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發行法定數字貨幣的可行性研究

南京審計大學 張筱晨

1 數字貨幣的定義

目前學術界對于數字貨幣仍缺少統一的定義[1]。本文認為，數字貨幣的定義應作廣義與狹義之分。廣義上，數字貨幣即以電子形式轉移和存儲的貨幣。這包含了電子貨幣、虛擬貨幣、狹義上的數字貨幣等一系列以電子形式存在而無實物形態的貨幣。而狹義上，數字貨幣專指加密數字貨幣，即運用區塊鏈技術或分布式記賬系統的貨幣。它可以進一步分為私人發行的數字貨幣和央行發行的法定數字貨幣。事實上，私人發行的數字貨幣由于價格波動極大、接受人群小、無國家信用背書、數量存在上限等原因，根本無法行使貨幣作為一般等價物的價值尺度和流通手段職能。私人發行的數字貨幣只是一種“準”貨幣，而非真正貨幣[2]。這類貨幣本質上更接近金融工具，大多數人擁有比特幣等私人數字貨幣并非為了交易，而是出于投機需求。因此，本文認為只有以國家信用背書的法定數字貨幣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數字貨幣。

2 數字貨幣的發展歷史與現狀

本文將數字貨幣的發展劃分為三個時段：電子現金時代、加密數字貨幣時代、法定數字貨幣時代。電子現金時代由大衛?喬姆于1982年開創，他提出的喬姆盲簽名和電子現金系統使得匿名在線交易成為現實，彌補了現金不便攜帶、無法遠程交易的缺陷。然而，此類系統“基于第三方信任”的特點使得其過于脆弱。一旦第三方平臺出現危機，數字貨幣將面臨信用破產和內部崩潰、用戶個人信息泄露的風險。此外，第三方的參與也造成數據冗余、效率低下。

由中本聰開創于2008年的加密數字貨幣時代為解決第三方問題提供全新方案。他在論文《比特幣：一種點對點的電子現金支付系統》中正式提出了區塊鏈技術（Block chain），區別于傳統數據庫讀寫權限掌握在一個集權手上的特點，區塊鏈的最大優勢是任何服務器節點都可以讀寫數據庫，意味著區塊鏈是一個在全球各地協同運轉的數據庫存儲系統，效率、規模、安全性較中心化數據庫大大提高。目前世界上已經有1000多種不同類型加密數字貨幣，總市值約3500億美元。加密數字貨幣不受中心化控制且由私人發行管理，價格波動較大。各國政府大多承認其作為金融工具的合法性，僅少數國家將其用于支付。

2018年2月21日，委內瑞拉發行了歷史上第一個法定數字貨幣——石油幣（Petro），開啟了法定數字貨幣時代。世界上已有超過15個國家的中央銀行將發行法定數字貨幣提上日程。其中，中國已經提出了法定數字貨幣發行方案，完成基于區塊鏈技術的數字票據交易平臺測試。值得注意的是，由于發行法定數字貨幣前景仍不明確，各國政府普遍持保守態度，將數字貨幣定位成代替現金以獲取更多經驗。現階段我國研發央行數字貨幣的首要出發點是補充與替代傳統實物貨幣，其界定屬于現金(M0)范疇[3]。

總之，盡管對于法定數字貨幣的定位仍比較保守、發行法定數字貨幣的形式及底層技術仍不明確，未來發行法定數字貨幣已經成為一種趨勢。

3 法定數字貨幣發行必要性分析

加密數字貨幣的盛行創造了一種“區塊鏈”思想風潮，即“去中心化”“點對點支付”潮流。那么央行應該順應潮流發行數字貨幣還是加強監管限制其發展？通過對以下方面的分析，本文認為，央行應盡快抓住機遇發行法定數字貨幣。

(1)法定數字貨幣可以彌補傳統法幣支付存在的不足。傳統法幣一直以當面清算，方便快捷為優勢，但囿于其物理形態，傳統法幣無法滿足大額或遠程支付的需求。盡管現在一些第三方平臺使互聯網線上交易成為可能，支付金額和交易雙方的距離不再受限，但授權第三方支付平臺發行銀行存款貨幣也加大了金融體系的風險和監管壓力[4]。

