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文化振興是鄉村振興之魂,鄉村文化自信是鄉村文化振興之根本。從文化社會學的視角看,鄉村文化危機具有多重表現形式并產生了諸多不良影響。因此,應以四種鄉村文化內生情感(鄉愁、鄉情、情緣、鄉風)為導向,以鄉村文化系統分層(感知層、整合層、沖突層、交往層)為路徑,以四種文化動力機制(安全機制——信任機制——認同機制——表達機制)為內容,重構鄉村文化自信,為新時代的鄉村文化治理及鄉村振興戰略提供強大的精神動力。
關鍵詞:鄉村振興;文化危機;文化自信;文化重構
中圖分類號:F320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2-7408(2019)04-0067-07
作者簡介:馬新妍(1982-),女,回族,山東莘縣人,廈門工學院副教授,主要從事思想政治教育理論與實踐研究。一、新時代的鄉村振興與文化自信
(一)風險文化背景下的鄉村振興
黨的十九大報告首次提出“實施鄉村振興戰略”,明確指出堅持農業農村優先發展是新時代的緊迫任務。當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踏上了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新征程,但我們仍然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要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農村農業是短板,城鄉之間、地區之間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狀態是目前的主要矛盾所在。因此,我們要不忘初心、居安思危,從農村的現實出發、從農民的實際需求出發,認真做好“三農”工作,逐步縮小城鄉差距,穩步推進鄉村振興。
從現實國情來看,我國在步入新時代的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步入了風險社會。1986年,烏爾里希·貝克提出風險社會理論,從社會學視角反思現代性所引發的高風險現象,從而說明西方經濟發達的社會仍然有著自身難以治理的社會風險[1]。風險社會是生產力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特定產物,它與技術變革密切相關,近年來隨著我國現代化程度的提高,社會風險也在逐漸增多,現代性的增強不可避免地導致了城鄉差距的拉大和鄉村風險的產生。目前鄉村風險表現為傳統的風險有增無減,而現代性的風險層出不窮, 全球風險與國內風險、城鎮與鄉村風險相互交織、形成共振,社會結構張力不斷增強,對鄉村振興戰略的實施構成嚴峻挑戰。鄉村風險的現實性后果是鄉村危機,鄉村風險一旦點燃,便會引發“連鎖反應”,鄉村風險與社會矛盾相互交織、重疊,轉化為鄉村危機的可能性越來越大。在眾多的鄉村風險中,文化風險是其根本,文化風險的發展結果便是文化危機。拉什認為文化風險是社會風險的主要來源,風險社會之后是風險文化的來臨,在風險文化時代,通過習俗、道德、倫理、價值、理念等進行社會治理比制度更加有效。習近平總書記在十三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上提出“五個鄉村振興”的科學論斷,指出要從產業振興、人才振興、文化振興、生態振興、組織振興5個方面系統推進鄉村振興戰略[2],其中文化振興是靈魂,而其它振興是基礎和保障,可見,文化是鄉村振興最強大的精神動力。
