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門窺視”背后教師規訓權力的審視

明慶華 王含芳

摘? ?要?教育中常態的、適度的規訓能夠促進學生自由發展，而“后門窺視”是異化規訓的表現形式之一。揭示“后門窺視”的突擊監視、規范化裁決、檢查等現象，分析全景敞視空間便于后門窺視規訓實行、窺視孔是教師權力行使的蹊徑、師生溝通缺失增加后門窺視的頻率等原因。這一異化規訓造成了教室后門成為學生與教師對抗的場域、透明物成為學生不良行為收斂的通道、窺視孔成為師生沖突加劇的導火索等影響。回歸常態化規訓須摒棄后門監視，使教師規訓公開化;重構師生和諧關系，尊重學生人格;把握規訓限度，歸還學生自由空間。

關鍵詞 后門窺視? 教師? 規訓

“后門窺視”是指教師通過教室后門對班級內的學生進行監督，是教師行使規訓權力的異化方式。教師規訓權力貫穿于教學過程的始終，通過教室后門的窺視孔對學生單向度的監視是目前在中學普遍盛行的異化規訓方式。福柯認為“知識-權力”是以人的身體為對象的權利運作過程[1]，規訓一詞也最早見于福柯的《規訓與懲罰》一書中。將知識和權力結合起來形成的對身體的一種訓練，主要功能是訓練，核心特征是規范化。教師在教室后門窺視對學生行使的規訓是此類規訓的異化，同時是對規訓的誤用和濫用。

教室作為現代社會典型的規訓空間，有必要細致剖析其中的典型規訓技術和規訓手段。本文主要通過分析后門窺視規訓的表現、原因以及此異化規訓造成的后果，從而使教師能夠認清自己的規訓權力，以及反思如何改善。

一、“后門窺視”的現狀、原因及影響

教室具備現代化空間的一般特點，教室內部的明亮是學生的需要，并且為學生課堂學習提供了便利的條件，保證教師對學生的行為一目了然，能夠促進學生的學習及行為養成，這類規訓是積極提倡的。然而通過門、窗以及窗上的玻璃孔這些觀察通道對學生進行“背后”觀察卻是對規訓的褻瀆。

1.“后門窺視”的現狀分析

（1）“猝不及防”式的突擊監視

層級監視這一規訓方式貫穿教學過程的始終，課堂上教師對學生的監視是常態化的表現，而課堂外，教師對學生進行后門突擊監視是規訓的異化表現。突擊監視具體表現為在學生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教師在教室后門對學生進行監視，是教師權力的延伸行為，能突出教師作為“教師”的主體特點，是凸顯教師身份的一種表現。

（2）“躡手躡腳”式的規范化裁決

規范化裁決指的是圍繞紀律制定一系列系統的規范，用來衡量和判斷學生對于紀律規范的遵守程度。而教師“躡手躡腳”地出現在后門，使觀察“器官”在無形之中延伸到教室內部，觀察班級內學生是否有觸犯規章紀律之事。

（3）“悄無聲息”式的檢查

檢查是保證層級監視與規范化裁決能夠不斷運轉更新的機制，是檢測被規訓者是否偏離標準與規范的手段。此處檢查是指教師根據“后門窺視”的結果，無論是否對學生進行“裁決”，都會“三六九等”地區分學生，從而會形成學生在教師心中的印象分數，這類印象分數會影響教師對學生的整體分數，容易對學生產生一些偏見。

2.“后門窺視”的原因

（1）全景敞視空間便于“后門窺視”規訓實行

教室類似于一個“無網監獄”，厚重的墻壁為學生施加了沉重的負擔，空間上的封閉使得教室看起來更像“監獄”一般，方便教師進行“后門窺視”式的異化規訓。教師可以通過后門、窗戶等教室中的透明設備，在學生毫不知情的狀態下對學生進行隨時規訓，并且電子科技產品的發展使“后門窺視”的規訓方式范圍擴大，教室中的監控設備將窺視之風公開化、透明化，是規訓權力的最大幫兇。

（2）窺視孔成為教師權力行使的蹊徑

教師后門規訓權力的行使使得知識變得標準化和具體化，學生需按照特定的標準完成才能達到要求。福柯指出了知識的發展與權力的實施密不可分[2]，教師具有為學生傳授知識的權力，這種權力能夠使學生的行為發生變化;能夠使學生在各類考試中出類拔萃;能夠使學生甘愿服從而不敢反抗。通過實施此類權力而傳授的知識是，在幫助學生順利通過考試后能否使他繼續順利完成社會化過程是值得商榷的問題。

