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偉 徐義國
隨著“斷直連”和備付金集中存管政策的逐步推行,我國支付行業發展步入了后備付金時代。支付服務的商業模式面臨重構,目標領域日益外延,業務邊界隨之模糊,監管優化和市場建設面臨新的挑戰。作為最重要的應對策略,支付清算設施是支付行業健康持續發展的基礎性保障,其革新定位與迭代取向也從主要執行監管防控風險過渡為雙向服務監管與市場。
近年來,我國支付產業特別是互聯網支付高歌猛進,成就非凡,儼然已躋身世界前列;但快速發展的同時,金融亂象頻出。在非銀行支付機構與商業銀行“直連”的模式下,支付資金安全性無法得到有效保障,進而引發多類風險事件,直接侵害著國民財富安全,并進一步蔓延至詐騙、洗錢等嚴重金融犯罪領域,對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造成不可忽視的危害。針對這些“亂象”,監管部門按照國務院發布的《互聯網金融風險專項整治工作實施方案》部署要求,相繼出臺了一系列措施,以化解支付領域風險。一方面推進支付機構客戶備付金集中存管,另一方面改變原有清算模式,切斷商業銀行和支付機構的直連通道,加快“非銀行支付機構網絡支付清算平臺”建設,從根本上消除風險隱患。作為中國第三方支付市場自2011年實施許可管理后的再次“統一規則、統一步調”,“斷直連”和備付金集中存管政策,推動支付市場進入了有序可控的新層面。
在此過程中,支付清算設施落實相關監管政策,推動支付服務回歸本原,使得支付的歸支付,清算的歸清算,是防范和化解互聯網支付風險工作順利推進的重要保障。隨著“斷直連”和備付金集中存管政策的逐步落實,支付業務發展將面臨新的挑戰,支付清算設施也將賦予新使命。
形勢:支付行業的市場結構與份額變動
從支付行業發展現狀看,非銀行支付機構(下文簡稱“支付機構”)發起的支付業務尤其是移動支付常年保持高速增長,發展空間巨大。商業銀行同樣將電子支付業務的重心轉向移動端,與此同時對公領域的電子支付需求也逐步涌現。
支付機構發起的支付業務在近年來開始主導支付服務創新。究其原因,一是支付機構體制機制相對靈活,能夠依托移動互聯網技術,適應零售支付細分場景需求,為用戶提供個性化服務。二是從日常生活高頻應用場景入手,增加用戶粘性,把握支付入口。進而在小額多頻的零售支付市場占得先機,并保持高速發展。

數據來源:作者根據人民銀行發布的2015~2018年《支付體系運行總體情況》整理得出。
從圖1、圖2上看,2015年以來,支付機構的網絡支付業務呈現爆發式增長,且增長率長期高企;交易筆數始終保持爆發式增長態勢,交易金額也迅猛增長。2018年筆數已達5306.10億筆,金額為208.07萬億元,同比分別增長85.05%和45.23%。另外,2018年在我國農村地區非銀行支付機構提供網絡支付業務2898.02億筆,金額為76.99萬億元,分別增長104.4%忽然71.11%。其中,移動支付2748.83億筆,金額為74.42萬億元,分別增長112.25%和73.48%,分別高達網絡支付份額的94.85%、96.66%。由此可見,支付機構發起的電子支付業務仍處高速增長階段,成長空間巨大。其中,移動支付在農村地區繼續迅猛發展,并成為網絡支付的絕對主導。因此,移動支付依然是支付機構的業務發力點。

數據來源:作者根據人民銀行發布的2015~2018年《支付體系運行總體情況》整理得出。
在支付機構業務迅猛發展的同時,商業銀行后程發力,也加入到支付市場競爭中。2015年至今,全國銀行業金融機構共辦理非現金支付業務交易量連年穩步增長,增長率穩中有升,但交易金額在2016年之后無明顯增長。數據顯示,非現金支付交易量增長趨勢顯著,由于在交易筆數連年上升的同時交易金額增長率明顯下降,非現金支付逐漸向小額多頻發展,銀行卡、電子支付業務逐步提升,是主要的非現金支付方式。其中,銀行卡交易方面,2018年全國銀行卡交易已達2103.59億筆,金額為862.10萬億元,同比分別增長40.77%和13.19%;日均交易5.76億筆,金額為2.36萬億元。
