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能量經濟視角的信用賦能初探

譚劍 王彥博

信貸業務的本質是一種以信用為基礎，以貨幣為媒介，跨越時間及空間的資源賦能方式，可將與此類似的基于預期與信用的貨幣匯集方式定義為“信用賦能”。這樣定義可以更好地透過金融工具來洞見其業務本質，使資金的跨時間、跨空間轉移具有了方向性。本文認為，以信貸為主的信用賦能是一種時間機器，是針對未來的貨幣透支，是企業生命周期的加速器，并帶來了向上或向下的債務周期和經濟周期，因此確定信用賦能的流向和合理區間尤為重要。本文提出基于“能量經濟”視角觀測經濟活動、確定關鍵指標的新思路，提出在實踐中可通過迭代提升的方法來進行信用賦能操作，并應建立完善的信用體系及相應的獎懲機制，使信息對稱、反饋充分、經濟體自我約束，以建立健康商業環境、促進經濟良性發展。

信貸本質是信用賦能

信貸是貨幣持有者將資金暫時借出， 借款人在約定期限內按照約定條件還本付息的信用活動。人類社會交易及經濟行為產生后，基于信用的信貸行為就產生了。《債：第一個5000年》的作者大衛·格雷伯認為，債務的產生早于貨幣產生，最初的貨幣就是流通的債務憑據。銀行從事信貸業務的歷史可以追溯到1614年荷蘭借貸銀行成立，而1694年英格蘭銀行的誕生發揮了更大作用，使英國能夠從市場上大規模借款以支持當時的英法戰爭。

隨著信貸業務的發展及產品的復雜化，押品種類越來越多，借貸時間越來越長，尤其是綁在房地產行業的長達30年的按揭貸款，使信貸成為了一種跨時間、跨地區、跨人群的賦能形式，讓經濟價值在時間線上大大提前。比如，按揭貸款可以將購房者30年按月支付的信用承諾兌換成現在的一次性購房款，使購房者未來的貨幣轉移到現在兌現，同時也將銀行的貨幣及信貸帶來的收益轉換到了未來實現。

金融是一種時間機器，它雖不能在時間軌道上移動我們的身體，但是可以移動我們的金錢，金融能讓我們在某種情況下超越時間的限制。由于貨幣本身是充當一般等價物的商品，通過貨幣作為媒介可以交換或匯集人力、商品、能源等各類資源。因此，我們可以將信貸業務定義成一種以信用為基礎，以貨幣為媒介，跨越時間及空間的資源和能量的賦予方式，即“信用賦能”。在此基礎上，我們可以從能量轉移的視角，重新定義信貸或投資等金融方式，并將其統稱為“信用賦能”，這使資金流動具有了方向性，便于理解金融帶來的跨時間和跨空間的資金匯集、分散及轉移。

信用賦能是根據國家、企業及個人等經濟體的承諾，賦能者基于對此經濟體的歷史行為判斷，形成對這個經濟體未來的預期，愿意基于預期和承諾預先給經濟體賦能，助力其發展壯大、實現目標，并隨著被賦能經濟體的承諾兌現而獲得收益。信用賦能讓未來的、他人的貨幣穿越時空、跨越人群，挪移到現在預先支付， 而金融業務的本質就是這種跨時間、跨地區、跨人群的分散風險和信用賦能。

信用賦能的經濟表征

信用賦能加速了企業生命周期

銀行信貸是信用賦能最常見的形式之一，以銀行作為中介，銀行先通過儲蓄方式匯集企業及個人等各類經濟體的貨幣（本質上是這些經濟體基于信用賦能給銀行），銀行作為中介再以信貸方式給需要借款的企業或個人等各類經濟體進行賦能，最終完成以貨幣為媒介的能量傳遞。此外，風險投資等金融模式則是不需要金融中介的直接信用賦能方式。

金融業發展前期，由于產品較為簡單、期限較短，這種經濟能量主要是跨區域流動及轉移。隨著金融發展及創新，金融產品種類越來越豐富，債務期限越來越長，逐步構成一個以金融機構為中介，跨越時間，跨越空間，以貨幣為媒介的經濟能量流動的三維立體網絡。

