受到多樣化世界下的認可。也就是說，我們既要從傳統文化中汲取營養，同時也要注重吸收外來文化的精華，為我所用。飛天的演變過程，正是選擇了對民族文化與外來文化，共性與個性之間，不斷進行整合，才取得的成就。

（二）理念引導創新突破

飛天藝術是浪漫幻想與現實相結合的產物，古人以豐富絢爛的色彩、夸張多樣的形體、靈動概括的線條，動靜對比的氛圍，使得飛天藝術形象在眾多佛教藝術中脫穎而出。而其目的卻是在傳達人類征服自然和突破自身局限的愿望，可以說飛天的成功正是得益于人類自古有之的飛翔天宇的浪漫理念。

飛天原本脫胎于印度，印度佛教傳播過程中建立了一個完整的佛教美術體系，飛天藝術是印度佛教藝術中蔚為經典的構成部分之一，隨著印度佛教文化向古代中國的傳播與融合，飛天藝術也在中國開始了本土化的歷程。隨著飛天藝術與中國文化的逐漸融合，逐漸從宗教美術成為了一個獨特的藝術體系。同時，其精神內容也趨于本土化，用于表述高層次的古中國民族精神和藝術精神。

飛天藝術是古中國對于理想生活的具象體現，它同時代表著民眾對于人的獨立性、主體性的認識，是瀟灑、張揚的精神境界的外在呈現。人對于自身的不斷深化認識與對自身精神世界的不斷超越，正是人類社會不斷發展進步的原動力，是人類脫離低級趣味、建設理想世界的精神力量呈現，飛天藝術體現出的就是不斷進步、深化認識、積極樂觀的發展精神。

在后現代藝術的發展過程中，藝術工作者對傳統藝術也有了更多的理解和認識，理想中的完美藝術應當是具有高標準和高尺度的，不僅需要有高超的藝術技巧，更重要的是要有極高的精神展現，飛天“不斷超越、錘煉、進取”的藝術精神應當成為所有藝術形式的最終目標。

（三）來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

隨著時間的流逝，飛天也經歷了漫長的演變過程，其內涵愈加深刻，作用也從單一轉向了多元化。

飛天藝術成型初期是為了佛教在傳經送道的過程中便于“教化”民眾，適用于更多層次的受眾。在漫長的演變過程中，飛天中投射了更多中國人的精神需求，能夠囊括中國人更高的心靈之美的精神境界。飛天藝術的形體婀娜而優雅，姿態超凡脫俗，獨具美感，其人物神態雍容特異，衣裙翩然翻飛，與古代世俗迥異，體現出的是一種更超然、更具有神性的理想美，觀之令人想象無窮。這并非說飛天是脫離人民生活實際的，恰恰相反，飛天是現實生活的美好映射。

結合文獻資料可以發現，飛天的藝術造型隨著時代更替和人民欣賞水平的逐漸推移，也會表現出較為明顯的時空性，是人民結合現實生活所展現出的理想投射。如西魏時期，西魏審美尚瘦弱，所以飛天“秀骨清像”，體態瘦削，身材曲線流暢纖細，臉部較為細長，形態飄逸，似能乘風而上。而到了崇尚豐腴美的唐朝，飛天呈現出典型的盛唐氣象。

眾所周知，唐朝中期是“萬邦來朝”的大國氣象，國力強大，國內外交流豐富，人民生活水平較高，能夠獲取的生產資料多，文化氣度也更加包容和自信。此時的飛天似傳說中楊貴妃一般“面圓體豐”，圓融飽滿，色澤艷麗，人體美更加突出，欣賞者都能感受到其傳遞的旺盛的生命力。然而，不論飛天形象如何變化，其不變的都是通過人像的形體美，來構筑一種具有生命美、力量美、動態美、舞蹈美的藝術形象。通過古代藝術工作者的巧奪天工，靜態的飛天仿佛具有了飛翔的節奏和韻律。飛天是我國古代人體造型藝術的大成，其傳遞的是一種來自靈魂的，自由奔放、熱情如火的生命精神。

飛天藝術最珍貴的地方，就是它利用世俗藝術對超凡境界的完美概括。飛天藝術是扎根于現實生活的，但它傳遞的精神價值是超越了現實生活的，高于現實的精神境界，時至今日，又用于反哺現實藝術。

飛天的形態和精神內涵絕不流俗，可以說，它是世俗性與高雅藝術的結合，庸俗藝術、低俗藝術完全不能與其比擬。同樣，飛天的創作精神也是現代藝術設計工作者需要深刻認識的精神寶藏，要讓設計成為藝術，發揮其審美作用與實用作用，除了要符合當代積極健康的審美價值，乃至引導審美風向外，還需要提升其傳播價值，讓其被大眾接納、自主傳播，同時引導大眾形而上的審美觀念，傳遞高品質、深內涵的藝術觀念。

四、結語

綜上所述，飛天藝術并非簡單的繪畫藝術、雕塑藝術，它身上沉淀著厚重的傳統文化底蘊，歷久彌新。民族的就是世界的。在全球經濟浪潮、科技浪潮的影響下，文化社會也愈加融合，國內外文化交流大大加深，我國傳統藝術要在世界藝術之林中立于不敗之地，就需要挖掘傳統藝術中古老而蓬勃的生命力，將之與現代藝術相結合，構筑古為今用的藝術氛圍。

飛天藝術作為中國傳統藝術中的上乘佳作，今后勢必發揮出更大的作用，成為設計工作者的藝術寶庫，讓現代設計藝術煥發出更加奪目的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