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芒羅在其短篇小說《逃離》中,通過不同符號的創造和維持,不僅刻畫了女主人公在時間層面上的兩次逃離,而且將逃離現象從人返溯到動物,最終上升到對人性的逃離。
關鍵詞:《逃離》;芒羅;符號創造;人性逃離
作者簡介:胡志紅(1974.7-),女,碩士,常熟理工學院外國語學院講師,研究方向:外國文學、翻譯等。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9)-12--02
初學寫作的人面對的問題之一是符號的悖論,即在寫作短篇小說中怎么開發出這樣一種符號,該符號既不能砸暈讀者,又足以傳遞你所需的普遍含義?艾麗絲·芒羅的短篇小說《逃離》為這方面的研究提供了資源。
短篇小說集《逃離》的封面上是這樣描述短篇小說《逃離》的,“標題故事《逃離》講述的是一個年輕女性,雖然她想逃離,卻離不開其丈夫”。《逃離》的女主人公叫卡拉,起初從父母身邊逃離,與克拉克結婚,克拉克是個馴馬員。卡拉也試圖在其鄰居西爾維婭幫助下逃離克拉克。但她沒有完成這件事,最終又回到了克拉克身邊。但隨著這一故事主線的推進,關于一只叫弗羅拉的山羊的故事的副線也開始顯現的,這一副線一開始是以不經意的方式出現,但在《逃離》的重要場合及結局中都盡顯存在并達到高峰。
隨著弗羅拉的出現,讀者會意識到卡拉不是故事中的唯一逃離(P.7)。
對卡拉來說,最壞的事情就是弗羅拉的消失,因為這只小白山羊是馬廄里馬的好伴兒。已經有兩天時間看不到弗羅拉了,卡拉害怕小羊被野狗或郊狼或熊給叼走了。
在長篇幅敘述卡拉的痛苦以及與克拉克的關系后,芒羅才開始介紹弗羅拉。在這多雨的夏季,沒有顧客來上騎馬訓練課。克拉克在社交方面容易傷人,一直脾氣不好,“你老是突然發怒,”卡拉說。“男人就這樣,”克拉克說。(Munro,2004:6)然而,“對卡拉來說,最糟糕的事情”是山羊不見了。在此,芒羅給出了兩個做夢序列,將卡拉的故事與弗羅拉緊密聯系起來。(Munro,2004:7)
昨天晚上和前天晚上,卡拉夢到了弗羅拉。在第一個夢中,弗羅拉走向床邊來,嘴里叼著紅蘋果。但在其第二個夢中即昨天晚上的夢中,當她看到卡拉來時就逃跑了。她的腿好像受傷了,但她還是跑開了,她把卡拉帶到一處帶刺籬笆網處,戰場上那種障礙網。然后弗羅拉從下面滑過去,把腿劃傷了,像一條白普魚一樣游過去,然后消失了。
文學中的夢,通常指示進入原型和象征符號的心理領域。
首先看一下山羊的名字:弗羅拉(Flora,意指植物群,花之神),代表生命、豐富、植被、花朵、花園等。簡言之,代表好的生命。同時,我們知道,這只羊是一個逃離者,即離家出走者。山羊本身就暗示犧牲和《舊約》題材,芒羅進一步暗指宗教主題(伊甸園,智慧樹,作為夏娃的卡拉),還有山羊的實際形象就指“祭祀羊羔”。卡拉與弗羅拉之間的親密關系,反映了山羊作為符號的重要性。從第二個夢中,我們也得到對逃離和把山羊當做逃離者的聯想,以及山羊受傷的預示。我們還得到以下預示,即:山羊所代表的一切對卡拉來說都是被禁止的(逃離、障礙,帶刺籬笆網)。此處作者故意混淆人稱代詞(她she)的所指,是指羊還是指卡拉:“……然后她---弗羅拉---從中滑過去”。“像白鰻魚一樣游過去”,使我們想到來自于伊甸園的宗教意像(鰻魚=蛇),還有,指向稀少和純粹的白化病人。我們和卡拉一樣很快意識到真相,或至少弗羅拉所代表的真相:美好的豐富生活,是幻像的,對卡拉來講早就消失了,甚至是禁止的。
