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式劇情真人秀的符號特征研究

（江南大學設計學院214000）

近幾年來，綜藝市場越來越活躍，尤其以戶外明星真人秀為代表的綜藝節目已經逐漸成為人們生活的一部分。這類節目一般是在戶外拍攝，出演者以明星為主，輕娛樂特征明顯。從2016-2018年來看，市面上最受歡迎的真人秀有兩類：一類是以《奔跑吧》、《極限挑戰》等為代表的競技類真人秀，主要采用游戲競技對抗等方式進行；另一類是以《爸爸去哪兒》、《花兒與少年》為代表的情感體驗類真人秀，主要采用真實記錄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推動節目進行；同時通過這類情感體驗類真人秀引申出了“慢綜藝”1概念，如《中餐廳》、《親愛的客棧》等。

而從2016年年中起，以《明星大偵探》（后又引申出衛視節目《我是大偵探》）、《七十二層樓》為代表的沉浸式劇情類真人秀異軍突起。這一類型主要采取棚內錄制、全明星角色扮演、場景道具設計精美，以“燒腦”“劇情”為重要賣點。與常規真人秀相比，它是通過營造探險、懸疑、推理元素的劇情氛圍，結合參與者真實反映，通過劇情反映出演者對事物的看法，并依據情境作出真實的選擇和表現，使不在現場的觀眾也能隨著劇情發展而產生不同的感受，獲得沉浸式體驗。本文企圖通過符號聚合理論并結合戲劇藝術的創作手法對該類真人秀進行分析，希望為打破當今真人秀流于形式、原創力低下的窘境帶來一些思路。

一、人物：決定節目效果的張力

真人秀節目的敘事主體是出演者，不同類型的出演者有各自不同的游戲玩法，在《明星大偵探》中，畢業于北京大學法律系的撒貝寧不僅專業性強，同時語言幽默風趣，將邏輯推理與節目笑點無縫銜接，而另一位搭檔何炅兼具綜藝感和推理能力，能夠很好地把控全場游戲節奏。而在2018年新出的《我是大偵探》中，只剩何炅一人，這導致節目出演者略顯單薄，性格不夠立體，相較《明星大偵探》有些遜色。在這類節目中，不同的出演者開始貼上不同的人物性格標簽，即我們常說的“人設”。如《七十二層樓》中通過節目表現出現的“人設”，如“高速磊”、“活寶利”、“套路凡”等；再如《明星大偵探》中，根據節目內容出現的人設，如“撒微笑”“狄仁白”“歐學姐”等，并根據節目劇情為人物安排了不同的身份。

在符號聚合理論中，想像性主題的第一要素就是人物。挑選出演者是引發戲劇效果的基石，決定節目效果的張力。導演在節目策劃時需要根據節目設計和最有可能引發故事的人物關系進行出演者選拔。如《明星大偵探》的總導演何忱在選拔推理綜藝明星時，他的要求有三點：“一是必須要很聰明，會動腦筋，會用邏輯思維能力判斷事情；二是要‘有點演技’，因為是角色扮演，所以需要嘉賓能夠帶觀眾入戲；三是語言上要有一定的優勢，因為是一個偏語言類的節目，需要大量的對抗和表達。”2這些選拔條件為節目的戲劇效果奠定了基礎。

人與人之間的矛盾沖突是構建戲劇情境的重要因素。在節目中，出演者各自在節目中承擔的不同功能得以顯現，他們的差異化會在節目中產生戲劇性對比、沖突。由于劇情、人物性格、情境等不同，使出演者在節目中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復雜、多元的人物關系。這些現實性格的沖突會豐富劇情中的人物，他們的命運故事、各種沖突、動機、必然和偶然的因素，會使節目創造出一種人生如戲、戲如人生的內在張力，讓觀眾迅速產生代入感，劇情人物的命運、是否能夠完成任務等懸念一直牽動觀眾的心，讓觀眾同出演者一同沉浸在劇情中。