(二)鄉村文化危機與文化自信的內在邏輯
習近平指出:“文化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靈魂。無論哪一個國家、哪一個民族,如果不珍惜自己的思想文化,丟掉了思想文化這個靈魂,這個國家、這個民族是立不起來的。”[3]鄉村是華夏文明之根,鄉村文化是實現民族復興的自信之根,鄉村必須以自身的文化為立足之本,才能有效地應對制度性的風險與危機。十九大將文化自信作為文化強國的重要戰略,這是新時代所賦予的重要歷史使命。文化自信是鄉村振興中最基本、最深沉、最持久的力量,沒有高度的鄉村文化自信,就沒有鄉村的繁榮發展和鄉村文明的復興 [4]。當前要建構起鄉村文化自信就需要從鄉村文化危機這一源頭抓起,只有高效地化解鄉村文化危機,才能牢固樹立鄉村文化自信。
1.鄉村文化危機消解了鄉村文化自信。文化危機是文化風險的災難性后果,必然對文化自信的建立構成嚴重威脅。當前農村的文化危機使鄉村文化呈現出脆弱性、邊緣化和虛無主義,其本質是自信的缺乏和主體性的迷失,造成文化自信的消解。首先,鄉村文化危機引發文化的脆弱性。文化危機是文化遭受潛在威脅和破壞的現實性后果[5],它必然引發鄉村文化系統的紊亂,嚴重時引發系統的中止或癱瘓。所謂脆弱性是指文化系統對風險干擾要素的敏感性,以及面對干擾時系統整體協調與控制力下降的表現[6]。文化危機造成文化的損害性,使文化系統呈現出易損性和不穩定性。其次,鄉村文化危機引發文化的邊緣化。伴隨著科技革命的發展,現代性的思維方式和價值理念對農村傳統的價值體系造成了巨大沖擊,在塑造城市文明和大規模的現代化進程中,鄉村文化越來越被邊緣化。再次,全球化的制度危機、生態危機與鄉土中國內生性危機產生疊加效應,使得中國農村成為危機轉嫁的載體[7],許多鄉村被整體搬遷或面臨消失,隨之可能將是鄉村文化的消亡,鄉村文化面臨虛無化的危機。因此,鄉村文化危機嚴重阻礙了鄉村文化自信的建構。
2.文化自信是化解鄉村文化危機的根本路徑。文化自信的建構有利于鄉村文化危機的化解,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第一,文化自信保持了鄉村文化的完整性。自信的文化必然是屬于鄉土中國完整的文化形態,它不是城市與鄉村文化的簡單“復制”和“拼貼”[8],它是鄉村文化理念、價值觀和生存方式的整體性呈現,這是在經歷時代的洗禮和沉淀后,鄉村文化以更加完整和獨立的姿態在新時代的重新綻放。第二,文化自信夯實了文化的內涵,使得鄉村文化不再虛無。自信的文化必然是有內涵的鄉土文明,它體現了鄉村文化的鮮明個性和獨特魅力。自信的鄉村文化必然有著中國特色的鄉土意蘊,它展現了中華民族自力更生、自強不息、艱苦奮斗、頑強拼搏的秉性,是祖祖輩輩鄉土文明的精神傳承。第三,文化自信體現了鄉村文化的自覺與重構。自信的文化必然是自覺和自我創新的文化,費孝通先生曾說過,生活在文化歷史圈子的人對其文化要有自知之明[8],文化自覺就是對文化的自我反思、自我反省和自我創建的過程。鄉村文化自覺是一個艱難的文化重構過程,它需要在審視、認可和理解鄉土文化的基礎上,秉持自我批判的精神對文化進行傳承弘揚、合理揚棄與融合創新,它體現了鄉土文化的博大胸襟和包容氣度。
二、鄉村文化危機的表現形式
在風險文化和城市化的大背景下,鄉村文明逐漸衰敗,長期以來城鄉二元結構的對立造成了鄉村文化的嚴重危機,具體表現為四個方面:
(一)文化抽離中的安全危機
隨著改革開放和城市化步伐的加快,城市以其獨特的誘惑像漩渦一樣肆意侵蝕著鄉村文明,將鄉村文化從鄉土場域中抽離出來[9]51-60。所謂鄉村文化安全是指保持鄉土文化的主流價值體系、思想觀念、風俗習慣、宗教傳統、意識形態等免受外來力量的侵犯、巔覆和破壞,保持鄉村文化的完整性與獨立性。在現代化的進程中,城市文化對鄉村文化的牽引和抽離,造成了嚴重的文化安全危機,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第一,文化資源的抽離。過度的城市化導致農村大量的土地、農田和村莊被征用和開發,水土流失和荒漠化現象嚴重,農民失去了賴以生存的最根本的文化資源——土地,成為失地農民,這會進一步引發深層次的社會矛盾。由于工業化的侵蝕直接逼近村莊,為了轉移城市的風險,農村成為環境污染的重災區,這使原本空虛的鄉村文化雪上加霜。第二,文化產業的抽離。由于土地的荒蕪,加之政策的滯后和鄉村基礎組織管理的渙散,村民對農業生產的積極性大大降低,鄉村最基本的產業——農業,發展緩慢。長期以來粗放型的生存方式使得鄉村的各種資源難以達到有效配置,加之外來商業化、資本化的沖擊,本地的草根經濟難以得到扶持和發展,造成了農村產業的離散。第三,文化主體的抽離。農民是農村文化的主體,受城市化的影響,農村大量的精壯勞動力常年在城市打工,農村只剩下婦女、兒童、老人,造成農村人力資源和文化精英的抽離[10]。城市化的最終結果是農民市民化,但農民想要避免被城市排斥,真正獲得接納和認同,其付出的代價也是巨大的。隨著文化主體的抽離,鄉村文化呈現出空心化的狀態。
(二)文化斷裂中的信任危機
鄉村文化的斷裂是伴隨著鄉村傳統文化與生活方式的瓦解而產生的。斷裂的鄉土文明喪失了內在凝聚力,造成傳統價值觀的缺席,主要表現就是信任危機。信任是構建和諧鄉土關系的重要紐帶,是農民面對未來可能發生的不確定性的策略選擇,也是規避風險和危機的有效方法。鄉村文化信任是鄉土社會的規則信任系統的總稱,是一種信任文化,它包括人際交往信任、鄉村制度信任、倫理規范信任以及價值觀念信任等等。目前鄉村文化的信任危機主要表現為金錢拜物教、倫理道德的缺席和信仰缺失三個方面。
首先,鄉村的人際信任讓位于金錢拜物教。鄉村人際信任是村民在相互交往過程中產生的可以信賴的行為模式,是通過樸素的道德情感建立起來的一種信任文化。受市場經濟的影響,鄉村的傳統文化秩序開始解體,人與人之間的信任體系被打破,金錢和利益成為人與人之間相互聯系的紐帶。鄉村落后的面貌使得農民一味求富的心理存在明顯的功利主義傾向,很多時候金錢蓋過了親情。其次,鄉村倫理道德的缺席進一步加劇了信任危機。在金錢拜物教的驅使下,鄉村社會的傳統美德在逐漸喪失,誠實守信、溫良恭儉讓的淳樸鄉風逐漸退化,隨之而來的是家庭失和、鄰里失信和倫理失范。再次,農民文化信仰的缺失造成鄉村整體價值觀體系的虛無和混亂[11]。隨著城鄉差距的擴大和商品化、市場化的沖擊,鄉村的主流價值體系開始瓦解,享樂主義和消費主義在農村盛行。文化的斷裂讓農民陷入道德兩難的境地,一些人精神世界空虛和貧乏,對未來沒有任何規劃;他們既不堅守祖輩們的信仰和傳統習俗,又不能完全接受現代性的價值理念,缺乏理想、信仰的支撐使鄉村價值體系呈現出前所未有的虛無和混亂。
(三)文化隔閡中的認同危機