從各項細分業務占比來看,存現和取現占比下降明顯,原因在于:隨著非現金支付日趨盛行,用戶日常交易觀念和方式有所轉變。截至2018年,轉賬和消費業務量已占所有銀行卡交易的89.6%。可見,銀行卡的使用顯著向消費和轉賬轉移。與此同時,銀行業金融機構電子支付業務逐年平穩增長,交易金額相對穩定,保持在2500萬億元左右。對比銀行卡業務,電子支付交易金額更高,由此推斷,銀行卡基本為個人用戶使用,而電子支付交易中有一部分為對公電子支付。
基于不同類型業務占比,2015年至2018年,在銀行業金融機構電子支付業務中,移動支付業務交易占比已從30%左右提升至50%以上。因此,近年來商業銀行電子支付業務已逐漸向移動端轉移。
挑戰:支付行業的模式重構、監管創新與功能支撐
從發展現狀看,電子支付尤其是移動支付交易量高速增長仍然是支付行業發展主流趨勢。但是,隨著備付金集中存管政策的實施,支付機構尤其是中小支付機構依靠備付金利息收入的不合理商業模式遭到淘汰。支付服務將回歸正常商業邏輯,從利潤中心轉變為成本中心,全鏈條利潤顯著下降。因而,支付服務主體在推廣支付業務的同時必須通過服務創新才能實現進一步發展。在此過程中,無論是商業模式重構下的行業監管,還是新領域對公電子支付探索,都面臨新挑戰。
商業模式重構需要與之相適應的監管創新
在備付金利息收入喪失后,支付機構仍然大力推廣移動支付,擴大支付服務覆蓋面,以此保持甚至增加用戶量及交易流量。而基于流量的提升,支付機構可積累更多交易數據信息,以為進一步開拓授信、風控等綜合金融服務奠定基礎。由此推斷,未來支付領域的創新趨勢將是把支付業務作為非盈利的引流入口,在支付業務的基礎上搭建綜合金融服務體系。在支付鏈條C端服務發展相對飽和的狀態下,B端服務創新的空間似乎更大,因此支付服務的重點將從支付鏈條C端轉移至B端,新商業模式將圍繞B端形成。
由于互聯網企業在場景、技術創新和支付數據方面具有優勢,商業銀行的核心競爭力在于資金和用戶基礎,在新的支付商業模式形成過程中,二者很可能采取“結盟”的方式深耕細分領域,實現優勢互補與共贏。目前這一趨勢已有所顯現。例如,螞蟻金服與建行、工行、南京銀行、江蘇銀行等達成合作;京東金融與中國銀聯、工商銀行、光大銀行等機構簽訂全面或戰略合作協議,等等。那么,在新商業模式重構的過程中,互聯網企業與商業銀行等傳統金融機構將呈現相互融合促進的趨勢,金融風險的顯露特征以及影響范圍與速度都將發生改變,按照機構類型劃分、以數據信息報送為主的監管方式很難實時監測市場動態。因此,支付行業亟須監管創新以適應商業模式變化帶來的潛在風險。
對公電子支付發展需要相應的基礎功能支撐
近年來,金融科技在支付領域的逐步應用推動了支付行業的全面升級,支付創新為個人消費者提供了更多便利和安全,為商家帶來了效率和價值的提升,支付服務創新的主要領域聚焦在個人領域。而在金融科技化進程中,商業銀行企業網銀也已逐漸成為企業支付結算的重點方式,企業非票據類支付結算電子化趨勢明顯。商業銀行在角力個人業務的同時,已開始基于企業客戶資源優勢在對公支付領域發力。
但與個人領域相比,對公領域的電子支付創新明顯滯后。目前,商業銀行為企業客戶提供的創新型對公支付產品和金融服務多數局限于行內體系,需要產業鏈上下游企業、體系內成員企業等相關參與方在同一家商業銀行開戶。當涉及跨行清算時,現有清算通道無法滿足市場需要,如無法滿足產業鏈中的擔保支付需求。因此,對公電子支付發展需要清算通道提供更加完善的功能,以保證支付服務主體可根據基礎功能進行產品設計,進而滿足對公電子支付需求。
應對:支付清算設施的革新與迭代
后備付金時代,主要支付服務主體——互聯網企業和商業銀行將相互融合促進發展,支付服務的標的將逐步拓展至對公領域,相應的挑戰也隨之顯現。在此情勢下,支付市場服務主體不僅需要支付清算設施履行基本的連接與維護安全職能,更期望其以行業中立者的角色為市場提供技術、信息等資源支持,進而提高市場服務效率。由此,在支付清算設施的迭代取向中,其革新定位被賦予了新的內容,從主要執行監管防控風險轉變為雙向服務監管與市場。在新商業模式逐漸形成以及新領域逐步拓展過程中,支付清算設施應充分發揮自身“管道”與“資源中樞”的作用,一方面繼續履行嚴監管常態化的政策要求,保持“守正”;另一方面也要主動聚集資源,開拓創新,并向市場進行輸出,進而促進行業創新發展,即“開放”。
