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的歷時演變

（甘肅廣播電視大學平涼市分校 744000）

王力先生認為：“在語言里，詞是能表者（它能表示一個概念），概念是所表者（詞所表示的是它）。能表者和所表者的關系不是天然的，而是歷史造成的，因此，這種關系就不是固定的，而是可以變化的。”1本文在廣泛查閱語料的基礎上，對指稱口的詞匯作了歸納梳理，以期對其歷時演變的軌跡和規律進行描述和總結。《說文·口部》：“口，人之所以言食也。” 據筆者掌握的資料，從古至今指稱口的詞語共有15個：

1.上古漢語中指稱口的詞語共有4個：“口”、“吻”（亦作“呅”、“呡”、“肳”）、“喙“、“唇吻”（亦作“唇呡”、“唇吻”）。其中，最早的是“口”，對人類而言，言語交流和進飲食都極其重要，因此在甲骨文中就有“口”一詞，例如：“貞：疒口，御于妣甲？”（H11460正甲）2先秦的用例還如：

⑴予手拮據……予口卒瘏。（《詩經·豳風·鴟鵠》）

⑵不啻若自其口出，是能容之。（《書·秦誓》）

略晚于出現了“吻”（亦作“呅”、“呡”、“肳”）、“喙”、“唇吻”（亦作“唇呡”、“唇吻”），例如：

⑴ 使人之吻，助己言談。（《墨子·尚同中》）

⑵今吾無所開吾喙，敢問其方。（《莊子·秋水》）

⑶非將勤勞其喉舌而利其唇吻也。（《墨子·非命下》）

上古漢語中4個詞中，“口”沿用至今，并成為指稱口的最常用詞，例如：

⑴到口不敢吐，徐徐俟其巇。（唐 韓愈《歸彭城》）

⑵他倚恃尊長，開口就說：“本家的產業是賣不斷的。”（《儒林外史》）

⑶“小同志，你也不能張口傷人呀。”韓老六說。（周立波《暴風驟雨》）

“吻”用來指稱口，其后可見于明清文獻，例如：

⑴楊暄一介小人，……抗天威而塞奸吻 。（明 馮夢龍《智囊補》）

⑵求尊吻，評高論低。（清 李漁《慎鸞交·訂游》）

到了現代漢語中“吻”不再指稱口，而指用嘴唇接觸人或物以示親愛。例如：

⑴母親吻著他的兩頤，微微合眼。（葉圣陶 《隔膜·潛隱的愛》）

⑵他做了一個動作，想去吻那眼睛的樣子。（丁玲《韋護》第二章）

“喙”最早指鳥獸蟲魚的嘴。《說文·口部》：“喙，口也。”朱駿聲《說文通訓定聲》：“獸蟲之口曰喙。”例如：“艮……為黔喙之屬。”（《易·說卦》）春秋戰國時期及以后，“喙”依然指稱鳥獸蟲魚的嘴，直到現代漢語中也是如此。例如：

⑴蚌方出曝而鷸啄其肉，蚌合而拑其喙。（《戰國策·燕策二》）

⑵狐見而欲食，喙不得入。（宋 曾敏行《獨醒雜志》）

⑶猝來一異獸，巨喙大耳。（清 王韜《淞濱瑣話·魏月波》）

⑷西伯利亞的大鷲，你喙如黃銅，爪如鐵鉤。（郭沫若《星空·大鷲》）

但自先秦始“喙”又出現了一個新的義項：指稱人嘴。例如：

⑴今吾無所開吾喙，敢問其方。（《莊子·秋水》）

⑵磻叟形質短小，長喙疏齒。（五代 王定保《唐摭言·四兇》）

⑶而必犯萬眾之喙，冒不韙之名。（《黃繡球》）

而到了現代漢語中，“喙”已幾乎不用來指稱人嘴。只是固定短語中作為詞素保留了下來。例如：“百喙莫辯”、“無庸置喙”等。

“唇吻”一詞用來指稱口的用法，一直沿用至今，例如：

⑴等是人言，出諸唇吻，……則曰口說。（章炳麟《文學說例》）

⑵是在死的唇吻中發出的求援的呼號。（丁玲《水》）

2.到了近代漢語時期，共新出現了8個指稱口的詞語。其中，“口子”、“口吻”（亦作“口脗”）、“口角”、“牙頰”4個詞最早見于唐代文獻，例如：

⑴口子郁郁，鼻似熏穿。（唐 張鷟《游仙窟》）

⑵言出口吻，澤濡寰區。（唐 劉禹錫《上中書李相公啟》）

⑶濁醪沸入喉，口角如銜箝。（唐 韓愈《苦寒》）

⑷秦亦厭戰，雖鼓牙頰，未能吞諸侯。（唐 陸龜蒙《寒泉子對秦惠王》）

“玉池”、“口啜”最早見于宋代文獻用來指稱口，例如：

⑴玉池清水灌靈根。（《黃庭外景經·上部經》）

⑵口啜似貓坑，咽喉似潑懺。（金 董解元《西廂記諸宮調》）

“口風”一詞指稱口，最早見于元末明初的《天雨花》：“他咬定口風，全然不吐。”這種用法一直沿用，到現代漢語中亦有其用例：“〔局長〕接見時口風比裝食品的洋鐵罐還緊。”（錢鐘書《圍城》）

“嘴”本作“觜”，最早指器皿的口或鳥喙。例如：

⑴有陶器如杯椀，旁植一小管若瓶嘴。（宋 范成大《桂海虞衡志·志器》）

⑵這蟲鹥不大不小的，……紅銅嘴，黑鐵腳，刷剌的一翅飛下來。（《西游記》）

隨著語言的發展，“嘴”不但可以指鳥喙、器皿的口，也用來指稱人的口，這種用法沿用至今。例如：

⑴你們要看新人只顧看，也是……一個鼻子，一張嘴。（《兒女英雄傳》）

⑶蕓忍不住抿著嘴笑起來。（巴金《秋》）

3.現代漢語中，始用來指稱口的詞有3個：“口腔”“嘴巴”“嘴筒”，例如：

⑴阿弟走進屋內，向四下看了一周，……張開口腔喘氣。（葉圣陶《夜》）

⑵青年華愕然張大了嘴巴。（茅盾《喜劇》）

⑶〔徐鍋巴胡〕裂一裂毛茸茸的嘴筒，拿老話搪塞。（克非《春潮急》）

綜上，從古至今用來指稱口的詞語共有15個。其中，上古漢語時期只有3個詞，中古漢語時期未出現新詞，近代漢語時期新出現了8個新詞，到了現代漢語時期又出現了3個新詞開始指稱口。就語言的歷史分期而言，近代漢語時期出現8個新詞，占比53%；就語言的生命力而言，“口”出現地最早且生命力最強，一直沿用至今；就使用頻率而言，在現代漢語中“口”和“嘴”的使用頻率最高也最普遍；就詞語的音節構成而言，復音詞共11個，占比73%，單音詞僅4個，占比27%。

注釋：

1.王力.《漢語史稿》.中華書局，1980版，第643頁.

2.轉引自陳年福 《甲骨文詞義論稿》，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第一版，第2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