接下來幾頁之后,我們了解弗羅拉就更詳細了。此處,卡拉被雨水淋透,她吹口哨呼喚弗羅拉。雨水象征著壓倒性的過于豐富的生活本身。接著,芒羅把我們的注意力暫時吸引到克拉克借口鄰居西爾維婭詩人丈夫性侵卡拉,從而敲詐西爾維婭的情節上。這一情節讓我們首次看清了克拉克。
從某種方式上說,卡拉對于西爾維婭來說就像弗羅拉對于自己一樣,因為卡拉為西爾維婭這個病人之家帶來了寬慰、生機和能量。
西爾維婭早已向她的兩個朋友提到卡拉,告訴她們,這個女孩的出現對她是如何越來越重要,在她們之間形成了一條無法描述的紐帶,讓她在去年冬天糟糕的日子里得到寬慰。
“看到這么活潑健康的人來到家里真是一件美好的事”。
兩位朋友,麥吉和索拉亞友好又惱人的放聲大笑,“總有一個女孩”,索拉亞說道,她懶散地伸出那雙笨重的棕色手臂。麥吉說,“我們都將會這樣迷戀一個女孩”。聽到迷戀這個過時的單詞,西爾維婭隱約生氣了。
她說,“可能這是因為李恩(Leon)和我沒有孩子,有點愚蠢,是一種錯位的母愛。”
她的朋友用略加不同的方式說,雖然愚蠢,但畢竟是愛。
這些場景很重要,因為它們為西爾維婭幫助卡拉逃離做好了鋪墊。(她在卡拉身上看出了更多的不一樣的東西,而別人,尤其是克拉克看不出來),也因為為卡拉見證弗羅拉的重現鋪墊。這些場景也支撐了西爾維婭幫助卡拉逃離的故事主線。
卡拉回來后,克拉克也見證了弗羅拉超現實的再現。在這一重要場景之前,我們知道,弗羅拉最初是克拉克的寵物,他把她帶回來用來給馬壓驚的,但很快成了卡拉的寵物,這樹立了一個所有權的潛在主題,在克拉克一方多少有點嫌煩。
克拉克暗示說,弗羅拉逃走僅僅是為了找一只雄山羊交配,這一點讓我們進一步看清他的性格、動機和恐懼。
從芒羅創造和維持符號象征手法中,我們可以看出,符號象征要素是如何緊密地圍繞故事主線展開的,以及故事沖突的現實性。
撇開芒羅前面的夢的序列,克拉克在卡拉回來后與西爾維婭以非常現實的適合的方式碰面了。克拉克是來送還西爾維婭當時借給卡拉的衣服的。他們爭論一會兒。西爾維婭感到不適甚至有些害怕克拉克。接著他們看到了什么東西 “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他說。(Munro,2004:39-40)他在窗戶玻璃的反射中看到了什么,然后他向身后仔細看去。
離房子不遠處,是一片寬廣的低洼地,每年這個時候晚上都上霧,今天晚上也上霧,一直有霧。但現在突然產生了改變,霧變厚起來,在一個土坡上,變化成某種帶刺的閃亮的東西。一開始像一個活潑的蒲公英球向前滾來,接著濃縮成一種超然的動物,純白色的,像個獨角獸,拼命地向他們跑來。
“天哪”,克拉克輕聲而虔誠地喊道,他抓住西爾維婭的肩膀。這一動作使她感到驚訝,但她接受這個動作,是因為她知道他這樣做是為了保護她或安慰自己。
接著,視野爆烈開來,一道強光撕開霧色,是一輛汽車,沿路開來,可能在找泊車的地方。從這一背景中出現了一個山羊,一只活潑可愛的小山羊,與牧羊犬差不多大。
“天啊!你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克拉克喊道。
“是你們的羊”西爾維婭說,“難道不是你們的羊嗎?”
