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楊麗萍導演的舞臺劇《平潭映象》正在為期兩年的亞洲巡演中。該劇是近兩年中網絡討論話題度較高的作品,它能否續寫楊氏“映象”系列的成功,成為大眾喜愛的文化產品,并在民俗文化的傳承與創造性開發方面提供經驗,是在觀劇之后引起思考的最主要的問題。
關鍵詞:平潭映象;舞臺劇;民俗文化;舞蹈語匯
《平潭映象》是楊麗萍繼《云南映象》《黃山映象》之后推出的“映象”系列的第三部大型舞臺劇,也是她個人首部海洋題材作品,展現了人類“與海為伴,向海而生”的拼搏和包容精神。[1]該劇于2017年在北京舉行首發儀式,之后便開啟了為期兩年的亞洲巡演,并擬于2020年落戶平潭國際演藝中心。2019年以來,該劇的宣傳片以其充滿奇幻色彩的浪漫主義風格在網絡上廣泛傳播,引起了眾多觀眾的興趣。自7月10日在貴陽觀看演出之后,深感此劇在民俗文化的開發、舞蹈語匯的創造、多媒體手段與表演的結合等方面有一些值得創作者們注意并借鑒的地方。
一、高辨識度的文化要素
《平潭映象》最有吸引力的無疑是動搖心魄的視聽體驗:帶龍巡游,與麒麟共舞,使得男女主人公的登場具有了標志性的視覺符號;在風浪中行船,在劍戟的叢林中對敵作戰,舞蹈與場景的結合增強了肢體動作的表現力;傀儡劇團演員身上的牽引線指向深不可測的后臺空間,高度驚人的神像逆光走來,都是極具視覺沖擊力的段落。尤其在技術手段上,3D全息投影使觀眾沉浸到一個個充滿夢幻色彩的場景中:波濤洶涌的大海、豐收時在甲板上跳躍的魚群、陸續點亮并飛上夜空的天燈,虛實結合,引人入勝。尾聲時王船駛來,媽祖登場,空靈而震撼的歌聲響徹劇場,所有的觀眾都為之動容。這樣的視聽體驗,構筑了氣魄宏大色彩瑰麗的神秘意境,被媒體總結為楊麗萍特有的“東方美學”。
但該劇最值得稱道的,應該是其文化核心。《平潭映象》的主要情節是講述海壇先民“君山王”與海的女兒“平潭藍”,二人在美麗的平潭相識、相戀,帶領民眾扎根海島、抵御自然災害,反抗外敵入侵,并最終在媽祖協助下驅趕外敵的故事。這部劇以福建平潭為代表的閩臺地區的自然景觀與人文風情為背景。劇中展現的殼丘頭文化、鼓樂、閩腔、傀儡戲、黑頭獅、拍胸舞、藤牌操、巡轎、城隍文化、媽祖信仰、八家將與龍王三太子等具有高辨識度的海洋文化要素,使廣大的內陸觀眾耳目一新,也使閩臺觀眾重新認識了地方文化。
從2004年的《云南映象》開始,楊麗萍的“映象”系列的突出特色,就是對民俗文化的創造性開發。海洋文化本身就是中國戲劇中較為少見的表現領域,沿海居民在長期的生產生活中積累的生活經驗,在險惡的海洋環境中磨煉出的頑強拼搏的精神,滋養出獨特的民俗民風,也是“平潭映象”的題材來源。全劇四幕共14個篇章,每一幕都帶有鮮明的平潭印記。從“戰臺風”到“趕鴨子”,代表著在驚濤駭浪中向海而生,在與海為伴中安居樂業,這是閩臺人民日常的生活規律。平潭的非物質文化遺產“藤牌操”,古閩越族的舞蹈遺存“拍胸舞”,幾近失傳的“黑頭獅”,都借助此劇得以傳播,有了繼續生存的空間??梢哉f,《平潭映象》是閩臺文化面向世界的又一契機,這樣的舞臺劇作品具有市場開發與文化傳承的雙重價值。
二、“多面人”應該是個怎樣的存在
“多面人”這個角色很難不讓人聯想到宮崎駿《天空之城》中的“無臉人”。從“無”到“多”,其實都是人類自身境況的某種映射。據說這個人物來自于當地古老的神話故事,但是在編導者眼中,這個戴著多重面具生活的角色也是現代人的真實寫照。[2]“多面人”的特點在于以“多”生“一”,以“有”為“無”。從人物的形象設計來看,他全身都是代表喜、怒、哀、樂等各種情緒的面具,可以隨時替換臉上的表情,如他在劇中自夸:“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但他的真實面目卻被隱藏起來。在看到海報和宣傳片段的時候,可能會推測這是一個可以打破常規動作、靈活運用身體各關節表現不同情緒的舞蹈形象。但是實際上,“多面人”在劇中更多表現為一個功能性的角色。從個人的觀劇體驗來看,“多面人”的角色功能其實略顯尷尬。他不僅需要介紹并引出人物、解說劇情,還要在男女主人公相愛、外敵入侵等重要場次里奔走于舞臺之上,而其實這幾場戲里即使沒有他,也不會對情節或舞臺表現力有任何影響,他徹底淪為了陪襯。
