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平
東京醫科大學的招生丑聞曝光,說明日本社會歧視女性的現象依然存在。但事實上,日本女性并不是一開始就處于劣勢地位,從古至今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本文從日本女性社會地位的變化入手,探索其產生變化的內因和外因,分析日本女性社會地位的現狀。
最近,一則有關日本東京醫科大學的招生丑聞被曝光,震驚了日本社會。日本多家主流媒體報道稱,東京醫科大學自2011年開始在招錄考生時,逢女生減分而為男生加分。今年春天,該校錄取的考生中有八成是男生。學校從未就這一做法向考生加以解釋說明。據日本《讀賣新聞》報道,東京醫科大學人為篡改入學考試成績,為的是將女生錄取數量限制在較低水平。東京地區檢查官辦公室調查發現,東京醫科大學2010年入學考試成績顯示,大約40%被錄取的考生為女性,自2011年起,校方人為調低了女考生的成績,將錄取考生中女生比例控制在30%左右,而這樣的做法,可能一直秘密延續至今。報道中沒有說明校方目前男女生性別比例,但有數據顯示,2018年參加第一輪考試的男生中,18.9%通過了考試,女生通過比例為14.5%,經過第二輪和末輪考試,8.8%的男生最終被錄取,而女生這一比例僅為2.9%。
日本TBS電視臺也報道,曾在東京醫科大學負責招生工作的一名干部在接受采訪時表示,無論哪所醫科大學都在這么做,他并不認為這是不正當做法。做醫生需要體力,女性當不了外科醫生,她們也不想去偏遠地區工作。如果按照通常方式進行招考,被錄取的女性就會增加很多。
另據《讀賣新聞》報道,東京醫科大學通過醫師資格考試的畢業生多數將被安排到該大學的附屬醫院工作,如果出現女醫生因結婚及生育而離職的情況,將直接導致醫院人手不足。急診手術較多且工作不規律的外科明確提出不希望接收女醫生,甚至出現“三個女人才頂一個男人”的說法。
該事件自然引發了女生們的強烈不滿。她們認為,在當今時代還存在性別歧視,太讓人震驚,結婚、生孩子本是女性理所應當的權利,以性別為由被減分無法接受。而且,有些醫療領域女性更為擅長,搞性別歧視實在沒有道理。
對此,日本政府相關負責人也不得不出來表態。據日本時事通信社報道,日本文部科學大臣林芳正在會見記者時強調稱,如果在高考中存在以不正當方式歧視女性的情況,文部科學省決不會認可。但他同時又意味深長地表示,如果確有正當理由,并在招生簡章中進行明確說明,也并不排除按照性別比例設定招生名額的可能性。
事實上,性別歧視體現在日本社會的方方面面,女生減分事件只不過是眾多歧視中的冰山一角而已。按照日本現行法律規定,女性皇室成員既沒有皇位繼承權,也不能參加新天皇即位典禮。甚至連國會議員也存在性別差別,據《朝日新聞》報道,在去年10月的眾議院大選中當選的女性議員平均資產約為1144萬日元,僅相當于男性議員平均資產(約3089萬日元)的37%。有專家指出,選舉等政治活動需要一定的資金支撐,男女之間的資產差距已成為阻礙女性參政的原因之一。
事實上,日本女性并不是一開始就處于劣勢地位,從古至今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本文將從日本女性社會地位的變化入手,探索其產生變化的原因,分析日本女性社會地位的現狀。
在原始社會,日本其實是重女輕男的,女性一直處于主導地位,彌生時代的邪馬臺國就由女性卑彌呼統治,進入飛鳥時代,甚至出現了日本歷史上第一位女天皇推古女皇,第二位天皇持統天皇也是女性。其后的奈良時代也是女性的天下,先后出現了幾位女性天皇。
除了政治方面,日本女性在文學方面也大放異彩。第一部長篇小說《源氏物語》的作者紫式部是女性,《枕草子》的作者清少納言也是女性,二人更是被稱為“平安雙壁”。