在金融業務實踐中我們看到，信用賦能充裕的行業或企業因為得到了更多經濟能量流入，加速了發展進程，如房地產、基礎設施建設行業。在對銀行不良貸款回溯分析時我們也發現，某些企業在獲得銀行貸款后擴大生產經營、發展迅速，但企業又從不同渠道融資，導致資金量過載、超過生產經營甚至市場發展所需，企業將資金挪用到虛擬經濟或不熟悉的投資領域，最終導致資金鏈斷裂、企業違約或破產，而能量流入過載是導致系統崩潰的重要原因之一。可以說，信用賦能加速了企業生命周期，其流量也決定著被賦能者是加速發展還是因過載導致系統崩潰。

信用賦能帶來了債務及經濟周期

自1971年布雷頓森林體系崩潰后， 美元與黃金脫鉤，不再受制于黃金產量限制，美元變成了一種信用貨幣。從空間上看，其他國家貨幣多與美元掛鉤，世界進入了綁定在美國國家信用上，以美元作為符號進行計量和交易的經濟體。通過美元這種信用符號，國家或企業等各類經濟體都通過持有美元或美債的方式基于信用對美國進行賦能，能量流入方向指向美國。

從時間上看，以信貸為主的信用賦能以透支未來的方式，讓未來的經濟能量跨越時間軸，通過信用貨幣的形式，為現階段的經濟體賦能，使目前的個人消費加速、企業經營周轉加快，國家宏觀經濟更加繁榮。但所有貸款都需要在未來某個時間點償還，如果經濟體發展如預期一樣實現了目標，到期能夠正常還款，信貸將以續期的方式繼續透支未來，繼續促進經濟繁榮。但如果信貸規模過大或經濟體發展速度放緩，未能實現預期，獲得的收入無法覆蓋借款，到期未能按時還款，將無法再以續貸的方式繼續透支未來，則個人消費將收縮、企業經營將減速甚至破產，宏觀經濟將下行甚至引發經濟危機。

瑞·達利歐在《債務危機》一書中針對近100年發生的大部分重大債務危機進行了詳細分析，總結出48個經典案例， 并提出：信貸給國家帶來向上經濟周期、也最終帶來向下的經濟周期，信貸能夠加速經濟發展、也最終導致經濟衰退。一個國家經濟衰退會消滅大量財富，但信貸杠桿堆積出來的財富不是創造出來的真實財富，僅是基于未來預期的虛擬財富。

因此，政府在宏觀經濟管理中的重要職責之一就是管理信貸賦能的流向及區間。一方面要將信用賦能帶來的巨大的、穿越時間和空間的經濟能量引流到有利于推動經濟發展、創造真實財富的重要行業;另一方面要有效控制信用賦能的合理區間、管理信貸造成的經濟泡沫，不要讓泡沫太大導致破裂，引起嚴重的債務危機，最終導致經濟危機。

信用賦能的關鍵指標與迭代提升

信用賦能的關鍵指標——能量流向和能率密度

信用賦能可以通過金融機構及金融工具，跨越時間和空間帶來巨大的經濟能流。但是，由于這個能量流入是基于未來承諾預期的，承諾必須在未來到期兌現， 之后才能繼續獲得新一輪信用賦能，持續推動經濟繁榮穩定。因此，對于被賦能的經濟體，承諾兌現是持續獲得賦能、保持自身健康可持續發展的基礎;對于以金融機構為代表的賦能者，決定向誰賦能及合理確定賦能區間是信用賦能成敗的關鍵; 對于國家宏觀經濟管理，能量流向及宏觀賦能區間與經濟周期密切相關，是國家經濟調控的重要職責。

目前，金融機構或宏觀經濟管理中多是觀測企業或國家等經濟體的重要財務指標來確定債務水平是否合理。比如，在企業借款中，資產負債率是關鍵的財務指標（資產負債率=負債總額/資產總額）， 資產負債率在40%～60%之間被認為是較為健康的負債水平;在國家債務中，常關注總債務與GDP比值，整體債務能夠通過國民生產總值去逐步合理消化，就認為國家總負債量處于比較健康的水平。

