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馬過河”

劉慧

百草園“童心迷宮”旁長了一棵“造刺樹”。筆直的枝干上趴著一簇簇尖硬的刺，長短方向不一，鋒芒畢露，一副兇巴巴“別惹我”的樣子。從落戶到百草園起，它就這樣我行我素、兀自生長著，除了有點孤傲，跟一棵香樟樹、山白蠟沒什么兩樣，都是這兒的守法居民，沒聽說它和學生有過什么沖突。唯一的不同是，每年新生開學季，它總會招來一片驚呼，大家爭著給它起綽號，諸如“狼牙棒”“小刺猬”“冷面刺客”之類。此外，它就沒什么新聞了。

近日它卻成了“網紅”。剛剛過去的周末，學校承辦了江蘇省教育廳的一項大型展示活動，午后的暖陽下，數百位客人流連在“小徑分岔的花園”里，進行了一場以“遇見”為主題的美學散步。

客人們發現了它，它肆意的尖刺讓人驚詫。很自然地，大家聯想到它的鋒芒如何勾破了學生的衣服，又如何邪惡地刮傷學生柔嫩的手臂。大家緊鎖著眉頭，思索該如何懲治這棵有原罪的樹。

艾瑞德國際學校的一位老師的話與眾不同：這是一棵缺乏安全感的樹，那些尖刺，是它自我保護的姿勢。

是啊，它只是一棵特別的樹，尖銳是它的面孔，鋒芒是它的天性，這是它生活的理由，更是它進化的意義，所以它才叫“造刺樹”。若把這些尖刺削去，當學生問其名字時，該如何回答呢？它還有生命的身份證嗎？何況，植物有一種美德，其利器都是防御型的，而非進攻型的。

末了，客人們問我，我說，我們最初決定留下這棵樹，就是欣賞它的鋒芒，是為了呈現校園里的“萬物生長”，是想讓學生在好奇之后懂得敬畏，學會如何與鋒芒相處。

若把一處靜止的“危險”都連根拔除，學生又能從環境中學到什么呢？若連大自然都過度修飾，走出校門，他們又如何分辨并繞過那些來自四面八方、洶涌而至的惡意與險情？

網紅了一陣子的造刺樹又重歸平靜了，也許它壓根不知道這個插曲，依然躲在百草園的一隅，不言不語，看朝霞迎日暮，聆聽孩童的歡笑聲。

我聽說一個少年曾用一根竹竿，輕輕一撐，就落到了湖心小島上，他此行的目的，是為了解救一只被困在島上的野鴨。

他是挑釁危險的“勇士”嗎？不，他只是正常的孩子，積極的孩子。自由、好奇、奔跑、探險、探秘，乃其天賦，乃其天性。“小馬過河”的童話體驗，只有趟過河的孩子，才能真正體會，才能把它講好，講得生動而幸福。

一個褲腳從來沒有被河水濺濕過的童年是不完整的。如果我們總試圖把事物身上的刺都拔掉，把大自然里所有的鋒芒都磨光，那我們推薦給學生的世界不僅是殘缺的，而且是虛偽的。有時候，成人的某些擔憂是可恥的，是出于對責任的避讓;同時也是多余的，因為大自然會愛惜每一個孩子，兒童與大自然的友誼遠超過成人。

“過正常而積極的童年生活”，不是一條廣告語，它是我們的日常，是我們每一天的使命和承擔。激勵我們前行的，唯有你們的祝福和共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