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芳
摘 要:法律援助值班律師制度作為我國司法改革的重要內容,對實現刑事案件律師辯護全覆蓋,保障被追訴人人權具有重要意義。2018年《刑事訴訟法》的修改對該制度予以肯定,但在本身定位、享有權利等問題上仍存在立法缺漏。實踐中,應當將值班律師置于“準辯護人”地位,賦予其基于了解案件事實而應享有的相應權利,并建立協調機制,完善制度內外部銜接,加強程序保障,以實現對被追訴人普遍有效的法律幫助。
關鍵詞:刑事辯護;值班律師;新《刑事訴訟法》
新《刑事訴訟法》于第三十六條、第一百七十三條和第一百七十四條對值班律師相關內容進行了規定,使之能夠在以下五個層面保障被追訴人的權利:(一)提供法律咨詢;(二)提供程序選擇建議;(三)幫助申請變更強制措施;(四)向檢察官提供定罪量刑意見;(五)作為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的“見證人”。但是法律并未對值班律師的身份作出定性,導致無法基于此確認值班律師在提供法律幫助時所享有的權利和需履行的義務;同時,法律對值班律師在實踐過程中相關協調機制的規制也存在缺漏。
一、值班律師制度的理論分析
(一)值班律師制度的定位:對指定辯護的補充
現代刑事司法呈現出專業化、精細化的趨勢,被追訴人作為非專業人士往往缺少相應的法律知識,加之犯罪嫌疑人的人身自由受限,無法對自己在訴訟過程中的行為保有準確且清晰的認知,而法律援助則可有效改善這一問題。
雖然原《刑事訴訟法》第三十五條,規定強制指派辯護適用范圍之余,還規定了依申請而進行的指派辯護,但指派辯護的范圍仍然有限,“主要表現在涵蓋犯罪面過窄,即只有特殊種類的人和重刑犯享有國家義務性的法律幫助,而這種情形下的犯罪占比并不大”。[1]此時,在法定及酌定指定辯護情形之外,尚未委托辯護人的被追訴人似乎無從獲得法律援助,也無法對自己是否應當委托辯護產生合理認識,這就需要新《刑事訴訟法》確定的,在指定辯護之外能夠普遍提供一般法律咨詢的值班律師制度,來做好銜接工作。
當然,值班律師制度可能存在更注重數量上的普及而不能切實保證個案法律援助質量的問題,但依據《關于開展法律援助值班律師工作的意見》、新《刑事訴訟法》的規定,值班律師所提供的服務大多處于解答法律咨詢階段,后期的出庭辯護等服務仍由被指派或委托律師提供,且基于我國目前刑事案件辯護率低的現實困境,其對法律援助質量雖有一定要求,但顯然略低于對提供法律幫助普及度的要求。
(二)值班律師的角色定位:準辯護人
新《刑事訴訟法》以列舉的方式對值班律師“提供法律幫助”的工作職責進行了確認,但其中未涉及也未禁止“出庭辯護”功能的可能存在,同時,值班律師在訴訟過程中享有的權利也并不明晰,這使大眾對值班律師的角色定位認識較為模糊。此前,兩院三部發布《關于開展法律援助值班律師工作的意見》,其中明確提出“法律援助值班律師不提供出庭辯護服務”。在新《刑事訴訟法》對此問題尚未有明確回應的前提下,該文件雖不屬正式法律規范,但其表達的宗旨應當適用,這也與筆者上文對“值班律師制度是指定辯護的補充”這一定位有一定的相通性。在律師資源有限且分布不均的現實困境下,如果賦予值班律師出庭辯護的職責,雖然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方便個別被追訴人,但實際上為使被追訴人普遍得到法律幫助這一目標增加了巨大難度。同時,若欲賦予值班律師辯護職能使之獲得“辯護人”的實質地位,目前仍有實務難題尚待解決,如司法解釋曾明確規定“在共同犯罪的案件中,一名辯護人不得為兩名以上的同案被告人辯護”,結合目前資源缺少、機制運行不到位的現實情況,一名值班律師同時為2名以上同案犯提供法律幫助的問題無法完全規避,如將其直接定性為“辯護人”,則不可避免地與司法解釋、律師執業規范以及刑事訴訟法原則相沖突。所以,就目前而言,我國尚且缺失將其置于“實質辯護人”地位的現實條件。但法律辯護職能的缺失,并不當然意味著對值班律師“辯護人權利”的完全剝奪。《刑事訴訟法》規定了部分非辯護人不得擁有的權利,如會見通信權、查閱摘抄復制權等,在此前提下,若對值班律師的辯護人角色進行全然否定,值班律師必然無法在認知事實的基礎上提出合理建議,被追訴人也無法獲得切實有效的法律幫助,這顯然與刑事訴訟法保障人權的基本原則相違背。同時,新《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三條規定“人民檢察院依照前兩款規定聽取值班律師意見的,應當提前為值班律師了解案件有關情況提供必要的便利”,該條款也為值班律師獲得“查閱摘抄復制權”等為了解基本案情而享有的權利提供了依據。
