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西新區第五高級中學266500)
墓志是我國古代喪葬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北魏《元妻趙光墓志》中提到,人們因為“千載無恒,市朝或改”而“刊石記行,式標來業”。關于墓志的起源問題,學術界至今仍是眾說紛紜,主要有:秦代說(認為墓志最早出現在秦代。以秦始皇陵刑徒瓦的發現為標志),西漢說(根據文獻記載,認為墓志最早濫觴于西漢)。通過相關考證,認為墓志起源于東漢、魏晉、南朝。羅振玉《遼居稿》中《延平元年賈武仲妻馬姜墓記跋》中提到“漢人墓記前人所未見,此為墓志之濫觴。”另外,有墓志始于魏晉之說,日本學者日比野丈夫在《關于墓志的起源》中曾稱“由于魏晉時代嚴禁在墓前立碑,迫不得已,在墓中埋下小型的石碑來代替墓碑,這被看作是墓志的起源。”
北朝前期是指北魏統一北方時期的百余年,從公元386年到公元534年。相對而言,北朝后期始自北魏分裂為東魏、西魏,終于隋代北周,是指公元534年到公元581年這四十八年的歷史時期。北朝墓志是當時社會文化的產物,我們只有深入了解北朝時期的社會發展歷程,了解其喪葬習俗,了解其漢化的變遷,了解當時的文化風尚,才能對北朝墓志書法的產生和發展有全面的認識和把握。
“禁碑令”是北朝墓志碑銘勃興的機緣。漢代是墓碑的濫觴期,石刻文字以墓碑為主,東漢后期,天下葬死者奢靡。王符曾尖銳地指出“今京師貴戚,郡縣豪家,生不極養,死乃崇喪,或至刻金鏤玉,(什么意思?當時厚葬之風盛行以致勞民傷財)……但作煩攪擾,傷害吏民。”。由此,魏晉時期朝廷數次發布禁碑令,“建安十年,魏武帝以天下雕弊,下令不得厚葬,又禁立碑”。1兩晉沿襲曹魏的禁碑令,由于碑禁不止,于是人們把文字銘刻逐漸轉入地下,所以南朝常以墓志替代碑銘。中原地域,漢時人們多立墓碑,至魏晉時期禁碑不止,為北朝時興墓志埋下伏筆。中原承接墓志之禮俗,北方鮮卑亦效仿漢,孝文帝倡導立碑,于是北魏時興厚葬之風,朝廷對臣僚葬事大行賞賜,此乃北朝墓志碑銘勃興的機緣,禁碑令客觀上促進了墓志文化的繁榮。
漢化政策、鮮卑人的故土情節使墓志禮俗得到了應有的繼承與發揚。孝文帝親政以后,從較北的平城遷都到中原文化的中心城市洛陽,更是自覺的推行漢化政策。其中關于喪葬制度,北魏拓跋族原有燒葬之俗,遷都洛陽后,變革葬俗作為一項政治措施,鮮卑貴族死葬北鄺而不歸葬故里,孝文帝頒詔“遷洛之民,死葬河南,不得還北”。所以,許多鮮卑貴族在朝廷令旨威嚴之下,不得不卒葬河洛,但代人有故土之戀仍期望設一方墓志,以待時機讓子孫遷葬代北。墓志禮俗也由此得到了應有的繼承與發揚。隨著長時間的經濟文化變遷,鮮卑人生活逐漸安居樂業,不再留戀故土,而設立墓志的風氣卻在上層社會形成了一種固定制度,貴族士大夫養成了刻銘紀功、頌德的風尚,此好名之風助推了北朝墓志驟增。
根據北京圖書館藏的《中國歷代石刻拓片匯編》中記錄的北朝墓志的出土情況來看,我們可以把北朝墓志的發展脈絡劃分為三個歷史分期。
端倪期,十六國及北魏平城時代。十六國時代及北魏平城時期是北朝墓志的端倪期,在這一段時期內,墓志出土稀少。2001年秋在寧夏新集鄉出土了一方前秦建元十六年(380年)梁阿廣墓志。形質由碑座和碑身兩部分組成,這方墓志為研究墓碑向墓志轉變提供了實物證據。墓志的形制既具有墓碑的形式,也具備墓志的雛形,是從地表碑轉埋于地下的墓志之最初形式。見于著述的出土的平城時期墓志數量較少,但已具備墓志形制,書法風格上主要是“隸楷兼備”的書跡,也有篆書書跡,主要是用于碑志的題額。
勃興期,北魏洛陽時期(北朝前期)。目前發現的北朝墓志,從數量上看,洛陽出土北魏墓志收藏相對集中,這一時期墓志發展隨之進入了鼎盛時期。洛陽時期墓志在形制上也趨向定型化,刻制工藝考究,形制上多作方形,兩石相合,成函盈式,上為志蓋,下為志身;開頭有首題,文體上有志傳文與志銘文,后或有尾記。自此,墓志形質永為定式。洛陽時期是中國歷史上墓志形成定制的關鍵時期,也是這一時期,為日后中國特有的墓志文化奠定了重要的發展基礎,綿綿一千余年,成為各代喪葬禮俗中主要的墓中銘刻。提到北魏名跡,大多是洛陽時期的楷書書跡,可謂“每碑各出一奇,莫有同者”,尤其北魏大量出現的元氏皇家墓志,由于志主都是皇族,書法和鐫刻都屬上乘,它們自然成為北魏墓志中的代表,也是魏碑體的主要體現者。