這種兼有劇中人和劇外人身份的角色,在中國古代戲劇中曾經長期存在,如傳奇中的“副末開場”。此類角色的存在,可以看作是敘事體的說唱藝術向代言體的戲劇藝術轉化過程中,尚未完全褪去說唱痕跡的體現。而在現今的舞臺劇中,還依賴這樣的角色來引導觀眾理解劇情并推動發展,就略顯失當。在一部以舞蹈為主要手段的舞臺劇中,出現這樣一個依賴語言才得以表現的角色本身就很突兀。這個角色過多的旁白和解說,將本應用舞臺內容呈現、靠觀眾理解的雙向交流變為了單向的灌輸,在某種程度上也降低了觀劇的愉悅感。更不要說“多面人”的閩語要依賴字幕才能被完全理解,強行分離了觀眾在看戲時的視覺焦點?!短炜罩恰返摹盁o臉人”雖然一言不發,但也“盡得風流”,給觀眾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相比較而言,可以說話還能舞蹈的“多面人”,其自身應當就有可以發掘的形象潛力,編導應該考慮不要再讓他“尬聊”和“跑龍套”了。
三、舞蹈語匯與舞臺效果之間的取舍
楊麗萍是國內知名度最高、最受人關注的女舞蹈家之一,她的孔雀舞曾經完美地用身體演繹了孔雀的生命靈性,可以說,她對舞蹈語匯的掌握絕對是一流的。在《平潭映象》的編舞中也可以看到,平潭藍和麒麟的舞蹈,王子和平潭藍的雙人舞,都是極富華彩的段落。但有時為了表現特定內容,舞蹈卻讓位給了服裝。例如,劇中從當地建筑“石頭厝”中提煉出了舞蹈元素,設計了“石墻與海浪的共同記憶”這樣的舞蹈段落。但為了模擬“石頭厝”,演員穿著寬大而臃腫的服裝,行動都很難有美感,更不用說舞蹈了。舞蹈與服裝的關系應該是相互成就,舞蹈展現服裝通過精巧設計與材料選擇所蘊含的動態美,服裝則使舞蹈的表現力得以擴張和延伸?!短禊Z湖》中公主變化的天鵝,外在的表現只有潔白的紗裙和暗示天鵝形象的頭飾,而使天鵝形象變得豐滿的,則是舞者手臂與頭頸的動作所模擬出的體態。沒有哪個設計者會把“維密”走秀中的大翅膀強加在《天鵝湖》的舞者身上以求“形似”。綜觀《平潭映象》,舞蹈段落中演員受服裝牽制的地方不止一兩處,繁復的服裝也影響了群舞段落中演員動作的一致性。就連劇中標志性的白龍,其形象依靠多名舞者用手臂前后相連組成龍身,這樣的服裝設計,有時也使龍的舞動顯得不夠靈動。
服裝與道具本來是戲劇的重要組成部分。服裝在動態與靜態時營造的舞臺形象,身著服裝的演員的舞蹈動作與在臺上的行動路線,包括道具與打光的配合,都會以不同方式來構造舞臺空間。因此,演員的服裝設計,在舞蹈語匯和舞臺效果之間應該有所取舍。在舞蹈段落中不應喧賓奪主,在舞臺空間的呈現上也應該有更豐富的層次。
當然,雖然有一些不足之處,依然可以預見《平潭映象》將成為近幾年中現象級的舞臺劇作品。立足民族文化根源,將“原生態”的民俗歌舞元素衍生為創新的文化產品,這是楊麗萍自《云南映象》起開創的成功之路,希望《平潭映象》經過內容的精煉與細節的完善能走得更遠。
參考文獻:
[1]陶雷,崔曉東,賈雷.舞臺劇《平潭映象》的舞美/服裝/造型設計[J].演藝科技,2018(06):70-73.
[2]李碩.根脈綿延,傳統中映照出現代魅力[N].文匯報,2018-07-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