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教師手記

張瑞英

二十六、好心未得好報

盡管我對待學生慎之又慎，但還是出事了。

我班的王波引起我的注意是在軍訓的時候。每次吃飯時，看到桌上的菜不多時，他就主動端盤子去打。他個子小，行動很靈活，我很喜歡他。

沒想到回校上課他卻給我添了那么多的麻煩，給我添麻煩，我覺得也很正常，他就是個孩子嘛，但孩子背后的家長差點沒把我氣死，讓我的心里堵了好幾個月。

開學一個星期上了五天課，他遲到了六次。有時候上下午都遲到，甚至還不到。

有位學生在上小學時就跟王波是同學，說王波小學就經常逃學，經常在網吧，夜不歸宿。

我給他家長打電話也經常是關機，有時候通了，但沒人接。

期中考試結束后開家長會，王波家長來了。這是一個個子很高、留著長發、有著藝術家氣質、說話聲音很高的上了歲數的男人，年紀不到六十也五十好幾了。

家長會后，我留了幾位家長，其中就有王波家長。我跟他談了王波的情況：上課不能認真聽講，作業很少有完成的時候，經常遲到，有時候還無故曠課。

他說，王波的母親在王波過百歲時就跑了，他是一個人把王波拉扯大的。但由于工作忙，他很少能管住王波。我在跟其他家長談話時，王波家長在黑板上用粉筆寫字，寫了什么，我不記得了。只記得字寫得還是很好看的。

這已經是初二下半學期了，馬上要進入初三。王波有好幾天沒來了。家長的電話依然打不通。消失了一個星期后，王波又回來上課了。我讓他給家長打電話，電話通了，也有人接了。

“喂，您好！王波家長嗎？我是王波的班主任。王波連續一個星期沒來上課，今天來了，您如果不忙的話，過來一下。”沒多久，王波家長來了。

一進辦公室，還沒等我說話，他就嚷開了，聲音高的要撕破我的耳鼓膜，“王波犯什么罪了，值得你給我打電話？走，見你們校長去。”說著要過來拉我。數學老師怕他打我，擋在了中間。見校長我真的不怕，校長今天正好接待外邊來訪的人。要不我還真想讓校長知道一下，我們的老師碰到的是什么樣的家長。

老師們把我推出去，我進了班里，坐在教室后面，快氣死了，年齡再小點可能會放聲大哭。

王波家長還在外面嚷著：“她躲哪兒去了？她躲哪兒去了？”

初三開學了，王波沒來。過了十來天，王波來上了一天課，又消失得無影無蹤。我給王波的家長打電話，通了，說話的人火氣沖天，“這個孩子，我住院一個半月了，他沒來過一次……”

“你聯系他，讓他回來上學。”

“他不念了，不用你管了。”

“他來學校，我好歹能替你看著點。”我越說讓王波來上學，他越說王波不念了，好像我讓王波來上學有利可圖似的。

二十七、這個孩子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心理

期末考試我在五考場監考，考場是按成績排的。五考場不是最后的考場，但也是倒數了。越往后的考場里的學生動得越厲害，對監考老師是個考驗。

考試進行著，當我走到后邊的時候，二班女生孟小云在桌子上趴著，和她并排的六班的洪旭在猛寫著，我要拿他的卷子，他按著不讓我拿，我推開他的手，拿起來是兩張。另一張上寫的是孟小云的名字。我在兩張卷子上各寫了“作弊”兩字，放在講桌上。

考試結束后，在考務辦公室，我把各自情況告訴了他們倆的班主任，讓他們留心這倆孩子。現在的孩子太脆弱，有些孩子碰不得。

一夜相安無事。

第二天到校后，二班的班主任告訴我，他們班的任雪一晚上沒回家。

“晚上十一點的時候，任雪媽媽給我打電話，說任雪還沒回去。我就發了校訊通，問孩子們誰知道任雪的情況，給我打個電話。孟小云給我打電話說，考完試，她把你沒收卷子的情況跟任雪說了，任雪非常氣憤。說沒收了卷子影響了我們班的成績，毀了我們班的榮譽。”二班班主任說。

“找到了嗎？”

“找到了。在國際大酒店的十八層電梯上，來回上下。”

我常常想起這件事。這也引起了我的思考：這個女孩為什么會這樣做，她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心理？我得好好研究一下中學生心理學。

二十八、長舒一口氣的兒子

兒子初一了，長成大小伙子了。看著個頭是長高了，可我覺得他才脫開奶瓶沒有幾天。

歲月真是如梭啊！

今天是星期天。中午飯后，閑來無事，與兒子閑聊。

“毛浩，媽媽覺得你有好長時間沒讓老師叫家長了！”

“就是。”兒子的表情笑嘻嘻的，我看著是那么的可愛。

“媽媽也疑惑，你三年級的時候，媽媽正帶著初三畢業班，媽媽每天早自習一下，回到辦公室往下一坐，你們劉老師的電話就準時來了，‘毛浩的作業又沒完成。這樣的電話劉老師連著打了兩個月，如果哪天早上不小心有一回劉老師沒打電話，媽媽還感覺缺了點什么。”

“我那時也挺奇怪的，每天把上一天的作業補完了，就把當天的作業忘了，每天總是補作業，老師每天讓我站著，老師還說，‘你媽媽就管學生不管你。”

