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多藝
【摘 要】史傳傳統在20世紀的中國共產生過三次重要影響,第一次是在20、30年代,正是現代文學誕生的時間點,“五四”新文化運動的興起,中國現代第一篇白話文的出現,都讓人們再次把目光聚集于史傳傳統。因此,本文將以史傳傳統與中國現代小說的相通性展開淺論,重點將聚焦于《史記》和魯迅小說之間進行論析。
【關鍵詞】史傳傳統;中國現代小說;司馬遷;魯迅
我國史學已有3000多年源遠流長的歷史,在時間長河的洗煉中留下了眾多經典之作,構建這條長河是“在古代數千年史學發展中,經過無數史學家的探索、總結、繼承、發揚而逐漸形成的。它為民族所共識、為歷史家所弘揚,具有鮮明的時代精神、濃厚的民族傳統色彩和進步的學術規范。” [1]史傳文學的影響延綿至今,現代小說作為文學發展的一環,在書寫的思想、情感及技巧上都受其影響。可以說現代小說的發展離不開史傳傳統的影響,而魯迅作為現代小說的奠基者,更是深受史傳文學的熏陶。魯迅也曾稱譽《史記》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因此,可從史傳文學的代表《史記》,與以魯迅為代表的現代小說中,去探析史傳傳統對現代小說的影響,去找尋在歷史不同階段它們之間的相通性,以此重視史傳傳統在現代小說發展中承擔的重要地位。
一、深刻的思想性
《史書》即司馬遷開創的紀傳體在敘事功能上日漸發展,使其在中國史傳文學上具有崇高的地位,不僅體現在史學板塊,而且體現在文學板塊,如其中對于人物的刻畫,情節的安排組織等,直接影響到了中國文學敘事傳統,古代處于邊緣化的小說也受其影響,陳平原認為:“自司馬遷創立紀傳體,進一步發展歷史散文寫人敘事的藝術手法,史書也的確為小說描寫提供了可資借鑒的樣板。” [2]209-210
小說在現階段是一種很流行的文學體裁,但是在過去(古代)小說的地位極為卑賤,它處于“子部”的末流。直到明末清初,小說才一改過去卑微的地位,阿英曾對此定義:“晚晴小說 ,在中國小說史上,是一個最繁榮的時代。” [3]梁啟超也曾說:“中國于各種學問中,惟史學為最發達。史學在世界各國中,惟中國為最發達(二百年前,可云如此)。” [4]10由此可見,史學在中國文學的發展流變中有著重要的地位,中國現代小說的發展路程不可避免地會受其影響,其中最主要的便是思想上的影響。
魯迅在《拿來主義》中以“去其糟粕,取其精華”來表明自己對待文化的立場,同樣地,對待史記傳統同樣也需保持這種立場與態度。《史記》在思想上的深刻與創新,對現代小說的影響不言而喻,其中以鄉土小說為代表。魯迅是開鄉土寫作的大師,他的鄉土小說扎根于中國農村,他的創作于匕首投槍中批判農民的“愚昧”生活。20世紀20到30年代的這一批鄉土作家和魯迅一樣,他們于文墨中書寫鄉土,批判鄉土,無論是鄉土環境,還是大眾的看客心理。國民性批判是他們創作視野里時常出現的話題,像魯迅對封閉的未莊的書寫、王魯彥對陳四橋的冷漠表達、蹇先艾筆下落后的黔地等,都是麻木環境區域中愚昧民眾的體現。鄉村傳統文化的根基難以短時期消除,新興的文化難以落地,傳統的思想讓他們難以打開眼光去探尋外面的世界。這一類小說記錄了中國鄉土的生活,書寫了鄉村人民的精神圍困,因此這一類小說也是中國鄉土的縮影。
鄉土小說的代表魯迅對中國鄉土的認識,既有史傳傳統的內在影響,也有外在形式上的轉變,魯迅說:“我的取材,多采自病態社會的不幸的人們中,意思是在揭出病苦,引起療救的。” [5]526司馬遷寫《史記》,不僅是為了完成父親的遺愿,更是為了傳達自己獨特的見解,哪怕經歷宮刑這種身心的不堪酷刑,仍然不忘初心,魯迅在鄉土小說的創作中,也以“療救”作為寫作的最終目的。相同的責任感和使命感,讓魯迅和司馬遷走向了同樣的道路,希冀運用文學的力量記錄中國、改變中國。
與司馬遷一樣,魯迅一生遭遇了許多坎坷,人情冷暖自在心中。《史記》中可以明顯地感受到濃重的人性化色彩在魯迅的小說中也同樣存在。《史記》以記史為主,而歷史是很難通過文字真實再現的,因此在司馬遷人物的刻畫中,也滲透個人的態度與立場。同樣,魯迅的小說創作中也摻雜著自己的良苦用心,將自己對國民的認識通過諷刺的文字傳達,沉入歷史的書寫,思想的獨立與堅定,讓魯迅的小說直刺國民精神。文字成為了魯迅最堅實的后盾,魯迅的怒其不爭,透過廣闊的鄉土得展現,如《故鄉》中創作的悲涼,《社戲》描寫后的震動,《祝福》揭露的慘淡,都是魯迅的言外之意。
二、濃烈的家國情懷