在“知識本位”“分數本位”的前提之下，教師秉承著為學生傳授知識的宗旨，確保每位學生都能學會知識的目的，除在課堂之上進行“傳道、授業、解惑”外，還通過學生看不見的方式檢查、監視學生是否習得知識。窺視孔成為教師權力行使的蹊徑。后門窺視孔的規訓方式一方面表現出教師和學生都成為了知識的奴隸，另一方面使我們思考如何衡量知識和權力的關系，以及權力實施到何種程度才能夠有利于知識的傳遞、繼承與發展。

（3）師生溝通缺失增加“后門窺視”頻率

“后門窺視”是教師實行規訓的方式之一，同時也是師生溝通的方式之一。師生之間溝通方式不當、溝通頻率不夠等問題增加了“后門窺視”的頻率。師生交往匱乏、溝通缺失使得師生相互不信任，交往行為應該具備的有效性要求為：真實性、正當性、真誠性[3]，是雙方都相互同意才能實施的一項活動。而教師在教室后門進行的規訓活動是不符合交往行為的有效性的，也并非雙方都相互同意的。無效的交往行為會使處于權力實施一方采取強制的手段進行下一步的規訓，因此，師生溝通缺失會導致教師通過后門窺視與學生進一步溝通。

3.“后門窺視”的影響

“后門窺視”的規訓方式初衷是以學生的利益為主的，是為了提高學生的成績、健全學生人格、增強學生的文化資本。然而，在“后門窺視”這一行為中也體現出了這一異化方式的消極作用。

（1）教室后門：學生與教師對抗的場域

規訓是在特定的場域內所形成的，教師和學生都會在后門爭取自己的利益。在宣揚自由、民主精神的社會中，教室后門異化的規訓是對學生自由發展的一種禁錮，同時也可以理解為是一種空間的暴力。具有全景敞視特點的教室具備了規訓的最大特征：監視。教師會在早讀課或者午休的時間，冷不丁地出現在教室的后門，注視著班級同學的一舉一動，并對學生采取一對一的“有針對性”的教育，這看似“和平”的處理方式，極易在學生心中埋下叛逆的種子。學生表面上可能會對教師惟命是從，實則在禁錮背后會采取一些過激行為來對抗教師的后門窺視。

學生在教室之中“犯錯誤”，反映的是對知識的一種褻瀆和對教師權力的蔑視，因此，教室后門在一定程度上講，可認為是一條不敢逾越的界限，是空間的力量和知識的力量相互較量但卻需要“和平相處”的空間[4]。監控設備是基于全景敞視主義發展起來的權力效應的具象化表現，同教室后門相似，成為了學生追求自由發展與教師正常規訓干預的阻礙物，此類層級監視所發揮的作用一方面是對教師規訓權力的誤解，另一方面也折射出知識權力的巨大作用，師生雙方均是處在“知識”大山的壓迫之下，對于規訓本原意義置之不理，將矛頭指向教室后門，使之成為師生“權力-知識”博弈的場域。

（2）透明物：學生不良行為收斂的通道

教室周圍的窗戶、門上的玻璃，以及隨著技術的發展教室內的監控等設備都可稱作教室中的透明物，也可稱作“背后的眼睛”，這類事物具有共同的特征：監視。于是，處于教室之中的人就時刻處于被監視的范圍之內，稱為局內人，便產生了局內人和局外人的身份，局外人通過透明物對局內人監視，而局內人通過自己特定的方式進行反監視，如產生畏懼、憤恨心理，破壞透明物，亦或順從監視，立刻調整自己狀態，投入到學習之中，后者是對監視采取的積極的收斂行為。因此，教室中的透明物成為學生行為收斂的通道，同時，也培養出了更多的“兩面人”，詮釋了“教師在表現為一套行為、教師不在表現為另一套行為”的兩面派角色。

“自由與規范、壓迫與解放、控制與隨欲，一切皆從踏入教室空間的那一刻開始”[5]。首先，教室本身具有冷靜、莊嚴的特點，調皮的孩子在進入教室的那一刻起會調整自己的儀態和動作，使之與教室的屬性相融合，教室中的透明物也強化了學生收斂自身行為的意識。其次，三尺講臺、排列有序的桌椅、黑板、墻壁上的班規校規以及標語等空間所折射出的特點，反映了教室所獨有的知識權力。教師在課堂中或教室內運用這種權力來規訓學生使其習得知識和技能是屬于教師管理范圍之內的，但是透明物所獨有的這種權力更加強化了教師所傳授知識的強制性，異化的規訓方式使學生行為收斂的同時，實質上是對學生的一種長期統治和壓抑，阻礙了學生的個性發展，有悖于規訓實質。

