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青霞
【摘 要】《殺死一只知更鳥》是美國女作家哈珀·李發表于1960年的長篇小說,該書以斯庫特第一人稱兒童視角展開,以三重懸疑貫穿文本:其一,神槍手阿蒂克斯不開槍;其二,怪人拉德利不出門;其三,黑人湯姆被控強奸。懸念的制造有效地激發了讀者的閱讀興趣,也給小說增添了豐富的哥特元素。同時,小說作者通過有限人物視角即兒童視角把握敘事節奏,鋪開懸念,又通過人物對話塑造人物形象、揭示懸念,批判了種族制度造成的畸形的南方社會,同時,借斯庫特之口表現出一種新生的力量,以打破南方社會的閉塞與落后。
【關鍵詞】《殺死一只知更鳥》;懸疑;兒童視角;對話;敘事技巧
中圖分類號:I106 ? ? 文獻標志碼:A? ? ? ? ? ? 文章編號:1007-0125(2019)15-0200-03
長篇小說《殺死一只知更鳥》由美國女作家哈珀·李發表于1960年。小說由多條線索交織構成,而主線是黑人湯姆·羅賓森被控告強奸罪,敘述者斯庫特的父親阿蒂克斯負責為湯姆辯護。但在種族歧視根深蒂固的梅科姆小鎮,縱使阿蒂克斯提出了充足的證據證明湯姆無罪,陪審團依然給出了有罪結論。作為一本南方文學,小說的情節設置充滿懸念,與此同時,作者巧妙運用敘事手段,以兒童視角切入,設置懸念,并以人物對話為主,揭示懸念,進一步深化主題。
趙毅衡在其著作《當說者被說的時候》中,對于小說敘事中的懸疑做了專門的介紹與分析。他談到,敘述順序的變化可以造成情節推進中的懸疑和伏筆,并且分析了構成懸疑的兩種手段:倒述懸疑與預述懸疑,二者都需要故意扣留部分信息,即“故弄玄虛”(126-127)。談及預敘,Chura從新歷史主義的角度對小說進行了分析。據其所言,不論是作者或是小說敘述者斯庫特,都必須是在故事發生之后的階段解讀20世紀30年代——即小說設置的背景,所發生的事情(2)。如此一來,小說就具有預敘的特性。
從敘事學的角度來說,兒童視角為小說提供了一個獨特的敘事方位,促成了小說的成功。該視角按照敘述者的個體成長階段分類,主要與成人視角相對而言。簡言之,就是以兒童作為故事敘述者,展現兒童眼中所攝取的世界,兒童的心靈所感受到的以及兒童所理解的世界(WL.王99)。在小說中,哈珀·李回顧自己的童年,構建了一個回憶過去的成人形象,并試圖從女童視角重構這段經歷(Shackelford 102)。更重要的是,兒童有限視角使敘述者的敘事受“現實”所控(Genette 65),部分真相被掩蓋,懸念就此產生。同時,小說中豐富的對話描寫,對于塑造人物性格、揭示懸念起著重要的作用。
一、神槍手阿蒂克斯不開槍
在杰姆和斯庫特眼中,阿蒂克斯扮演著雙重身份。他既是父親,也是一名律師。但自始至終,兩個孩子以及讀者都忽略了阿蒂克斯的第三重身份:神槍手,即莫迪小姐口中“彈無虛發的芬奇”(Lee 120)。從斯庫特視角來看,阿蒂克斯從不開槍,并且一貫表現出來的狀態只是衰老和虛弱。但莫迪小姐透露,阿蒂克斯還是很有活力的,他能幫別人寫好遺囑,他是鎮上最棒的棋手。可斯庫特依然認識不到阿蒂克斯的特別之處,也無法深入思考以提供給讀者更多的線索。因此,兒童視角的“局限性”加之莫迪有意的“信息扣留”讓懸念繼續保留,讓讀者想要一探究竟。