所以，人物在符號聚合理論以及戲劇藝術中都非常重要，它是主觀賦予節目戲劇張力的重要元素，也是觀眾愿意沉浸于節目的重要因素。

二、情節線索：決定節目劇情的體驗

圖1 沉浸感（自制）

圖2 心流體驗（自制）

情節線索是符號聚合理論的重要部分，它決定了是否能給觀眾帶來良好的沉浸體驗。在劇情設計中，描述沉浸體驗的標準是沉浸感和心流體驗，沉浸感表示參與、融入、代入感的程度，它由故事性、技巧性、畫面效果決定；心流體驗表示非常專注、投入和享受的精神狀態，它靠機制、難易度平衡、目標性反饋決定。沉浸體驗的標準是是否能夠喚起強烈的情緒反應（這種情緒不一定是積極的），體驗者情緒是否持續波動、正負情緒互相轉化。根據北京師范大學神經學實驗室對人的情緒體驗的監測以及國外一些游戲開發商的案例研究發現，會發現緊張刺激類游戲更容易讓人沉浸，而緊張放松交替出現有利于幫助人更持續地保持較高的參與度。3所以，《明星大偵探》、《七十二層奇樓》這兩個節目都是以緊張刺激的推理、懸疑、解密為主要元素，在過程中通過后期制作、出演者的笑點進行放松，幫助觀眾能夠持續地保持較高的參與度。

圖3 來自美國藝電公司的案例《神鬼寓言》（重繪）1

圖4 來自海外的案例《戰爭機器》（重繪）1

《明星大偵探》的節目內容包括“30%跌宕劇情+40%綜藝搞笑+30%智能推理”。4在還原“兇案”現場過程中，節目字體樣式多樣，經常出現網絡流行的手繪表情包，整體活潑詼諧，畫面色調偏暖、明亮。花字風格和顏色基調反映了節目在緊張刺激的環境下，希望通過后期帶來一些輕松活潑的氣氛，同時在取證階段出演者通過嬉笑打鬧、時不時蹦出詼諧的語言讓緊張刺激的氣氛輕松起來。在《七十二層樓》第四期中，編劇利用明代劇作家湯顯祖的《牡丹亭》構架出一個非常精彩的燒腦懸疑故事，在緊張刺激的環境下，由吳亦凡作為“倒霉”擔當，笑點不斷，讓觀眾在參與過程中，緊張放松情緒交替出現。

同時，巧妙設置懸念也會使情節線索更為豐富，增強用戶的沉浸體驗。在《明星大偵探》節目中充滿了環環相扣的懸念。節目一開始，鏡頭掃過已經布置好的現場，不僅交代故事發生的環境，同時也給觀眾設置心理情境。接著鏡頭跟隨 “偵探”入場，從“偵探”視角將“尸體”呈現在觀眾眼前。這時觀眾會疑惑：死去的是誰？他是怎么死的？接下來，“嫌疑人”以各種形式入場，他們聚集在“偵探”旁邊，和“偵探”一起觀察“尸體”。緊接著“偵探”召集“嫌疑人”進行不在場證明闡述，“嫌疑人”會將自己當天的行動時間線分享出來供“偵探”和其它“嫌疑人”分析，當然“兇手”可以說謊。這時，觀眾在聽他們闡述時，會主動思考誰在說謊？誰的不在場證明不合理？從這一刻開始，“誰是兇手”這個懸念便會貫穿整個節目。