所謂文化認同是指個人之間或個人與群體之間對于本土文化的思想觀念、價值理念所持有傾向性的共識與接受。鄉村文化認同是農民對鄉土文化的確認與接受,是對鄉村生活方式、文化行為、思維模式的認可與遵守[9]53-57。正如費孝通所說,文化認同是鄉村社會得以有序運行的重要基礎,文化認同的缺乏主要源于人與人之間以及個人與群體之間的文化隔閡[12]。當前的鄉村社會,人與人之間、個人與家庭之間、代際之間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文化隔閡,造成鄉村文化認同的危機,主要表現為:
首先,“去農文化”在鄉村已經深入內心。城鄉二元結構使城鄉差距不斷擴大,造成了城市文明對鄉村社會的侵蝕。城市文化以勝利者姿態向鄉村強勢輸灌著自己的文明理念,不斷地解構鄉土社會的生活方式和價值觀念。在國人心中,城市是文明的發源,而農村則是貧窮與落后的代名詞,城里人是高貴的,而農民則是身份卑微的象征。這樣的“去農文化”已經根深蒂固,甚至農村人自己都看不起自己,逃離鄉村似乎成為改變農村人命運的唯一選擇。其次,差序格局遭受挑戰,地域與血緣認同被打破。費孝通認為,鄉土社會中的差序格局是以血緣與地域認同為紐帶而建立起來的熟人社會,它是中國鄉村社會繼替和社會穩定的重要力量[13]。改革開放后,城市化和工業化抽離了大量農村資本,農民紛紛奔向城市打工,成為農民工;農家子弟則通過讀書跳出農門,在城市定居。鄉村的熟人社會被打破,血緣與地緣認同削弱,鄉土社會親密而濃厚的人際網絡已經變得不再那么明顯。很多在城市打拼的鄉村人,再也無法在農村找到認同和歸宿感,鄉村文化逐漸失去了自身的聚合力。再次,少數民族鄉村文化認同的缺乏。我國少數民族鄉村在長期的社會生活中形成了本民族所獨有文化的符號體系,各民族在文化交流和碰撞過程中既保留了自身的文化信仰、語言體系,又形成了共同的文化特質即“多元一體”的文化格局。城市化對我國少數民族文化體系的影響也是巨大的,少數民族文化的生存空間受到擠壓。面對市場化的沖擊,少數民族村落在保護民族遺產、傳承傳統文化與發展鄉村經濟、適應現代市場之間產生了認同困惑和選擇困難,造成民族文化的認同危機。
(四)文化阻斷中的表達危機
文化表達是文化內在功能的體現,鄉村文化表達是農民在相互交往、交流和互動過程中所體現出來的一種行為方式。由于農村缺乏城市那樣豐富的物質基礎和制度環境,加之受時空和地域的局限,鄉村的文化傳播受到阻斷,導致了文化表達的危機。現階段鄉村文化表達的危機主要體現為文化表達的不暢,文化傳播的失范以及本土文化表達的缺失。首先,文化表達的不暢讓古老的鄉村文明難以傳承。受都市強勢文化的沖擊和現代化傳播手段的普及,鄉村很多的手工、技藝、戲曲等非物質文化遺產后繼無人,漸漸被遺忘。鄉村非物質文化遺產是鄉土情結和情感的結晶,是鄉土文明得以延續的寶貴資源,由于文化表達的不暢,現在的鄉村年輕人對非物質文化的概念已日漸模糊,鄉土的文化血脈難以延續。其次,文化傳播的失范容易滋生愚昧落后的思想。所謂文化傳播失范是指文化傳播的不真實性和虛假性。受地域阻隔,鄉村的文化傳播單一又閉塞,尤其在廣大偏遠農村,物質生活簡單、人際交往封閉,農民對科學文化思想的接受較為緩慢,這為封建迷信的盛行提供了土壤。近年來,許多農村地區的封建迷信思想又有復燃的跡象,一旦文化傳播失范,便會謠言四起,易滋生恐慌暴力事件,嚴重影響了鄉村社會的穩定。再次,本土文化表達的缺失使文化失去了鄉土的味道。近年來,真正反映鄉土文化題材的作品越來越少,受城市文化的影響,鄉村文化也開始熱衷于快餐化和消費主義,這樣的文化表達只能使鄉村文化失去賴以依存的鄉土底蘊,從而迷失方向。都市文化并不能滿足農民真實的文化需求,更不能使其從內心產生共鳴,被動接受城市文化的嫁接,只能讓農民的精神世界更加迷茫。