司馬遷在創作《史記》時,吸收了前人對家國的看法,將中華土地分為六個地區寫作,其中既有宏觀上的民族發展總結,也有微觀上的民族發展記錄和分析。史書萬卷,字里行間都是家國二字,魯迅的作品當中,家國也占據這核心位置,家國是他們內心共同的寄托之所。
司馬遷所處的時代讓他自覺地承擔起了歷史責任,在史料中選取具有代表性的事件,在歷史的演變中尋找規則,以期對后世有所啟發。與司馬遷一樣,魯迅所處的也是動亂的年代,所聞所見于魯迅而言都是心理并不健全、精神并不健康的中國人,內心的焦灼與擔憂唯有用筆才能得以宣泄,他的目光審視著行尸走肉般的廣大民眾,不禁抑郁悲憤,鄉土中國的沉滯與鄉民的愚昧落后,身上的使命感讓他緊握手中的筆去改良這黑暗的社會。魯迅談及這段經歷時說:“在中國,小說不算文學,做小說的也決不能稱為文學家,所以并沒有人想在這一條道路上出世。我也并沒有要將小說抬進“文苑”里的意思,不過想用他的力量,來改造社會。”[6]525《吶喊》《彷徨》既全面反映了錯綜復雜的歷史,也書以拯救國民的靈魂與精神為目的。魯迅想要拯救的不僅是國家,也是整個中國的民眾,他對祖國和人民的愛都潛藏在文字之后,小說的最后除了揭示之外,也有脈脈溫情。
三、于細節處刻畫人物形象
《史記》通俗來說就是人物傳記。“傳”在史學領域和文學領域有不同的定義,在史學領域為史傳,在文學領域為傳記文學,這說明“傳”在史學領域是為了還原歷史真相,在文學領域是建立在歷史事實上的想象,在人物形象的刻畫上,這一點尤為明顯。
上文已說《史記》就是對人物生平的敘述,因而它有很強的敘事邏輯,司馬遷試圖打破以往的歷史寫作模式,創造性地將人物放入書寫的核心環節,借人物形象來寫生動的歷史,以期實現“以史為鑒”的目的,達到寫實、嚴謹的目的。《史記》文學之美在于淋漓盡致地呈現歷史的關懷,特別是其中的人物傳記,為了生動地表現鮮明的人物形象,司馬遷往往著力于刻畫人物細節。“細節對人物和事件作出了細微、精致的刻畫,能給人以真實感,親切感,能以一當十,以小見大,沒有好的細節,就沒有鮮活的藝術形象。” [7]157像在刻畫劉邦這一形象時,司馬遷往往落實于細節之處,于細節中展現劉邦復雜的性格,通過細節構建了讀者對劉邦的認識,劉邦的人物形象便真實生動了,這種敘事風格對近現代的史學研究及文學創作都產生了重要影響。細節的處理在魯迅的小說中同樣可見,魯迅擅長于在細節處展現人物。讀魯迅的小說,常會驚異于魯迅對人物塑造的功力,并不在于他對人物的繪色描寫,而在于他能于察平凡之處,寫平凡細節,塑造一個立體的人物。像《祝福》中的祥林嫂,通過前后四次對祥林嫂臉色描寫就濃縮出出其一生的悲劇,從祥林嫂的一個點(外貌)刻畫,就將成千上萬的底層民眾的悲劇展現了出來。
傳統文化的底色構建了魯迅在寫作上的傳統文學習得,魯迅也明確地提出要尊重史實的對待古典小說態度。他在《中國小說史略》的開篇之處寫道“史家對于小說之著錄及論述”,魯迅的文學功力讓他特別清楚《史記》對于中國現代小說的影響,因而在《中國小說史略》的開頭,魯迅就把它放到了重要的位置進行論說,這在他所出版的故事新編中同樣可以窺見。《故事新編》的序言中,寫道:“對于歷史小說,則以博考文獻,言必有據者……” [8]6
四、結語
史傳傳統不僅在推動史學發展,同時也在促進小說的前進,論史傳傳統與現代小說,這是一個相互包含的命題。好看、有趣的史學作品需要生動通俗的言語,同理現代小說也可學習史學作品的真實、傳神。以魯迅為代表的現代小說家們,從史傳傳統中得到了內在的滋養,寫作從根本上也在遵循史傳傳統所留下倆的精髓,繼承著史傳傳統的精神:時代及民族的責任感。歷史人物、歷史內容的普及離不開小說文學形式的促進,同理小說在現今的壯大、主流同樣離不開史傳文學的影響。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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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梁啟超.中國歷史研究方法[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5][6]魯迅.魯迅全集.第4卷[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
[7]云南省戲劇家協會編.云南戲劇家研究[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14.
[8]魯迅.故事新編[M].魯迅全集出版社.19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