“弗羅拉”他說,“弗羅拉”。
弗羅拉的出現像種魔力,出現本身就像夢一樣具有神話色彩。克拉克只說了兩次“天啊",只叫了它的名字,卻沒有宣稱是他的。此處的描述充滿了超現實主義色彩。
然而,克拉克卻沒有把這一超現實主義的經驗與卡拉分享。當他回到她身邊時,雖然他有時可以告訴他,但他卻沒這樣做。回頭看來,在他離開西爾維婭之前,他已經帶來了一個令人寒戰的決定(Munro,2004:40)。
“羊是不可預測的”,克拉克說,“它們看起來溫馴,但其實不是的,長大后并不溫馴”。
那天晚上,克拉克對卡拉說,“看到你的便條時,我心里一下子空掉了。這是真的,如果你離開了,我會感覺內心被掏空了。”(Munro,2004:42)后來,在一次短暫交流中,克拉克說,如果卡拉再次試圖逃離,他將會揍她一頓。“揍一頓”進一步暴露了他的獸性自私本質。
結果是,克拉克殺了弗羅拉,目的是讓卡拉不要離開他,讓她再也感覺不到沒有他的情況下某種生命力量的牽引,她自己造就的牽引力量。然而這一切完全沒必要了,因為卡拉已經被打了。她從西爾維婭信中了解到了弗羅拉的出現。(“她在我生命中具有天使的地位,你和你丈夫也是”(Munro,2004:45-46)。但卡拉弄皺并燒毀了西爾維婭的信,可能因為她不想讓克拉克看到便條并知道她已經知曉所發生的事情了,或是因為她自己經受不了這一事實。西爾維婭搬去鎮上住了,離大學和知識更近了。最后的場景,與禿鷲的獸性相聯系,毫無疑問讓我們了解了卡拉從此以后生存狀況是如何了(Munro,2004:46-47)。
好像她(卡拉)肺中有一根謀殺的針,如果小心呼吸,她可以避免感覺它。但一旦她深呼吸,針仍在那兒。
隨著秋天金黃日子的到來,這是令人鼓舞但無利潤的季節,卡拉已經習慣了內心深處的激烈想法。這種想法現已不再激烈……
她只需抬起目光,只需朝一個方向望去,就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一天的家務活結束后,晚上來到小樹林邊,光禿禿的樹上禿鷲們在聚會。
然后看到草叢中臟臟的小骨頭,頭蓋骨上還粘著幾塊帶血的皮。
事態也完全有可能朝另外方向發展,他完全可以把弗羅拉趕跑,或者把他捆在卡車后面,開出去一段距離,然后把她放了,或把她帶回到原來得到她的地方,不讓她出現在他們的周圍,她完全可以是自由的。
過去好多天了,卡拉沒走近過那個地方。她抵制住了這種誘惑。這種誘惑也包括手握真相的誘惑。“逃離”是一個年輕妻子試圖逃離丈夫卻未成功的故事。但由于芒羅擅長創造和維護象征符號手段,這也是一個具有更多普遍主題的故事,反映女性在生活中普遍受控于獸性男人,這些男人不把女人當人看待,而是看作一種動物形式。這個故事也反映了處于無知世界中的生活,在這種生活里,夏娃被誘惑,但不太強烈,她從來沒吃智慧樹上的果子。一種伊甸園形式繼續存在,即克拉克的充滿陽光秋日景象世界,在這里缺少女人的自由或完全參與。
在故事結尾處,雨停了,太陽出來了,這時卡拉回家了。陽光與雨水形成了二元對立,雨水代表了卡拉陰郁的心境,而陽光代表了克拉克謀殺弗羅拉并最終完全掌控其妻子后的自得心態。故事的結尾敘述表明,陽光戰勝了雨水,克拉克使妻子完全處于其控制之中。克拉克的獸性本質暗示了另一組二元對立,即人性與獸性之間的對立。很明顯的結果是,獸性戰勝了人性。如果把弗羅拉這只山羊的消失看著第一個逃離,把卡拉的離家出走,看作第二個逃離,那么克拉克偏離常規現實的獸性轉變就可以被看作是第三個逃離,即對人性的逃離。
參考文獻:
[1]Alice Munro. “Runaway.” Runaway, New York: Knopf, 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