三、化解鄉村文化危機、重構鄉村文化自信的路徑思考
鄉土文化的衰敗是伴隨著城鄉文化二元對立的結構而產生的。在商業文化的強勢沖擊下,鄉村文化被解構得支離破碎,鄉村人的精神家園無處安放。當前鄉村文化危機重重,要想化解鄉土文化的危機,必須立足鄉土文化本身,重構鄉村文化的自信。鄉村文化自信的重構是一項長期的系統工程,它是在尚未徹底破壞的鄉村文化基礎上對現存的鄉土文化有機體進行繼承、揚棄、融合、創新的重構過程,它既能滿足農民切實的鄉村文化需求,又符合鄉村文化的時代發展規律,是根植于農村這片土地而建立起來的文化自信共同體。筆者認為,新時代的鄉村文化自信共同體必須以鄉村作為“文化場域”,以現代化農業作為主要文化資源,以新型職業農民作為文化主體、以完善的惠農制度作為重要保障,來重構鄉村文化自信。
重構鄉村文化自信的過程也是化解鄉土文化危機的過程,筆者通過文化社會學分析視角,從文化內生機制中的“鄉愁、鄉情、鄉緣、鄉風”出發,以四種文化分層(感知層——整合層——沖突層——交往層)為路徑,以四種文化訴求(安全——信任——認同——表達)為導向;以鄉村文化動力機制(文化安全機制——文化信任機制——文化認同機制——文化表達機制)為內容,來建構新時代的鄉村文化自信體系(如圖1),其中文化安全是前提,文化信任是基礎,文化認同是核心,文化表達是手段,文化自信是最終目標,從而更能體現新時代鄉村文化的聚合力、感染力以及鄉土魅力和時代張力。
圖1 鄉村文化自信體系(一)化解鄉愁——建構鄉村文化安全機制
文化安全是鄉村文化自信的前提,文化安全機制可以化解鄉愁,消除鄉村的危機感,避免外來文化的排斥和侵蝕。建構鄉村文化安全感需要文化感知層的調適。
1.鄉愁的化解與鄉村文化感知層的調適。鄉愁是對鄉土的眷念之情,是對故土的情感寄托和思念,自身安全受到威脅的鄉村文化正逐漸喪失鄉土文化的淳樸本真,讓游子們徒增鄉愁。化解鄉愁需要增強鄉土文化的安全感,保護文化的完整性,阻止外來強勢文化的入侵和破壞。所謂文化安全感是文化感知層對文化危機的一種心理感受,是對文化安全可能導致的危害性后果所表現出的緊張和不適。鄉村文化安全是指村民對鄉土文化遭受破壞而產生的焦慮與不安的緊張情緒,這種缺乏安全感的消極情緒具有傳射性,它會在特定的鄉土時空傳播和擴散,引發村民群體性的壓力和焦慮。在鄉土社會的文化場域中,一旦焦慮演變成群體性恐慌,便會造成文化聚合力的下降,使村民對鄉村文化整體喪失信心。鄉村文化感知是社會心理對鄉土社會客觀存在的主觀反映,它體現了村民對鄉村文化系統的整體心理認知狀態。鄉村文化感知層的首要訴求就是文化安全,馬斯洛認為安全感是滿足需求而產生的[14],文化安全感的缺乏,需要文化感知層的調適。缺乏安全感的鄉村文化會讓村民普遍感到受挫感,進而漠視、排斥鄉村文化的核心價值體系,也給城市文化的入侵提供了便利條件。鄉村文化安全危機是文化感知層失調所引發的,完備的文化感知系統具有適度的識別和判斷文化風險的能力和穩定的文化傳播機制,它可以準確、真實感知和傳遞文化,避免謠言與恐慌的產生[15]。化解鄉愁、維護鄉村文化安全需要加強鄉村文化感知層的調適。