如果我們從信用賦能角度進行經濟觀察，則可以采用“能流方向”和“能率密度”這兩個關鍵指標去重新審視信貸等金融行為，以解決金融投向和債務合理區間等問題。

能流方向和能率密度是物理學家埃里克·蔡森在《宇宙的演化》一書中提出的概念。大歷史學科創始人大衛·克里斯蒂安在《時間地圖：大歷史，130億年前至今》一書中，研究從宇宙大爆炸至今，宇宙、地球、生命、人類的大歷史時也沿用了此概念貫穿始終。其中，能流方向是能量在復雜系統中自由流動的方向，能率密度是在單位時間下單位物質系統中流過能量的總量。埃里克·蔡森認為，消耗能量是所有復雜系統的共同特征，指出能量流是所有學科中最具有統一性的過程標志， 用能率密度作為標尺來解釋從夸克到星體、從微生物到動植物、從人類大腦活動到整個人類社會的演化，并提出穩定運行的系統都有一個最佳的能量流動區間，過低會因供應不足無法正常運轉，而過高則會因為超載而導致系統崩潰，這與我們在信用賦能中“合理區間”的觀察結論具有一致性。

因此，我們可以將這兩個能夠跨越學科的統一性關鍵指標引入人類經濟活動中。其中，經濟活動中的能流方向是指以貨幣為計量符號的資源及能量的移動方向，通過這個指標可以觀察以貨幣為媒介的經濟能量在不同經濟體、不同時間線之間的轉移情況;經濟活動中的能率密度是指單位時間流過某個經濟體的以貨幣為計量方式的資源及能量總和，通過這個標尺可以計算流入某個經濟體的貨幣總量，也可以延展至基于能量維度采用單位時間的耗電量、碳排放量、人力資源量等指標來觀察經濟體的實際運轉情況。

引入這兩個關鍵指標后，我們就可以通過觀察流入的貨幣是否能夠帶動經濟體能量總量的提升來確定資金流向及規模區間是否合理。資金流入后，如果經濟體產生的能量總量沒有提升，則資金流向可能存在問題;如果經濟體發展遲緩，則可能是能率密度過低;如果資金大規模溢出至其他領域，則可能是資金流入過載、存在風險隱患，需將資金流引入合理方向，而非簡單采用去杠桿操作，防止因金融去杠桿導致債務危機提前。

信用賦能的迭代提升

信用賦能的迭代提升是指根據預期目標，先通過初步少量信貸或投資量進行測試，在經濟實踐中獲得效果反饋，調整資金量，當經濟體運轉穩定、現實目標后， 再逐步加大信用賦能規模，通過經濟體的自我迭代提升推進階梯式穩定上升。

信用賦能的迭代提升有五個關鍵步驟：確定目標、初步賦能、推動發展、反饋調整、目標實現，然后再確定新目標、重復以上五步。信用賦能可通過測試反饋、迭代提升、循環往復的方法來實現經濟體穩定的加速發展和自我超越。

信息在信用賦能中的運用

有研究表明，能量和信息是推動歷史發展的主線，其中信息是組織和調動能量的法則。收集到的被賦能者的信息越多， 賦能過程中所積累的信息記錄越詳實，就越能把握經濟能流的正確方向和合理的能率密度范圍。在經濟實踐中，多維度的收集信息并形成規模化的信用數據記錄，通過過程中信息的輸入輸出以及必要的算法建模，形成即時反饋機制，能夠促進經濟良性發展。

因此，征信行業發展就尤為重要，可借助互聯網、大數據、區塊鏈以及人工智能技術，通過完善征信體系、建立失信人懲罰措施等方式逐步建立透明、誠信、信息對稱的社會體系及商業環境。政府在宏觀經濟管理中的重要職能之一應是建立完善的信用體系及相應的獎懲機制，使信息對稱、反饋充分，使經濟體自我約束及自我負責。

結束語

信用賦能方式通過金融工具超越了時間和空間的物理限制，使人類的經濟活動更加紛繁復雜，我們需要從中找到貫穿始終的視角作為主線去簡化模型，以最關鍵的指標去看待和分析人類經濟活動，才能透析其本質。由于能量使用是人類活動甚至宇宙演化的主題，能量流是所有學科中最具有統一性的過程標志，因此我們將相關觀察模式和關鍵指標引入經濟學領域， 并提出以能量視角來分析研究經濟活動的新思路。本文以信用賦能為切入點，針對能量經濟領域進行初步探索，未來還將繼續基于能量經濟視角進行更加深入的研究探索。

（作者單位：中國民生銀行、云南大學大數據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