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峽大學 443002)
謝赫繪畫六法中,“氣韻生動”排在首位,緊接著便是“骨法用筆”。作為第一個從用筆的角度論畫的人,這一理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謝赫這一理論啟發張彥遠有了“書畫用筆同法”的思想。張彥遠在《歷代名畫記》中道:“古之畫,或能移其形似,而尚其骨氣。以形似之,外求其畫,此難可與俗人道也...夫象物必在于形似,形似須全其骨氣,骨氣、形似皆本于立意,而歸乎用筆。故工畫者多善書。”張彥遠在此就提到了骨氣、形似、立意終究是要通過“用筆”來實現的。而在最后一句“故工畫者多善書”似乎已經很隱晦的暗示了繪畫的用筆和書法有很大聯系。
張彥遠明確給出“書畫用筆同法”是在“論顧陸張吳之用筆”一章中:“...其后陸探微亦作一筆畫,連綿不斷,故知書、畫用筆同法。陸探微精利潤媚,新奇妙絕,名高宋代,時無等倫。張僧繇點曳斫拂,依衛夫人筆陣圖,一點一畫,別是一巧。鉤戟利劍森森然,又知書畫用筆同矣。國朝吳道玄,古今獨步,前不見顧、陸,后無來者。授筆法于張旭,此又知書畫用筆同矣。”張彥遠本在書畫兩方面都具備極高的修養,因此,雖然顧、陸、張、吳雖然都是以繪畫聞名于世,書法作品遠不及繪畫,但是張彥遠卻從他們的畫中看到了四人筆法上的“書意”。
中國最早的字是象形的。張彥遠在卷一《敘畫之源流》中提到:“……頡有四目,仰觀垂象。因儷鳥龜之際,遂定書字之形……是時也,書畫同體而未分,象制肇創而猶略。無以傳其意,故有書。無以見其形,故有畫。”張彥遠提到倉頡造字書畫草創階段為一體,簡略的“象”即所謂的“畫”。比較含糊的認為“象形”便是文字之始。但這一點缺乏論證依據,只能說明“象形”是“流”而不是“源”。
與西方寫字和繪畫用筆的差異性不同,中國傳統繪畫與書法在書寫工具上并無區別。在古代,繪畫與書法的工具幾乎完全相同--筆、墨、紙、絹等。據記載,殷朝有了類似毛筆的筆,這種亦書也能畫的工具使書法與繪畫從表現形式、風格上有天然的相似性,其創作過程均是筆的操作。同時其他工具材料也幾近一致。
用筆上,書和畫在基本形式上都是以線條為基礎。書法中用筆有中鋒、側鋒、藏鋒、出鋒、方筆、圓筆、輕重、疾徐等等區別。講究骨、肉、筋、血缺一不可,繪畫中線條的起轉承合也講究其品質。書法通過結構的疏密、點畫的輕重、行筆的緩急來表現作者的情感。繪畫中的行筆更是如出一轍。張彥遠是兼具書畫兩方面的文人。他曾說:“自古善畫者,莫非衣冠貴胄,逸士高人,振妙一時,傳芳千祀,非閭閻鄙賤之所能為也。”這句話不僅強調了作畫者的身份與個人修養,而且說明繪畫的用筆要具有書法用筆的品質,如果線條沒有品質,就不算是畫。
書法中,早已提出“意在筆前,字居心后”的觀點。此強調書法創作中構思的重要,更是揭示用筆的關鍵。“意”同時也指創作時的一種精神狀態,是主客體交融在一起時的過程。書與畫中“意存筆先”的真正含義不僅是用筆要講技巧,更是要做到心筆合一。
書法和繪畫的用筆因表現的途徑不同從而有很大的差異。例如,顏真卿的《筆法十二意》以及歐陽詢的《三十六法》多適用于書法當中,而國畫中山水“二十八皴”以及人物“十八描”應當適用于畫法中。張彥遠也認為:“書則逡巡可成,畫非歲月可就。”表明書畫本質上的不同。
(一)書法的表現性。后漢大書法家蔡邕:“凡欲結構字體,皆須像其一物,若鳥之形,若蟲食禾,若山若樹,縱橫有托,運用合度,方可謂書。”說明字不僅僅是一些概念符號,其中蘊含著物象與生命。宗白華在書中將中國文字分為三個時期:“純圖畫期、圖畫佐文字期以及純文字期。”純圖畫期,是以畫圖表達思想;圖畫佐證文字期,一篇文字夾雜著圖畫形象;純文字期,代表著文字已經非常成熟,每個符號都有了特定的意義,并且得到認同和使用。文字已經從具象到符號的抽象性,書法的表現性正在于此。書法的表現性還在于它能表現書寫者的精神狀態。可以透過作品感其情緒與宇宙觀。
(二)繪畫的造型性。繪畫的本質在于“畫形”,是繪畫的基本要求。顧愷之雖強調“傳神”,但也是在“形似”的基礎上升華。謝赫六法其中兩法“應物象形”和“隨類賦彩”也意在說明繪畫中“形”的基礎性。但過多的強調“形似”、歷歷具足卻又是畫家所忌諱的。張彥遠推崇的是“以氣韻求其畫”,要求的是有“氣韻”的“形似”。因而從三個方面闡釋了繪畫的功能,一是繪畫的認識功能,曰:“指事繪形,可驗時代”;二是繪畫的審美功用,他以“怡情”作為觀閱的目的,完全是一種審美的態度;三是從“悟道”言繪畫功能。張精于鑒賞,從顧愷之的畫中,體悟到了畫之道--繪畫的藝術精神。
繪畫與書法雖然有天然的聯系,但本質上的區別也導致了“書畫道殊”。張彥遠不肯為自古名畫作估,正是看到了書、畫之間的不同,但是他又說:“畫之臻妙,亦猶于書,此須廣見博論,不可匆匆一概而取。”張同時肯定“道殊”和“妙同”,意在對這兩方面進行有機的統一,書畫用筆同法與書畫道殊為一個問題的兩個方面。“書畫用筆同法”實則是強調“意”在創作中的運用,無論是作畫還是作書都要做到“意在筆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