2.建構鄉村文化安全機制。首先,要維護鄉土文化的完整性。鄉村文化自信的建構是一項綜合系統,不能僅僅停留在狹義文化價值層面。鄉村文化安全危機源于土地、人才和產業的文化抽離,我們需要從整個文化系統場域(農村資源、人力、產業、政策)的完備建構中來維護鄉村文化的完整性,提升鄉村文化自信的底氣。可以從以下三個方面來入手:一是保護土地和環境資源。土地是鄉村最基本的資源,也是鄉村文化自信的物質基礎。工業化造成土地的抽離和鄉村環境的破壞,只有保護好土地和環境、堅持綠色發展,才能為鄉村文化自信提供永久的生命力。二是發展鄉村經濟,為鄉村文化自信提供產業支撐。當前要進一步推進農業的規模化和現代化,加強農村生產要素的優化配置、增強科技創新,促進鄉村第一二三產業的融合發展。農業強,則鄉村美,農村富,則文化才能自信。三是培育新型職業農民,增強文化自信的主體力量。新時代的職業農民經歷了改革開放的催發、市場經濟的磨練、社會大學的哺育,他們思想解放、觀念更新,擺脫了小農經濟思想,是鄉村文化自信的主力軍[16]。他們一些人外出時是打工者,返鄉時成為創業者,他們有能力、有想法、懂技術、會管理,因此,要培育本土的新型職業農民,積極扶持本地的“草根經濟”,要大力引導優秀的職業農民返鄉創業,實現“金鳳還巢”。其次,要嘗試建立鄉村文化安全預警機制[17]。鄉村文化預警是維護鄉土文化安全、應對鄉村文化危機的重要制度保障。“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目前我國在文化預警方面比較薄弱,還沒有建立起完整的文化狀況評估系統和預警指標體系,不能識別出當前文化安全的風險等級。我們需要在鄉村范圍內搜集文化安全信息和數據,建立一套適用于鄉土安全文化預警的指標體系,定期進行文化安全風險的測評、評估和趨勢分析。此外,還要保持鄉村文化的獨立性,增強鄉土文化的凝聚力,增進村民之間的文化共識。制定長遠的鄉村文化安全的發展戰略,使鄉土社會的文化形態、價值觀念和風俗習慣免于都市文化的侵蝕和破壞。要抵制住市場化的誘惑,保持鄉土文化的獨特品味,營造經濟發展與鄉村文化創新的良性互動。
(二)凝聚鄉情——建構鄉村文化信任機制
信任是建構鄉村文化自信的基礎,缺乏信任感的鄉村文化是無法建立文化自信的,建構鄉土文化信任機制需要文化整合層的“維模”(模式維持)。
1.鄉情的凝聚與文化整合層的“維模”。鄉村信任的缺失使得淳樸的鄉情無法凝結,鄉村樸素的道德情感被人們遺忘,鄉土文化的斷裂需要文化整合層的“維模”。信任具有社會整合的功能,它是社會系統得以有效整合的紐帶,鄉村文化信任是文化整合層“維模”的基本媒介,它可以維護文化整合層內部模式的穩定性,保持鄉村文化系統的可持續運作,應對外部不確定性的文化危機。“維模”即“潛在模式的維持”[18],在文化系統暫停或修復期間,其原有的價值觀念和規范準則能夠被很好地保存下來,以保障系統恢復運行后正常功能的發揮。所謂鄉村文化“維模”是指鄉土文化對于城市文化的一種自我保護功能。當都市文化有利于鄉土文化的發展時,文化便很容易融合在一起;當城市文化對鄉土文化構成威脅時,文化“維模”功能便發揮作用,抵制都市文化的侵蝕。信任是鄉村文化系統保持均衡和穩定運作的必要條件,它能夠將鄉土的倫理道德規范很好地保存和維持下來,維持鄉土社會的信任體系,緩解鄉村社會的人際關系,增強鄉村文化的凝聚力,促進鄉土社會的和諧穩定。
2.建構鄉村文化信任機制。信任對文化的整合分為三個層次,分別是:人際信任、制度信任和價值信任。建構良性的鄉村文化信任機制需要三者之間的相互協調和補充。首先,要重構鄉村道德體系,改善鄉村人際信任。要改變農民的金錢拜物教、功利主義和享樂主義之風,逐步挖掘鄉村傳統道德中的文化精髓,弘揚家庭美德和社會公德,營造尊老愛幼、互幫互助、和諧文明的鄉村人際關系。進一步完善村民自治制度,充分利用村委會的功能進行社會整合,加強鄉村人際間的親密溝通和社會互動,構建“道德親密型”[19]的鄉村鄰里關系,在道德實踐中凝聚鄉情,不斷增強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感。