在婚姻中,古代日本盛行的是“訪妻婚”,女性是婚姻的主體,男女各自與自己的父母一起生活,男子只能在女方家里短暫停留,所生子女也隨母親生活,只有母親才能給孩子起名字。這些都可以看出女性的主導地位。
但是,進入鐮倉時代以后,日本社會進入了武家社會,在武家制度以及男尊女卑思想的影響下,日本女性的社會地位開始由主導變為附屬,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
明治維新以后,日本社會開始向近代社會轉變,女性雖然也獲得了一些解放,但是在長期以來的男權制度的影響之下,女性的地位,無論是在家中還是在社會,依然十分低下。
戰后,隨著新的和平憲法和民法的頒布,日本女性獲得了選舉權和被選舉權,享有接受同等教育的權利,婚姻也以自愿結合為原則等,社會地位從法律上得到了保證。而且,隨著女性自身素質的提高、社會整體意識的改變以及各項制度的完備,日本女性在教育、就業、婚姻以及家庭方面的地位都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
教育方面,日本女性開始和男性一樣享受九年義務教育,也可以和男性一樣,享有中高等教育的權利,從短期大學到4年制的綜合性大學,從本科課程到碩士、博士課程,從人文、教育、家政等傳統領域到理工、社會、國際關系等學習領域,女性通過不斷學習新知識來充實提高自己,在社會上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就業方面,日本女性開始擺脫傳統的“男主外、女主內”模式,積極走向社會,尤其是《男女雇用機會均等法》的實施,使女性就業從招募、錄用到培訓、待遇等方面得到了保障,進一步提升了女性的社會地位。
婚姻方面,日本女性開始追求自由戀愛、婚姻自主,尤其是1959年皇太子明仁與平民美智子的婚姻,打破了傳統觀念的束縛,極大鼓舞了日本女性追求婚姻幸福的勇氣。而且,婚后雖然很多女性選擇了回歸家庭做全職主婦,但卻有別于戰前的“男主外女主內”,女性不是男性的附屬品,只是換一種方式為社會做貢獻而已。
盡管戰后頒布的一系列的法律和制度,當時確實提高了女性的社會地位,但是和其他發達國家相比,日本女性的政治、經濟地位依然很低,與整體的經濟和文化發展水平很不協調。日本女性雖然接受教育程度普遍提高,但是接受精英教育的比例非常小。據調查,2008年,25-54歲的日本女性就業率僅為67%,比瑞典和挪威等國低15%。在公司里,女性的地位也處于劣勢,由于生育等原因影響,很多公司不愿意聘請女性,即使聘請也多是做兼職或者派遣員工,生育后想要重新回歸職場更是難上加難。2004年,日本內閣府對全體國民進行了一項調查,有超過70%的人認為男性享有優待,只有20%的人認為男女平等。2018年6月,東京一家網絡調查公司公布的輿論調查結果顯示,高達63.6%的受訪者認為日本男女不平等。以性別來看,女性感到不平等的比例高達69.9%。在世界經濟論壇發布的《2017年全球性別差距報告》中,日本在144個國家和地區中僅排名第114位。由此可見,在現代日本社會,盡管女性的社會地位確實得到了提高,但是歧視女性的現象依然存在,男女并沒有實現真正意義上的平等,此次東京醫科大學的招生丑聞就是最明顯的體現。
既然日本女性的社會地位從古至今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為什么不能徹底消除男女差別、不再歧視女性、實現真正意義上的男女平等呢?究其原因,應該是外因和內因共同作用的結果。