首先，第三方支付平臺的加入產生了信用問題。銀行存款貨幣由第三方支付平臺發行，以1∶1的比例與法定貨幣兌換。這意味著央行必須以其自身價值為第三方支付平臺擔保。再者，如今第三方支付市場由少數幾家互聯網巨頭占領，使用人數之多、覆蓋范圍之廣使得其一旦像其他電子貨幣發行商一樣倒閉，將極有可能引起較大的社會動蕩。因此，為了維持金融市場乃至社會的穩定，央行必將挽救大規模互聯網金融企業，這加重了央行的壓力，央行將喪失主動地位。

更為重要的是，第三方平臺發行的銀行存款貨幣對法幣形成替代，且其方便快捷的清算將會加快貨幣流通速度，再加上部分交易信息的不透明，將使得貨幣市場更加動蕩，且削弱了央行貨幣政策的有效性。這樣一來，央行不僅會因為無法準確預測貨幣市場走向而難以及時制定貨幣政策，還將因貨幣政策有效性下降而不能取得政策預期效果，央行對于貨幣市場的控制能力迅速下降。

由此可見，第三方支付平臺發行銀行存款貨幣的方案為貨幣體系帶來種種風險，進一步加重了貨幣市場的不穩定性，這使得央行必須加強對第三方支付平臺的管控，最終第三方支付平臺將無法滿足人們對便捷支付的需求。而法定數字貨幣的發行以國家信用背書，由央行控制發行，不僅能夠滿足人們對支付便捷程度的要求，也能減少對于第三方支付平臺的依賴，進一步加強央行作為整個金融體系結算中心的地位，從根本上解決支付便捷性與央行對貨幣市場控制之間的矛盾。

(2)法定數字貨幣有利于提高清算效率。目前互聯網線上交易的完成涉及中央銀行、各個商業銀行及第三方支付平臺，各方面都擁有自己獨立的系統和數據庫，一筆交易的背后常涉及諸多清算、結算，消耗了大量的社會資源。而如果交易雙方通過基于分布式賬本技術的法定數字貨幣體系實現點對點交易，中間方相關的一系列流程將被省略，支付效率將大大提高，交易成本和錯誤率將顯著降低。特別是在跨境支付中，運用區塊鏈技術，跨境轉賬可以由原來的幾個工作日變為實時到賬，且交易成本將降為原來的一半。

(3)法定數字貨幣更加便于監管。雖然傳統區塊鏈具有匿名性、不可追蹤性等特點，但這僅僅指用戶網絡地址與真實身份、地址的不相關性，實際上每一筆數字貨幣交易都有不可偽造的記錄，每一筆錢都可以追溯。且央行依托區塊鏈構法定數字貨幣體系，完全能夠通過技術實現“可控匿名性”，即僅有中心監管機構能夠識別用戶真實信息，如此既能保護交易雙方信息，又能有效打擊腐敗、洗錢、偷逃稅等違法行為，降低犯罪調查成本。有學者認為，最終法定數字貨幣系統將發展成為一個“超級賬本”，除貨幣交易外還將融入商品生產與銷售信息，屆時監管范圍將由單獨的資金往來監管擴大到所有企業的生產經營。

(4)法定數字貨幣為發展中國家“彎道超車”提供機遇。目前，為國際金融業務服務的環球銀行金融電訊協會（SWITF）仍為美國主導，收費高且服務未完全覆蓋發展中國家，如果使用區塊鏈數字化幣體系將使成本大大降低，并且提升發展中國家在跨境支付結算中的地位，實現“彎道超車”。進一步講，在全球化背景下，全球資金一體化趨勢也越發明顯，未來數字貨幣有可能最終完成全球范圍內的統一并成為國際本位。由于依托互聯網技術，無黃金所受的開采量限制、又有靈活高效的特點，數字貨幣作為國際本位有著先天優勢。因此，發展中國家需跟緊法定數字貨幣研究潮流，抓住機遇改變當前發達國家主導的貨幣體系，謀求自身發展。