其次,建構鄉村制度信任體系,維護鄉村的社會秩序。建構鄉村文化制度信任是樹立鄉村文化自信的重要環節。我們要在基層組織中建章立制,將信任機制融入到鄉村制度結構的功能再塑中去,在鄉村范圍內建立統一規范的社會秩序,為鄉村制度的有效維護提供安全、信任的制度環境。要加強對鄉村組織的監督工作,設立村干部的自我約束機制,保證村組織制度運作的公開和透明,不斷增強村組織的公信力,維護鄉村管理的合法性和有效性。再次,樹立價值信任,將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融入鄉村。鄉村民眾文化信仰的缺失、精神世界的貧乏以及道德評價標準的混亂,就是由于缺乏核心價值觀的引導所造成的。當前我們需要將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融入到鄉村生活的方方面面,在實踐中逐步轉化為共同的情感認知和內心信念[20],將共產主義理想、社會主義信仰和鄉土倫理體系有機結合在一起,提升鄉土社會的整體道德水平。
(三)融合鄉緣——建構鄉村文化認同機制
1.鄉緣的融合與文化沖突層的疏導。鄉緣是基于鄉土地域或血緣關系而形成的情誼與緣分,它是鄉村文化認同的基礎。鄉緣無法融合所導致的鄉村文化認同危機,需要文化沖突層的疏導。由于城市化疏離了鄉緣中的血緣與地緣的認同,進而形成了鄉村文化認同的差異。鄉村文化認同的缺乏表現為不同群體對鄉土文化的認同度普遍較低,鄉村社會成員無法擁有共同的文化理念、價值信仰和行動取向,嚴重時會造成文化沖突層的強烈排斥和對抗[21]。受市場化的沖擊,由鄉緣凝聚而成的封閉的熟人社會被打破,以人治為基礎的鄉村宗族勢力受到削弱,而現有的鄉村民主法制還沒有建立健全,加之鄉村倫理道德的缺席,造成鄉村整體凝聚力的下降。鄉土文化認同的缺失需要文化沖突層的疏導和整合,由于文化認同的缺乏,近年來鄉村淪為眾多勢力博弈的場所,鄉村暴力和社會矛盾不斷涌現,嚴重影響了鄉村社會的穩定。文化沖突的疏導是一個長期過程,它能消除鄉村文化認同障礙、防范文化風險、避免文化排斥、遏制文化對抗。由于鄉村不同群體間文化觀念的不同、文化認知的差異與多元化,鄉村文化沖突層會表現出不協調、緊張、失調的現象,但只要不影響鄉村整體文化系統的正常運行、不表現出強烈的對抗性,都是可以通過文化沖突層的疏導來緩和或化解的。
2.建構鄉村文化認同機制。首先,要加強鄉村不同群體間的文化認同。鄉村精英、村干部和村民是鄉土社會的主要文化群體。鄉村精英大量地往城市輸出,造成他們對鄉村文化的漠視態度以及文化身份認同的困境。因此,村干部要主動成為鄉村文化振興的組織者與實踐者,積極營造鄉村文化認同的良好氛圍,消除外出打工者的思想顧慮,鼓勵年輕人回鄉發展。同時,要保護好留守村民中的老幼病殘等弱勢群體,增強他們的歸屬感和認同感。尤其是鄉村的留守兒童,他們的文化認知還不成熟,加之親情的缺失使他們從內心對鄉土文化產生了排斥和否定。所以,要幫助留守兒童樹立鄉村文化認同感,增強他們的文化自信心和自豪感。其次,培育新型社會組織,促進鄉村文化的融合。近年來一些新的合作組織在農村不斷涌現。文藝隊、腰鼓隊、行業協會、志愿團體等這些看似初級的社會團體卻體現了新的價值理念和文化形態,一方面滿足了農民的文化需求,另一方面也加強了群體間的文化認同。因此,要培育和發展鄉村新型社會組織,通過團體的凝聚力促成社會組織創新,將鄉土文化要素有效地激活,推進現實鄉村倫理關系和文化認同的重構。再次,要促進少數民族鄉村的文化認同構建。我國少數民族鄉村大多是在偏遠的貧困地區,受到人口和地域的局限,加之市場化的沖擊,少數民族鄉村文化越來越被邊緣化,易引發文化沖突。亨廷頓認為,文化認同對于民族來說意義重大,它具有“天然”的穩定性[22]。因此,要開展少數民族鄉村文化的保護工作,系統整理和研究少數民族志,保持少數民族鄉村文化與新時代主流價值文化協同發展。