（3）窺視孔：師生沖突加劇的導火索

教師通過窺視孔與學生進行溝通使“后門窺視”頻率增加，異化溝通加劇了師生沖突。學生會在后門或窗上貼紙防止教師“窺視”，是對教師異化權力的公然反抗，師生之間相互彼此對抗，強化后門規訓行為的發生，同時也加劇了師生沖突。其背后隱藏著教師對學生不信任，表現為：猜測性、期望性、掌控性，希望收到“皮格馬利翁”效應的結果。

二、教師規訓常態化運作的策略

正常的規訓能夠對學生社會化起到推動的作用，異化的規訓則會阻礙社會化進程，視規訓為中性詞看待，使學生在規訓權力的作用中，“成為他自己”的同時也能夠成為對社會有用的人。因此，探討教師規訓權力如何正常運作迫在眉睫。

1.摒棄后門監視手段，教師規訓公開化

規訓是從他律到自律的過程，最終目標是自我規訓、自我管理，實現規訓效果的最大化。通過教室后門以及各類透明物進行的規訓都是對規訓手段的誤解。要重新審視后門規訓現象，將規訓公開化、透明化，化“無聲規訓”為“有聲規訓”。教室前門是規訓權力行使的正常通道，教師不僅要從前門走入教室，并且要“走出聲音”，讓學生知道教師到達教室，“捉迷藏”游戲會降低規訓的效度。教室空間的構造一方面為教室提供了充足的光線，滿足學生學習的需要;另一方面也能緩解教室內權力壓抑的氛圍，營造幸福、自由的學習空間。因此，教室后門的打開狀態是常態，讓學生不再對教師有戒備，讓教師對學生不再有猜疑，真正使規訓權力公開化、透明化，減弱規訓強制化程度，回歸規訓規范化標準。“背后的眼睛”反映出教師規訓權力運作的機制外，也能看出對教師的異化比喻。因此，教師須回歸“學高身正”的為人之師形象。

2.重構師生和諧關系，尊重學生人格

“兩面人”的出現也是“后門窺視”異化規訓的結果。教師在后門對學生的窺視是不尊重學生人格的表現，要建立平等的師生關系，取得學生的尊重和信任，必須從以下幾點努力：首先，尊重學生人格，要做學生“平等中的首席”，“后門窺視”表現的是教師主導之下的權力控制狀態，而非平等中的首席。“首席”角色表現在教師相對于學生的經驗、學識而非職位而言;“平等”一方面是指師生人格上的平等，另一方面是指教師與學生的心靈的溝通，師生主體間思想達成共識。其次，學生的人格是獨立的、平等的，不能以“后門窺視”得出的結果來挖苦、諷刺學生。每個學生都是獨立的個體，是集優點和不足于一身的個體。教育的本質是幫助學生建立健全的人格，從學生自身弱點出發，挖掘學生身上的閃光點，發揮引導的積極作用。最后，教育是根植于愛的，而“后門窺視”所反映出的是一種病態的愛，要將此轉化為綠色的愛，使學生欣然接受。轉化“后門窺視”所發現的問題學生，必須從愛中尋找工作的突破口，建立起師生之間的相互理解、民主平等、和諧發展的師生關系，讓學生享受愛的雨露滋潤，從而能夠體會到人格被尊重的幸福感。

3.把握規訓權力限度，歸還學生自由空間

教育要尊重人的天性，但不意味著要順從人的天性，通過知識傳授進行教育規訓是必須且必要的，塑造學生“成為他自己”，實現自由發展。但是要把握規訓的“度”，以尊重自由為底線。首先，尊重學生的個體差異性，不同學生對于知識的領悟能力有限，運用分層標準對待每位學生，實現因材施教。其次，教師課下深入學生群體之中，了解學生情況，消除對學生不信任。對學生小團體的興趣愛好等方面給予積極肯定和鼓勵，要多關注、多指導，發揮重要他人的作用。再次，師生共同制定班級制度，培養學生自我管理的意識，真正實現師生共同體，營造自由空間。

學校教育肩負著“使人成為人”的使命，合理、適度的規訓有助于學生健全人格、習得知識，加速個體社會化進程，因此，教師及學校應摒棄“后門窺視”此類異化規訓方式，還學生自由學習空間，恰當實施規訓權力。

參考文獻

[1] 米歇爾·福柯.規訓與懲罰[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0.

[2] 福柯.權力的眼睛[M].嚴鋒，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

[3] 艾四林.哈貝馬斯交往理論評析[J].清華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5（03）.

[4] 王銘銘.沒有后門的教室—人類學隨談錄[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6.

[5] 趙雯婕.空間社會學的審視：作為潛在課程的教室布置中的玄機[J].吉林工程技術師范學院學報，2015（11）.

【責任編輯? 鄭雪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