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小哥”微探

摘? 要：“XX小哥”在類推機制下派生出大量新詞。在此結構中，“小哥”的詞義已呈現出虛化的傾向，具有類詞綴的部分特征。本文首先對“小哥”一詞進行了簡單的溯源，探究其歷時詞義變化;其次，結合不同的語法搭配對“小哥”一詞的虛化程度進行了分析，揭示了“XX小哥”的部分類詞綴特征;最后，通過對“XX小哥”與“XX哥”之間聯系的分析，為“XX小哥”的能產性提供了相應的理論依據。

關鍵詞：XX小哥;虛化;類詞綴

作者簡介：章銘維（1994-），女，江蘇常熟人，揚州大學文學院2017級漢語言文字學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漢語言文字學研究。

[中圖分類號]：H13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9）-12--02

隨著互聯網的迅速發展，“快遞小哥”、“外賣小哥”作為新興詞匯進入人們的視野。“XX小哥”也逐漸成為一種新的語言現象。它不但在網絡上流行開來，而且逐漸成為人們生活中的常用詞匯。本文試圖從語義和語法兩個方面對“XX小哥”進行分析，探究其具有類詞綴的部分特征，并且通過對“XX小哥”與“XX哥”聯系的分析為該語言現象的形成提供理論依據。

一、“XX小哥”的詞義演變

“小哥”一詞最早出現于宋代，用于對少年或年輕男子的客氣稱呼。宋·宇文懋昭《大金國志》卷十一紀年：“平陽義士梁小哥敗官兵于太行，殺契丹都統馬武太師。”從“義士”二字便可看出人們對梁小哥的敬重。另有用例如下：①以渭州吹麻城張族都首領張小哥為順州刺史，大首領葉篯等五人并為本族軍主。（宋·楊仲良《宋通鑒長編紀事本末》卷二十六）②又以其言不合得官，乃召田小哥厚賞遣之。（宋·佚名《古今類事》卷十三）③泉州通判李端彥說，紹興十六年，在秀州，識道人趙小哥者，字進道，嘗隸兵籍，不知名，自云居咸平縣。（宋·洪邁《夷堅乙志》乙卷十八）

至元朝，“小哥”一詞引申為對年輕的官僚子弟的尊稱。①他老子在那里做官來？他也是小哥？（元·秦簡夫《東堂老》第一折）②【興兒云】小哥，你看這山林中青山綠水有如畫意，堪入丹青之手也。（元·劉唐卿《降桑椹》）③有錢時喚小哥，無錢也失人情，好家私伴著些歹后生。（元·佚名《梨園按試樂府新聲》卷下）

而至明清時代，“小哥”一詞開始被人們普遍使用。該詞主要用于對少年或年輕男子的客氣稱呼：①王小四道：“小哥，你不曉得我窮漢家事體。”（明·馮夢龍《古今小說》卷二十二）②若夫人得知，請小哥恕罪，閑話兒快休題！（明·郭勛《雍熙樂府》卷十九）③悟空迎近前來問曰：“你是誰家小哥？闖近吾門，有何事干？”（明·吳承恩《西遊記》第四回）④唐敖上前拱手道：“請問小哥，此處是何地名？”（清·李汝珍《鏡花緣》卷四）⑤（秦老）指著門外道：“……小哥，你只在這一帶玩耍，不必遠去……”（清·吳敬梓《儒林外史》第一回）⑥道經縣署前，有捕役尾之，問：“小哥袋內盛何物？”（清·袁枚《新齊諧》卷二十四）

總體看來，“小哥”的引申義“對年輕的官僚子弟的尊稱”這一義項已逐漸消失，如今官僚子弟已用“官二代”來稱呼。但“小哥”的基本義項“對少年或年輕男子的客氣稱呼”仍舊適用。然而近年來，“小哥”一詞又逐漸流行起來，被人們接受且廣泛使用。最先出現的是“快遞小哥”一詞，緊接著“外賣小哥”、“交警小哥”、“理發小哥”、“萌小哥”等大量詞匯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之中。這些詞無疑是從“小哥”的基本意義發展而來的，但同時又有別于“小哥”的傳統詞義，產生語義虛化的現象。由于虛化程度不高，故在不同的語法搭配中有不同的體現。