所以，情節線索是節目劇情的靈魂，它的懸念設置、戲劇沖突決定了觀眾的沉浸體驗的質量。

三、場景：決定節目受眾的感受

沉浸式劇情真人秀最主要的困境就是如何不僅讓出演者產生沉浸式體驗，同時也能讓真人秀節目的用戶群體——觀眾也能擁有身臨其境的感覺。場景符號就是一個很好的解決方案。

如何精細地建構沖突的敘事情境，使人與人、人與物、人與環境發生沖突都是在劇情場景建構中需要考慮的。在沉浸式劇情真人秀中，劇情是它們的靈魂，不同于常規的棚內綜藝節目，每個劇情故事發生的場景都是需要在時間和空間上進行重塑的。比如，《明星大偵探》中的《恐怖童謠》是設置在一個中世紀的古堡中，《午夜列車》是發生在一輛雪國列車上，《命運的巨輪》是發生在“泰坦尼克號”上，第三季的《酒店驚魂》甚至直接打造了一個真實的酒店場景。而《七十二層奇樓》的第二期是依托于《神筆馬良》的故事背景，發生在朝堂、景禎閣、芙蓉鎮上，這些是對空間的重塑。在時間上也會進行重設，如《明星大偵探》的《請回答1998》中，整個劇情設置完全穿越到1998年，包括出演者的服飾、場景中的道具、出演者之間的言談舉止，都讓觀眾仿佛置身于1998年，比如“鬼少女”的復古瑪麗珍鞋配上有些做舊效果的牛仔裙，“鷗美人”90年代很流行的大波瀾燙發，甚至穿越回1998年的偵探也是淺駝色風衣、橘色條紋領帶配水洗牛仔褲，有些復古原色不至于太跳戲；再例如第二季的《花田醉》是改編《花田錯》設計的，主要講述的是民國時期有關戲曲的故事，角色設定也就隨之設計成戲班徒弟、班主、當紅戲子、宅院里的夫人、大奶奶以及酒王。在服飾設計上，顏色豐富且錯落有致，并且針對每一個人物都進行了再設計，其中有一個細節，除了戲班徒弟以外，每個人的衣服上都有不同制式的花，不僅符合他們各自人物特點，同時也點了標題中的“花”。場景中很多小擺件也符合民國這個歷史環境。這些細節很容易將劇情氛圍烘托出來，觀眾在觀看過程中不會覺得出演者表現突兀，更容易沉浸在劇情氛圍中。

所以，場景的精細程度，無論是對時間、空間的重塑，無論對大場景、小道具的設計，精細程度越高，越容易讓觀眾身臨其境。

四、公認的中介人：決定節目的互動性

公認的中介人是符號聚合理論中增強節目認同感的要素，它是使故事合法化的源泉，同時也有利于增強觀眾的參與感和互動性。比如，通過多機位多角度真實記錄的方式呈現劇情，《明星大偵探》通過360度多機位拍攝記錄，多角度呈現劇情發展。作為推理元素的真人秀，節目突破了傳統的單一視角，根據6個出演者的視角分別剪輯出6個不同版本進行播出，觀眾可以任意選擇不同出演者的視角，親自置身于案件當中，進入到相應的角色對事件進行還原。這極大程度地滿足了觀眾在不劇透的前提下，進行自行推理，增加了參與感。同時，網友還可以在節目過程中全程參與競猜嫌疑人，互動性被大幅提升。

再比如，中國傳統文化與娛樂相結合的方式呈現劇情，《七十二層奇樓》中，從第一期令人嘆為觀止的“板凳龍”，展現了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第二期以人人熟知的《神筆馬良》為引子，“芙蓉閣下歲月存，天長地久見人心”的對聯通關錦囊；第三期中國傳統十二神獸之一的“伯奇鳥”、變臉、船陣；第四期《牡丹亭》中除了昆曲、皮影戲，還有一些有“中國味”的小游戲，每一期節目出現的文化遺產和傳統文化典故，都令觀眾津津樂道，回味無窮。再比如，節目注意引導、傳遞正確的價值觀和輿論導向，《七十二層奇樓》通過中國傳統文化為媒介，以“文化+探秘”的形式與中國本土特色相結合，充分展現民族文化自信。節目整季的框架設置上以“奇樓幻境”為大背景，在每一期節目中都將中國經典故事作為主劇情，在線索情節的設計上做到文化與情節交融，例如在芙蓉鎮里玩“斗草”；同時節目兼顧娛樂性，每一集節目嘉賓都要通過游戲獲得線索“穿越”幻境。這使得傳統文化得以有效的傳播，以第四期為例，《牡丹亭》的百度搜索量同比增長23%，環比增長26%5。