(四)重塑鄉風——建構鄉村文化表達機制
1.鄉風的重塑與文化交往層的協調。文化表達是鄉村文化的重要功能,文化表達是否通暢取決于鄉村文化交往層是否穩定和諧。哈貝馬斯認為,文化交往有目的性也有規范性,和諧的交往必然是理性的、文明的行為,它體現了鄉土社會共同的價值認同和規范遵守[23]。重塑文明的鄉風是鄉村振興之“魂”,是彰顯鄉村文化自信的力量源泉,它要求我們營造健康文明的生活方式和文化表達習慣,開展移風易俗行動,增強鄉村文化的文明表達功能。文化交往的重要訴求是文化表達,為了滿足表達需求,需要文化交往層的協調。隨著互聯網在鄉村的普及,鄉土社會現實人際交往網絡被打破,都市化的生活習慣和消費行為在鄉村虛擬空間滲透和蔓延,使鄉村文化表達呈現出消費主義、功利主義的市場化傾向。現階段,鄉村文化表達呈現出現實表達和虛擬表達失調的狀態,現實中文化表達渠道狹窄,不能很好地滿足農村多元化的文化訴求;虛擬社會中網絡交往邏輯和交往規范尚沒有健全,缺乏共同規則的監督和約束[24],呈現出表達自由化與非理性。因此,加強文化交往層的溝通與協調是當務之急。
2.建構通暢的文化表達機制。首先,我們要啟動鄉村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機制。鄉村非物質文化遺產是鄉村文化最原始的表達。可以采用“文化優先”原則,優先保護散落在民間的大量非物質文化遺產,采取果斷措施阻止過度商業開發和破壞文化遺產的行徑。要加大歷史文化村落的保護和修復工作,鼓勵民間組織和廣大村民參與到保護文化遺產行動中來,切實保護鄉村文化之根。同時進一步加強特色村莊的保護,深入發掘村落文化的內涵,避免盲目跟風,集聚鄉村文化特色產業,打造鄉村獨特的文化品牌。其次,加強鄉村文化教育,塑造良好德風。文化教育是文化表達科學化和理性化的重要途徑。要發揮鄉村學校的德育功能,將良好的家風家訓融入到學校的德育課程中去,提倡勤儉節約、反對鋪張浪費;倡導健康文明的文化交往行為,遏制鄉村賭博等惡習;樹立科學理念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念,抵制封建迷信等落后思想,推進家庭文明、鄰里和睦、社會和諧的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再次,創新文化表達形式,滿足鄉村文化多元化的需求。要合理利用現代化的手段(電視、網絡、媒體等),完善鄉村文化基礎設施建設,逐步推進文化講堂、農家書屋和文化廣場等工程,為農民參與文化表達提供便利的場所;要加強文化人才隊伍建設,用農民喜聞樂見的方式開展豐富多彩的鄉村文化活動,陶冶村民情操,提升他們的文化素養;要鼓勵進行扎根鄉村的文化創作,鑄就鄉土文化特色的精品,讓村民享受到原汁原味的鄉土文化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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