眾所周知,善于攝取外來文化是日本文化的基本特征之一,日本文化就是通過不斷吸取各國先進文化發展形成的。每一次對外來文化的吸收,都對日本文化自身的發展產生了莫大的影響。在日本吸取外來文化的過程中,曾有過三次大規模高潮,分別是大化改新前后對中國隋唐文化的吸收、明治維新時期對西歐文化的吸收和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對美國文化的吸收。改變日本在武家社會形成以前,女性的社會地位并不低,也曾出現過多為女天皇,武家社會形成之后,女性地位下降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儒家思想的影響。大化改新之后,日本建立了集權制官僚國家,移植了中國的先進生產方式和制度,尤其是教育方面,教科書使用的都是中國儒家經典《孝經》、《論語》等,儒家思想中“男尊女卑”的思想被日本吸收并在日本廣泛推廣,使得女性的社會地位日益下降,逐漸淪為男人的“附屬品”。
明治維新以后,日本由封建制國家向統一的資本主義國家轉變,為日本構筑了近代國家制度的基礎。日本政府以西洋為模本,實施了一系列的改革。在教育制度上,明治政府頒布《學制》,主張教育平等,建立了從小學到大學的教育體制,使得女性也有機會享受各級別的教育。尤其是西方近代思想的傳入、近代科學的創立、近代產業和經濟制度的移植等,促進了日本近代化的發展。經濟上的發展也促進了日本女性的覺醒,女性開始強調經濟獨立、希望實現自我,開始挑戰不同的社會角色和社會分工。
二戰后,在占領軍總司令部的指導下,日本公布實施《日本國憲法》,規定主權在民; 廢除長子繼承制,確立男女平等原則;規定二十歲以上不論男女均有選舉權,女性首次獲得了參政權;頒布《教育基本法》,尊重個人價值、認可男女同校;女性也開始穿西服等等。日本女性地位的變化,從外因來講,主要是由于經濟、社會的發展需要對女性的社會角色進行定位,從內因來講,則是女性自我意識從朦朧走向覺醒、并對兩性地位不公進行抗爭的一個過程。
盡管日本現代化、民主化的發展提高了女性的社會地位,但是認為天地萬物皆有上下尊卑的儒學思想,在日本社會依然具有影響力。儒學倫理觀和價值觀的一部分,根植于日本人的心底,已經成為日本人的道德規范和民族心理的重要內容。雖然女性受教育的程度有了提高,但是“賢妻良母”的概念本質上已經把女性的活動場所限定在了家庭內部,完全忽視了女性作為社會人的存在價值。女性受教育的目的不是為了提高自己的社會地位,而是為了家庭服務,實質上還是為男性服務。未婚女性可以和男性一樣在職場拼搏,但是婚后、或者產后想要做到工作、家庭兩不誤幾乎不可能。男性下班以后可以出去喝一杯放松一下緊張的心情,女性卻要趕回家里照顧孩子。2016年的夏季日劇《營業部長吉良奈津子》中的吉良奈津子曾經是廣告代理店獨當一面的創意總監,但在40歲前因結婚生子、休產假而離開了職場。3年后重新復出,想要回到自己曾經活躍的創意部,卻被以“已經沒有多余的地方給予離開了3年的人”為由而拒絕。2007年,日本首相安倍晉三曾在國會答辯時就厚生勞動大臣柳澤伯夫發表的歧視女性的言論公開道歉。事情的起因就是柳澤伯夫就日本低出生率發表講話時稱:“年齡介于15到50歲的婦女人數是無法改變的,因為生孩子機器的數量無法改變,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要求她們各盡所能”。柳澤伯夫的言論引起強烈反響,一些女性社會團體甚至在厚生勞動省前舉行抗議集會,要求其辭職。所以安倍首相才就閣僚的不當言論向國民謝罪。這便是日本女性社會地位的真實寫照!
綜上,雖然日本女性無論是從升學還是就業來看,社會地位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但這種變化只是相對的,歧視女性的現象在日本社會依然存在,尤其是從此次東京醫科大學招生丑聞來看,這種現狀依然十分嚴峻。當前,日本社會的高齡少子化問題越來越突出,勞動力嚴重不足,要想解決這些問題,必須從本質上提高女性的社會地位,讓女性真正參與到社會中來,提高女性的社會地位,減輕女性兼顧家庭與工作的壓力,讓女性的社會地位從政策、法律上得到保證,這是一項長期而艱巨的任務。
(作者單位:大連理工大學城市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