所以,筆者認為,目前應當將值班律師定位為刑事訴訟中的“準辯護人”,[2]賦予其如一般辯護人(非辯護律師)享有的可以通過閱卷、會見了解案情的權利,并接受相應的制約,以更全面合理地為被追訴人提供法律幫助。
二、值班律師制度的進一步完善
值班律師制度能否有效運行,將對我國刑事案件律師辯護全覆蓋的推進成果和司法改革進程產生極大影響。雖然目前制度的運行已有相關法律的支撐,但是在實際操作過程中,值班律師模式仍然存在部分問題,需要進一步完善。
(一)完善值班律師制度內外部銜接工作
法律援助機構在不同的辦案機關均可派駐值班律師。“在實踐中,同一個犯罪嫌疑人或者被告人在不同的訴訟階段,通常由不同的值班律師為其提供幫助,極易造成資源浪費”,[3]這就對各階段值班律師之間的銜接提出了較高要求。
筆者認為,若強調值班律師服務的從一而終,則必然加大偵查階段值班律師提供法律幫助的壓力,所以,在不同階段安排不同值班律師進行幫助仍然有其必要性,但應當利用案卷傳遞避免值班律師工作的重復,即要求值班律師對開展工作的過程和結果進行記錄,以案卷形式移送到下一階段,以方便后續值班律師在查閱材料后,有針對性地開展工作,提高效率。同時,由于值班律師不得提供出庭辯護服務,被追訴人若隨后自行委托律師進行辯護,就必然存在辯護律師須重復值班律師前期所做工作,重新向當事人了解案件事實的無效率問題,所以在值班律師制度與委托辯護機制的銜接過程中,同樣對值班律師的前期工作記錄有所要求。
(二)加強值班律師制度的程序保障
新《刑事訴訟法》 第三十六條賦予了辦案機關就“被追訴人約見值班律師權利”的通知義務,但具體的履行要求以及未有效履行的責任并未明確規定。首先,應當明確該通知義務的履行期限,因性質的相似性,具體可以類推適用《刑事訴訟法》第三十四條對偵查機關、人民檢察院、人民法院告知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有權委托辯護人的時限要求,以使值班律師充分發揮法律幫助作用,并達到與委托辯護制度相協調的效果。其次,若辦案機關未能及時告知其約見值班律師的權利,導致被追訴人權利受損的,有關機關及相關責任人應當承擔相應后果;若因該通知義務的履行不到位而可能或已經對判決結果產生實質性影響的,應當根據具體情況采取不同措施予以補正。同時,應當加強值班律師制度內部的考核機制。與一般的社會律師不同,值班律師與被追訴人之間沒有基于委托合同而產生的權利義務關系,提供法律幫助更類似于履行義務,值班則更像是一種負擔而非職責,[4]加之值班律師工作量大且經濟補助微薄,難以從合同角度提高值班律師的工作質量,所以應當建立相應獎勵與懲罰機制以對值班律師的工作進行監督。《關于開展法律援助值班律師工作的意見》中提到“應當通過多種措施了解值班律師履責情況,并將之納入律師年度考核,對值班律師實行動態化管理”,這有其可行性,但能否真正落實到位,仍需各方面的協同合作,包括人民檢察院、法院等辦案機關、律師協會以及法律援助機構。將值班律師履責情況納入律師年度考核所產生的結果是較為長遠的,在短期內,也可向優秀值班律師給予物質獎勵,對多次表現不稱職的值班律師進行公示。
參考文獻:
[1]劉用軍.基于實現審判中心要求的指定辯護范圍之擴充[J].江蘇警官學院學報,2016,31(05):21-26.
[2]姚莉.認罪認罰程序中值班律師的角色與功能[J].法商研究,2017,34(06):42-49.
[3]臧德勝,楊妮.論值班律師的有效辯護——以審判階段律師辯護全覆蓋為切入點[J].法律適用,2018,(03):63-69.
[4]程衍.論值班律師制度的價值與完善[J].法學雜志,2017,38(04):116-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