(5)法定數字貨幣體系為決策提供數據基礎。由于每一筆數字貨幣交易都將被如實記錄，交易信息相比傳統統計數據將更加真實且成本更加低廉。若在一定監管范圍內對交易信息導出并加以分析，將能夠對國內經濟情況、投資環境等有更準確的認識，有利于國家決策和商業機構的科學運作。

4 存在問題、風險

法定數字貨幣作為新生事物，在創新人們支付方式的同時，也必將對現有的穩定支付體系構成威脅，并帶來一系列的問題與風險。

第一，法定數字貨幣與現金的關系問題。目前，我國支付市場是現金主導的市場，盡管微信支付、支付寶支付已經成為潮流，但其本質上只是另一種形式的現金。一旦法定數字貨幣發行，其必將對這些支付平臺乃至現金流通產生沖擊。如何控制現金發行量、幫助第三方支付平臺轉型，實現從現金主導的支付市場到數字貨幣主導的支付市場的平穩過渡，是發行法定數字貨幣必須解決的問題。

第二，法定數字貨幣發行數量的決定權問題。分布式技術的應用初衷之一就是避免由一方決策控制貨幣發行量，從而避免貨幣超發導致惡性通脹等問題。但是，央行必須保留其控制貨幣發行量的權力以調控國家經濟發展，這使得分布式技術很可能會在貨幣發行環節被棄用，削弱發行法定數字貨幣的優勢。

第三，相關法律法規不健全。首先，我國目前缺少專門針對法定數字貨幣的法律法規，由于數字貨幣的特殊性質，現有適用于現金的法律法規并不能完全適用于數字貨幣。其次，法定數字貨幣在世界范圍內都少有經驗可循，且涉及復雜的技術問題，相關法律法規無法一次到位，極易滋生違法犯罪。

第四，技術問題。我國目前仍有部分地區的互聯網應用處于起步階段，甚至有地區未覆蓋互聯網，這使得推廣依托互聯網技術的法定數字貨幣困難重重。不僅如此，法定數字貨幣系統的安全性與效率都需要極強的技術支持，目前系統的吞吐量和存儲量，仍存在較多難關需要攻克。

5 對策

(1)針對法定數字貨幣可能對現有支付體系造成的沖擊，本文認為，應設有較長的過渡期。過渡期間，在商業銀行賬戶下設立數字貨幣賬戶，商業銀行僅承擔保管數字貨幣的職責。電子貨幣、存款等相關業務依然通過商業銀行完成，而用戶間使用數字貨幣進行的點對點交易則由央行確認與管理。這可以盡量保留商業銀行以及第三方支付平臺原有運作系統，降低法定數字貨幣的發行對商業銀行、第三方支付的沖擊。

(2)盡管國家貨幣發行相關決策失誤將對國家經濟乃至世界經濟帶來嚴重后果，貨幣發行量的決定權仍應屬于央行。這是因為一旦央行失去貨幣發行權，貨幣發行將存在被惡意操縱的可能，政府也無法通過貨幣政策對國家經濟進行合理調控。而分布式記賬技術雖然在發行環節棄用，其收集的準確、全面的國家經濟信息將給央行決定貨幣發行量提供極大幫助，減少決策失誤的可能性。

(3)發行法定數字貨幣必須先建立起針對數字貨幣的法律法規，避免不法分子利用法律漏洞損害他人利益。而由于經驗的缺乏，對于可能出現的法律漏洞，除了吸取別國發展經驗外，還可以通過沙箱機制，不斷測試以獲取經驗，完善相關法律。

(4)技術方面，對于已有技術的普及，我國應加強偏遠地區的基礎設 施建設，確保法定數字貨幣所依托的互聯網技術能夠普及到每一戶人家，為法定數字貨幣的推廣打下基礎。而對于仍需開發的技術，吞吐量、存儲容量以及用戶的隱私保護應列為首要任務，只有解決這些問題，法定數字貨幣才有可能真正流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