所以，公認的中介人這一要素，決定了觀眾對于劇情的節目的價值觀是否認同，認同度高，觀眾才有可能愿意沉浸其中，愿意與節目進行交互。

五、修辭性視野：過去、現在與未來

厄內斯特·鮑曼認為，符號聚合理論中，所提到的修辭性視野（rhetorical vision）是對事物過去、現在和未來的看法。在我們無法直接體驗到的、只能用符號來再現了解的那些領域，修辭形式也構建著我們對現實生活的認識。6它試圖告訴人們如何以符合道德的方式生活，告訴人們如何與他人溝通、交流、聯系，如何做事情，提供實際有效的解決方案。

《七十二層樓》的特點在于文化傳承，它將娛樂性與中國社會的主流價值觀相融合，立足于傳統文化，在探索、解密過程中，充分展現了中國古代建筑、傳統手工藝、以及歷史、民間故事，滿足觀眾的精神文化需求。通過明星娛樂化的方式來詮釋中國傳統文化的博大精深，用觀眾喜聞樂見的形式做劇情節目，寓教于樂。

《明星大偵探》中的嫌疑人現場取證，分享證據，這些分享過程都是在與他人聯系，以便推理、取證，抓住真兇，而努力抓住真兇的目的與“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的普法觀念相契合。《七十二層樓》中不少活動都是需要出演者相互配合完成，其中不乏 “犧牲”自己，幫助隊友完成任務的情節，這些一定程度上體現了人與人在交往過程中，需要相互鼓勵、相互扶持，一些細節記錄折射出節目的人文關懷。

對于觀眾而言，在最初接觸到翻版國外的電視節目模式時會覺得新鮮，過一段時間后，觀眾們會對這種既定的節目套路和模式感到視覺疲勞。同時，我國人口基數龐大、觀眾年齡分段、地域差異、文化差異，可能會導致受眾對電視節目口味的差異化。但如果能夠結合用戶的特征，對節目進行再設計，這樣可能會更容易讓觀眾接受。如，《明星大偵探》是對韓國《犯罪現場》的本土化改造。它的本土化改造是基于本土觀眾的綜藝接受程度。由于國內現有綜藝市場主要被輕松娛樂類壟斷，觀眾對娛樂元素的普遍喜愛程度高于其它，所以無論是市場規律還是觀眾心理，緊張嚴肅的推理類綜藝節目都很難適應市場需求。而《明星大偵探》除了啟用全明星陣容，同時在緊張推理氛圍中穿插輕松搞笑的元素，并通過一系列方式強化節目的娛樂性和年輕化，這樣更適合現階段本土觀眾的觀看習慣。最大程度考慮受眾的觀看體驗和習慣是將觀眾沉浸的重要前提之一。

因此，電視節目創作者必須清晰地對自己的目標觀眾進行精準定位，重新定義觀眾角色，增加觀眾與節目之間的交互性，提升觀眾在觀看節目過程中的沉浸體驗，滿足他們的娛樂、休閑需求，在節目制作中要對參與者進行差異化篩選，劇情類節目可以利用一些戲劇創作的手法巧妙設置懸念，同時還可以使用相關聯的試聽語言、燈光道具等精細地建構有戲劇沖突的敘事環境，在節目的大方向上要符合觀眾的價值觀，才能更好的立足。

注釋：

1.崔聞博.淺談快時代下“慢綜藝”的成功要素——以湖南衛視《中餐廳》為例[J].科技經濟導刊，2017（30）.

2.醉茶姑娘.何忱：燒腦的魅力，勢不可擋[J].中國青年，2016（19）：40-41.

3.什么是沉浸式設計？它有什么具體特點？https：//www.zhihu.com/question/19604582/answer/28567670

4.劉建萍.推理類綜藝節目敘事話語分析——以《明星大偵探》為例[J].西部廣播電視，2016（19）：103-104.

5.百度指數：牡丹亭.http：//index.baidu.com/?tpl=trend&word=%C4%B5%B5%A4%CD%A4

6.斯蒂芬·利特約翰.人類傳播理論[M].史安斌 譯.清華大學出版社，2004：186-1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