二、“XX小哥”的語法變化

首先，“XX小哥”的語法搭配產生了變化。以往，小哥常與名詞搭配使用，如：梁小哥、張小哥、管家小哥……如今“XX小哥”還可與動詞和形容詞搭配。“XX小哥”的語法結構共可分為以下三類：

①名詞+小哥，如：錢小哥、快遞小哥、交警小哥、黑人小哥、德國小哥、單反小哥、貓咪小哥、酒店小哥、條紋衫小哥、面包小哥、黑車小哥、吉他小哥、電信小哥、客服小哥、喇嘛小哥、道具小哥、天蝎小哥、金發小哥……②動詞+小哥，如：蹦跶小哥、理發小哥、禁毒小哥、代購小哥、送餐小哥、檢票小哥、切糕小哥、洗頭小哥、賣鞋小哥……③形容詞+小哥，如：萌小哥、帥小哥、傻小哥、假小哥、全能小哥、苦情小哥、腹黑小哥、爆炸頭小哥、俊俏小哥……

其次，“小哥”開始出現類詞綴的傾向。類詞綴這一概念，是呂叔湘先生最先提出來的。他在《漢語語法分析問題》里說道：“漢語里地道的語綴不很多，前綴有阿，第，初，老（鼠，虎，師，表），小（雞兒，孩兒，辮兒）等，后綴有子，兒，頭，巴，者，們，然等，中綴只有得，不（看得出，看不出）。有不少語素差不多可以算是前綴或后綴，然而還是差點兒，只可以稱為類前綴和類后綴。”[1]“說它們作為前綴和后綴還差點兒，還得加個‘類字，是因為它們在語義上還沒有完全虛化，有時候還以詞根的面貌出現。”[1]從這段話中可以看出，類詞綴其實是介于地道的語綴與詞根之間的一種語素，是詞根向詞綴過渡的中間狀態。

筆者通過對“XX小哥”這類詞的整理歸納，發現“XX小哥”具有類詞綴的部分特征：①位置固定。在這類詞語中，“小哥”的位置極其固定，都在整個詞語的后面。如：特警小哥、送餐小哥、地瓜小哥、全能小哥、熊貓小哥、傻小哥、腹黑小哥、檢票小哥、攝影小哥、司機小哥……②構詞能力強，具有很高的能產性。從最初的“快遞小哥”、“外賣小哥”，到如今的“貓咪小哥”、“地瓜小哥”、“鄰家小哥”、“黑車小哥”、“吉他小哥”、“電信小哥”、“客服小哥”、“喇嘛小哥”、“理發小哥”、“禁毒小哥”、“代購小哥”、“送餐小哥”、“金發小哥”、“萌小哥”、“俊俏小哥”……“XX小哥”已在類推機制的作用下派生出大量新詞。③類化作用。一般來說，類詞綴在功能上具有很強的類化作用，即標志詞性的功能。無論是“名詞+小哥”，還是“動詞+小哥”，或是“形容詞+小哥”，最后構成“XX小哥”的詞語形式后，這些詞都轉化為名詞性質。④語義趨向虛化，但目前“XX小哥”僅有虛化傾向，其虛化的程度并不高。首先，“小哥”不一定具有“少年、年輕”這一語義特征，這主要體現在與名詞的搭配中，其中服務業尤為明顯。其次，“小哥”不一定具有“客氣”這一語義特征。以往人們稱呼服務業的工作人員為“小哥”是因為體會到服務行業的辛勞，人們尊重這份職業，也尊重此類工作者，故以敬稱稱之。但后來外賣與快遞工作者逐漸成為這個時代歌頌勞動的對象，人們贊賞此類工作者的勤勞品格，故“小哥”的“小”字在虛化的過程中逐漸帶有親昵之感，“小哥”也從敬稱向昵稱轉化。這在與形容詞搭配使用中尤為明顯，如“萌小哥”、“傻小哥”、“俊俏小哥”等，都表現出了女性使用者對其稱謂對象的喜愛之情。第三，“小哥”不一定具有“男性”這一語義特征，這在與名詞的搭配中有所體現。現已在服務行業初見端倪。無論是送外賣的工作人員還是送快遞的工作人員，女性都占有一定的比例。然而卻不曾聽過有“外賣小妹”、“快遞小妹”這樣的普遍稱呼。人們雖略感別扭，卻仍習慣以“快遞小哥”、“外賣小哥”統一呼之，并不刻意加以區分。擔任此項工作的女性工作者也普遍樂于接受。但“小哥”在與動詞、形容詞搭配使用時，仍明確具有“男性”這一語義特征。由此可見，在“XX小哥”這個結構中，“小哥”的傳統意義已呈現出虛化的傾向，具有類詞綴的顯要特征。但由于虛化程度不高，目前還無法作為類詞綴普遍使用。