“這確實是媽媽的問題，那會兒帶著畢業班，家離學校太遠，騎自行車將近一小時才能到校，晚上回到家里累得根本顧不上管你，經常一靠著沙發就睡著了。”

“好不容易熬了兩個月放假了，我才長舒了一口氣。”兒子依然笑嘻嘻的，表情很可愛，可我心里很痛。當時孩子每天上學，心里是受著怎樣的煎熬啊！可我依然忙著我的事情，只要騰出一次時間就給孩子把作業補上了，可我一回到家就把孩子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了。全是自己工作上的事情。真是一個不稱職的母親。我自己都恨我自己。可是在學校里，我的學生完不成作業我也在給學生家長打電話，甚至叫家長過來陪著寫，更可惡的是好幾回竟然跟到人家家里去了。這樣做的目的是孩子怕叫家長就會寫作業，事實上，不寫作業的孩子叫了家長也沒用，自己的兒子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嗎？

二十九、做生意的徐小平同學

徐小平，一個小個子男生，學習成績中等。

進入初三了，我得找他談談。下課的時候，我讓他來趟辦公室。

“你坐。”我順手拿過辦公桌旁的一把凳子。“這幾年生意做得還行？也算個小富翁了吧？”

他紅著臉回答：“沒發了財，小賺一點，都買書了。”

“那得買下多少書啊？”

“兩大書架，滿滿的。什么書都有：金融的、建筑的，名畫欣賞的，唐詩宋詞元曲欣賞的，什么書都有！”

“看得懂嗎？”

“沒指望看懂，就想了解一下，看我將來喜歡什么專業。”

“你知道我為什么叫你過來嗎？”

“知道。叫我不要做買賣了，好好奮斗中考。”

“聰明。那你怎么打算的呢？”

“按您想的做，不做生意了，全力沖刺中考。”

“好，從明天開始就停止。”

“謝謝老師。”

“謝我什么？”

“謝您這兩年對我的理解。我每天早上賣漢堡，您一直是知道的，但您怕全班同學都向我學習，都做生意，影響學習，所以您一邊不讓我做，一邊又想讓我做，就是說您一直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些我都是知道的。”

“回去好好學習，這一年一定得發奮努力。回去計劃一下怎樣學習，去吧。”

徐小平從初一入學不久就開始販賣漢堡，基本每天都進80個。5元錢進的，賣6元一個。有時候早上賣不完中午就原價賣了。

聽班上學生說，開學時他還替高年級同學抄作業，一天50塊錢，抄得昏天黑地！

我既不贊同他販賣漢堡，更不贊同他抄作業并掙錢的行為，但我能阻止得了嗎？

他替同學跑腿買早點掙一塊勞務費錯了嗎？

幫高年級同學抄作業掙錢有證據嗎？只是聽說而已！

我說服不了自己！

三十、六班的那兩個孩子

馬琮是班長，學習非常好，人也長得裊裊婷婷、白白凈凈，讓人看著就舒服。班里的大事小情都能幫我干得稱心如意，我經常戲稱她為我的“貼心小棉襖”。

運動會時，不用我出馬，她和體育委員都能搞定。開班會時，我指定班會內容她都能給開的像模像樣，尤其是在一次學校的大型歌詠比賽上，從選歌、服裝、隊形排列到指揮，全是她安排的，我省了多少心，引得其他班的班主任們羨慕嫉妒恨。但我還不滿足，看到別的班有好孩子就想挖過來，但是往往我喜歡的學生其他班的老師也喜歡，而且教書這么多年，學生調班的可能性基本沒有，但是我還是禁不住幻想：當初如果他或她分到我們班多好啊！

六班的李芳是語文科代表，這個孩子的個性是既不活潑開朗也不沉悶。個子不高，但不影響她的整體美，臉頰白里透紅，雙眼皮，大眼睛黑又亮，里面折射出聰慧的光彩，用一個詞概括她的個性：不卑不亢。有人會說，一個孩子還有什么卑不卑亢不亢的？其實情形就是這樣的，她有問題就問，該完成的工作就踏踏實實地完成，多余的話一句也不跟你說，關鍵還是成績非常好。課堂上別人無論怎樣搗亂也不會影響她學習，班主任三年換了三個，數學老師初三也換了，就我這個語文老師沒動，但她的成績還是一如既往地好，有時候甚至還超越了我班的馬琮。你說怎么能不叫人喜歡呢？

我還喜歡他們班另外一個男生郄寧，這孩子是從南京轉回來的， 爸爸媽媽在南京打工，他跟著在那兒上學，由于戶口的問題，在那兒上高中不好升學，所以轉回來了。我講 《出師表》中的“受任于敗軍之際，奉命于危難之間”的背景，我開了頭， 他就把“舌戰群儒”的故事全給講下來。

后來我們在上《事物的正確答案不止一個》這篇議論文時，里面有一個詞“推敲”，我說誰知道這個詞的來歷，他又給講了賈島騎驢作詩的典故。

郄寧每次講故事時，同學們都會靜悄悄地支棱著耳朵聽他講述。其他同學也有讀過《三國演義》的，只是看個大概，看個熱鬧的故事情節，不會把故事的來龍去脈講述得如此清楚。

郄寧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但我上課時，目光常常越過前排孩子的頭頂直接看向郄寧，每次都希望他有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