延續期,東魏北齊及西魏北周。北朝后期,北方處于分裂狀態,先有東魏、西魏的對峙,從存世的墓志數量看,東魏遠遠多于西魏,自東魏以后,墓志又多出于鄴都附近,即今河南安陽、河北、磁縣一帶;西魏墓志僅有數方,土地點都在西安附近。爾后北齊取代東魏,北周取代西魏,北周而出土墓志遠較北齊少,且地點分散。東魏北齊、西魏北周是北朝的第三個歷史時期。我們把東魏、北齊通行的楷書與北魏后期正體楷書的平正一派加以比較,不難發現這類楷式在東魏以后漸漸成為楷體的“多數派”,終于在公元6世紀后期的隋朝居于主導地位。
縱觀中國書法發展史,魏晉南北朝是隸書向楷書發展的重要階段。要把握楷書發展完善的進程,必須通過對北朝墓志書法的外在審美表現,來進行風格的分類梳理。還必須重視北朝墓志書法的發展演變軌跡。也就是說通過其審美風格的分析歸納,尋繹隸書向楷書發展演變的軌跡,更好的把握北方書體的演變發展方向。
平成時期最著名的兩通道教碑刻以《大代華岳廟碑》、《嵩高靈廟碑》為代表,橫豎筆畫方厚平直接近東晉末年的《爨寶子碑》,這類隸書還包括《司馬金龍妻姬辰墓志》、《司馬金龍墓銘》。這兩種墓志隸書形態介于《嵩高靈廟碑》和《爨寶子碑》之間,論結體,平穩類似《嵩高靈廟碑》;看筆畫,翻飛近乎《爨寶子碑》字體樸素,帶有隸書的遺意還沒有充分顯示出楷書的筆法。與《司馬金龍妻姬辰墓志》風格相似的還有《孫恪墓志》,其特征表現是橫畫的兩頭翻挑,即所謂的“折刀頭”。我們把這一類歸為方厚平直的隸書。
最能代表北魏墓志的書法特征的是洛陽時期的墓志,其數量多,影響大,已經成為北魏書法或魏碑書法的代表,可以說,方峻雄健是洛陽北魏墓志的最重要和最突出的風格,甚至可以說這就是“洛陽體”或“魏碑體”的最典型風格。此類風格在洛陽出土的北魏宗室元氏墓志中屢屢見到,如《元禎墓志》、《元簡墓志》、《元羽墓志》、《元思墓志》、《元篙墓志》、《元詳墓志》等。這類楷書的特點是點畫豐滿,俯仰向背各有姿態;橫畫起筆出峰斜按,收筆下頓,左低右高的欹斜之態十分明顯;撇筆和捺筆寫的開張,收筆平挑;豎勾不再平挑而是上挑,間架結體已是斜劃緊結而不是平劃寬結。這類“斜劃緊結”為共同特征的新體楷書,楷法遒美莊重,北魏后期傳習“洛陽體”楷法已經蔚然成風,各地的墓志楷書都與元氏墓志的楷書同調,以此“洛陽體”在北魏廣為流行,表明這種體式必是洛陽時期銘石書的主流形態。
從北魏后期直接延續到東魏北齊及西魏北周時代,一直到隋朝墓志,都以“平和寬博”的墓志風格為主流。如《李憲墓志》、《元湛妃王玲媛墓志》、《崔宣華墓志》、《爾朱元靜墓志》,《盧蘭墓志》(580,北周)等,此類墓志書跡風格,無論是筆畫方圓,或是風格的雅俗,還是刻工的精粗,結體大多是“寬結”。梁啟超明顯的感覺到東魏楷書的“平板”、“平沓”。他在東魏楷書《李憲墓志》上的跋語是“用筆已近平沓,魏志中更風變雅之先聲也”2,因此我們從此類作品中不難看出東魏和北齊以后的這些準隸書,平和得近于平淡,筆畫毫無生氣。
以上通過北朝墓志書法審美風格的梳理,不難看出魏碑體書法的演變軌跡還是比較清晰的。從平城時期魏碑體書法到洛陽時期典型的魏碑體書法發展的脈絡,是一步步逐漸擺脫隸意,向著楷書發展的明顯過程。需要指出的是平城時期的魏碑體書法只是影響了洛陽時期的前期遷洛后不久的魏碑體書法,而洛陽時期后期的魏碑體書法則是受南方影響更為深刻。這也印證了前文提到的:北魏前期的風格是“斜劃緊結”,后期的風格是“平劃寬結”的主脈絡。
東魏時期的楷書,摒棄了北魏洛陽體長搶大戟式的雄強之勢,轉向寬綽平正的優雅,我們用“平畫寬結”來概括東魏書的變化。東魏“平畫寬結”的楷書是繼承北魏洛陽體楷法而來,他們把曾經是“支流”的發展為“主流”。北朝后期,東魏經歷了隸書由“隱”而“顯” 的轉折期,也是隸書的復興期,到了北齊時期,隸書迅速興盛起來,又一次成為銘石書的主角。
注釋:
1.《宋書》卷十五《志第五·禮二》,北京中華書局點校本,1974年版,第407頁.
2.見《梁啟超題跋墨跡書法選》,榮寶齋出版社,1995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