三、“XX小哥”與“XX哥”的關聯性

其實在“XX小哥”流行之前，“XX哥”曾經風靡一時，如：犀利哥、章魚哥、勵志哥、咆哮哥、雪碧哥、低碳哥……那“XX小哥”為何能逐漸取代“XX哥”呢？這與親屬稱謂的泛化有關。所謂親屬稱謂，顧名思義，是用來稱呼含有血親或姻親關系者的稱謂語。而親屬稱謂的泛化，則是指用親屬稱謂來稱呼非親屬社會成員的一種現象，即親屬稱謂向社會稱謂轉移。據潘攀所說：“泛化的親屬稱謂語各變體結構上大多都帶有泛化標記成分。”[3]而“小哥”便屬泛化標記中的一種類型：專門的泛化標記，即在基本親屬稱謂詞“哥”之前加前綴“小”。據筆者分析，親屬稱謂詞“哥”泛化的原因主要有以下三點：

首先，受到傳統文化的影響。中國人講究“家國天下”，《禮記·大學》中說：“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2]“所謂治國必先齊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無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國。”[2]歌詞中也常唱道：“家是最小國，國是千萬家。”長期以來人們接受儒家思想的熏陶，在人們眼里，家國早已一體，這個社會里的每個成員都是中國這個大家庭的一員。用親屬稱謂詞“哥”來稱呼比自己年長或年齡相當的非親屬社會成員能恰到好處地體現出對對方的尊敬與友好，拉進非親屬成員間的心理距離。

其次，滿足社會交際需要，符合語言“經濟原則”。如今我國經濟迅速發展，社會分工更加明細，人們的交際對象也逐漸多元化，原先的社會稱謂已滿足不了人們對于人際交往的需求。在稱呼交際對象時，人們往往會陷入稱謂選擇的困境中，不利于交際的順利進行。社會稱謂出現缺位，而親屬稱謂的泛化正好可以對其進行補位。以“的哥”為例，親屬稱謂“哥”的泛化正好填補了對于“男性出租車司機”這一語義的社會稱謂的空缺。同時，親屬稱謂的泛化也符合語言的“經濟原則”。在使用該詞之前，人們一般稱呼出租車司機為“師傅”，此為面稱。而用于背稱時，則多為“出租車司機”、“出租車師傅”、“開出租車的”、“出租車大哥”……但無論是哪一種背稱，皆由多個字組成，十分不便。

最后，運用了“禮貌原則”。在進行人際交往時，人們往往會有意貶低自己，抬高交際對象，以表謙遜。以“快遞哥”為例：人們之前稱接收快遞的工作人員為“快遞員”，后用“快遞哥”來代替。兩者相比較，“快遞員”的稱呼顯得生硬干冷，而“快遞哥”則人情味十足，顯得親切有禮，不但拉進了顧客與工作人員的距離，而且也表現出了對該職業的尊重。由此基本親屬稱謂詞“哥”泛化為擬親屬稱謂詞。但隨著互聯網的迅速發展，快遞行業的工作量激增，許多年輕人都加入到這個行業中來。然而顧客的年齡層不斷擴大，不僅是青年人，就連中年人也享受著網購的便利與快捷。在此情形之下，“快遞哥”一詞已無法恰當的稱呼這些工作人員，故將基本親屬稱謂詞“哥”進一步泛化，漸以“快遞小哥”稱之。

綜上所述，“XX小哥”已出現類詞綴的部分特征，但由于在不同的語法搭配中“小哥”的虛化程度有差異，因此“小哥”的虛化程度并不高，還不能作為類詞綴普遍使用。然而從“XX小哥”與“XX哥”的關聯中可以看出，“XX小哥”的能產性與親屬稱謂的泛化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這種語言現象將在日后很長的一段時間里繼續持續下去。

參考文獻：

[1]呂叔湘.漢語語法分析問題[M].北京：商務印書館，1979.

[2][清]阮元.《十三經注疏：附校勘記》[M].北京：中華書局，1980.

[3]潘攀.論親屬稱謂語的泛化[J].語言文字應用，199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