之后,阿蒂克斯精準擊中瘋狗的那一槍著實驚到了杰姆和斯庫特。當時杰姆的反應如下:“斯庫特,你看見了嗎?你看見他站在那兒了嗎?……之后突然之間,他完全放松了,好像那桿槍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他動作那么快……好像……我要射什么得瞄十分鐘呢……”(Lee 121)。而斯庫特是這樣說的:“搞不清他現在為什么不打獵了”(Lee 121)。杰姆和斯庫特是兩個如此親近阿蒂克斯的人,卻對于父親會開槍且槍法如此精準一事茫然不知,可見阿蒂克斯隱藏之深。這時,莫迪小姐的解釋揭開了斯庫特的疑惑:“……我想,或許是他意識到上帝給了他一個對其他動物不公平的優勢,于是就把槍放下了”(Lee 121)。在孩子們面前,阿蒂克斯是一個低調的父親。抹去槍支的戾氣,他用平和的愛撫育兩個孩子。在自然面前,他又是一個仁慈、博愛的人。把槍放下,是為了不去傷害給人類帶來美妙歌聲的知更鳥。
整部小說從兒童視角出發,對于年幼的斯庫特,她可以見證父親開槍的場面,可以觀察到哥哥杰姆在意識到自己的父親并非軟弱無力時的震驚,但她不太可能說出莫迪小姐口中的那番箴言,因為從兒童視角出發的敘述者兼人物有意自限起來(趙136),使敘述更加真實可信。就敘事策略而言,正是這種有意自限的“退”,獲得了思想表達和藝術創新上的“進”(沈167),讓神秘感繼續保持。同時,人物對話的作用就在這里顯現,既塑造了莫迪小姐的睿智、阿蒂克斯的善良,又對懸念揭曉有一定的暗示。
二、怪人拉德利不出門
梅科姆充斥著關于拉德利的謠言。人們說他在夜里月亮落下去時出來,偷看人家的窗戶(Lee 9)。從兒童視角寫拉德利,有利于渲染拉德利的神秘身份,制造懸疑。兒童視角也屬于有限視角,敘述被限制在一定的意識范圍之中,表面上看起來“全知全能”的權威被取消(趙134)。因此在這本小說中,真相被鎮上的謠言所掩蓋,童年的斯庫特又缺乏獨立且理智思考問題的能力,豐富的想象力會讓她對大家所說的怪人拉德利充滿好奇與恐懼,恐怖氛圍也就自然而然出現在她的敘述中。因此,關于拉德利的怪人形象及其神秘感的塑造,很大程度上來自于兒童視角的局限性。兒童總是難辨真假,小鎮的謠言結合其豐富的想象足以將拉德利鬼怪化。
拉德利的真實形象層層揭示于人物對話中。斯庫特問莫迪小姐:“怪人拉德利還活著嗎?”莫迪答:“他的名字叫阿瑟,他還活著”(Lee 53)。這是小說中第一次,怪人拉德利有了自己的名字,莫迪小姐的話語正在一步步揭示其真實的人物形象:“阿瑟·拉德利只是待在房里不出來,僅此而已”,“老拉德利先生是個行洗腳禮的浸信會基督徒……他們認為任何享樂都是罪惡” (Lee 54)。至此,關于拉德利為何不出門與人交際的謎團揭開:不是他故意為之,而是受困于他的父親。之后,斯庫特又問莫迪小姐鎮上關于拉德利的謠言真假與否。莫迪小姐說:“我還記得阿瑟少年時的樣子。不管人們對他做了什么,他對我說話總是很禮貌,總是那么彬彬有禮”(Lee 56)。讀者似乎從莫迪小姐的口中看到了一個與謠言截然不同的拉德利,一個被迫困在屋子里、實則禮貌乖巧的好孩子。但斯庫特的敘述并沒有就此深入下去,阿瑟是否真如莫迪小姐所說,讀者不得而知。原因正如趙毅衡所說:在敘述中,敘述者不但自己努力不對人物做道德判斷,也有意扣留足以讓讀者立即做出道德判斷的章節(137),以達到保留部分懸念的效果。怪人拉德利的形象徹底揭秘發生在故事的最后。萬圣節的夜晚,斯庫特和杰姆遭到尤厄爾報復,斯庫特告訴大家,是拉德利救了他們。怪人的形象終于大白于天下,那不過是一個長年脫離社交但卻善良勇敢的男人,是鎮上的謠言惡意扭曲了拉德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