協同監管,保障市場安全協調發展
保障資金交易安全高效是支付清算設施建設的初衷,因此“守正”是其基本使命。支付清算設施可從監管科技與合規科技兩方面入手,助推支付市場在安全的基礎上協調發展。
助力監管科技,守住安全底線。支付清算設施不僅要處理日常交易,還要保障節假日等特殊時點高峰值,因此,其不僅具備了充足的計算能力,還天然具有數據優勢。服務監管科技可沿以下路徑展開:一是在支付層面制定推廣統一安全技術標準,例如通過部署支付標記化等安全應用產品,保證用戶信息安全傳送。二是形成監管數據標準,沉淀并組合境內境外交易數據,形成建模字段、指標,為后續數據建模與應用建立基礎。三是基于強大的計算能力構建大數據處理平臺,用于海量支付數據的分析與處理。四是部署監管分析模型與應用場景,進行數據收集、分析建模以及規則建立,充分利用支付交易數據,識別合規問題與潛在風險事件。五是積極推進跨機構、跨部門、跨領域的監管信息互聯互通,協助監管部門建立監管科技信息共享平臺以及定期溝通協調機制。
踐行合規科技,降低市場合規成本。伴隨著備付金集中存管政策落地和嚴監管常態化,支付機構合規壓力加大。本著促進行業協調健康發展的目標,降低合規成本,提升市場機構合規意愿,也是服務監管的重要一環。而基于支付清算設施的監管科技能力構建與部署,不僅能提升穿透式監管能力,亦能平衡市場機構的合規意愿與成本之間的矛盾。支付清算設施通過監管科技向市場提供專業化、自動化、智能化的合規服務,例如增強報送監管數據的可信度并確保符合監管要求,可有效降低市場機構合規成本,提升合規響應速度。在此基礎上,支付清算設施還可通過技術賦能的方式,將合規響應能力延展至支付交易之外的其他業務領域。
開放中立,賦能市場機構開拓創新
隨著支付市場商業模式發生變革,市場服務主體不僅在新領域需要支付基礎設施提供更高效便捷的服務,例如對公電子支付需求,在行業資源整合方面也需要支付清算設施開放中樞功能,成為支付行業的技術平臺,乃至資源整合平臺,為支付服務創新提供支持。因此,支付清算設施應以開放的姿態堅守中立角色,利用自身的資源集成與整合優勢,向市場輸出服務。
創新模式適應對公電子支付需要。按照前述,對公電子支付仍需要基礎功能支撐。而支付清算設施作為具有行業中立性的國家金融基礎設施,無論從業務規則、技術標準制定,還是從商務協調角度,都更加客觀中立,理應成為服務對公電子支付的最佳渠道,以改進目前市場中對公支付清算通道無法滿足基礎功能需求的困境。但是,由于對公支付與個人支付在賬戶管理、支付決策、支付流程等方面均有顯著不同,支付清算設施需要通過模式創新解決對公電子支付中的痛點:一是以企業銀行賬戶為基礎開展對公支付業務;二是尋找開戶行分散的產業鏈有限推廣業務并進行試點;三是根據產業鏈企業訴求,探索對公業務“監管沙盒”試點方案。
堅守中立角色,打造資源整合平臺。為新領域提供基礎功能支撐是對支付清算設施的基本要求,從遠期看,在市場各主體之間合作創新需求不斷增強的過程中,中立的資源匯集平臺顯得格外重要,其不僅可以為市場提供基本的軟硬件資源支持,還能夠促進全行業協調平衡發展。支付清算設施擁有連接產業各方的優勢,在市場新需求漸次涌現的大趨勢下,理應把自身建成中立的資源整合平臺。一是積極發展支付行業內的撮合業務,使支付清算設施成為支付行業的技術、信息和解決方案集散地。二是聯合金融機構、互聯網企業,以及跨領域市場機構如電信運營商、技術服務商等支持支付服務主體創新支付、金融產品,使支付清算設施從支付行業中樞嬗變為市場資源軸心,從而通過更高效的集成整合反哺支付行業發展。
(作者單位:中國人民大學信用管理研究中心,中國社會科學院金融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