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正利 劉占勇
[摘要]本土化與國際化是中國民族學人類學學科建設中始終無法回避的一個議題,在不同歷史時期,中國民族學人類學家對于本土化和國際化都曾有過熱烈的探討。本文在解讀不同時期中國民族學人類學本土化和國際化主張的基礎上,分析了中國民族學人類學本土化和國際化的學科內外的困境,強調了中國民族學人類學學科建設的局限主要歸因于對學科本體缺乏應有的共識。鑒于中國民族學人類學的本土化和國際化從來就是東西方文化交流的產物,我們認為要實現徹底的本土化和國際化,必然依賴真正意義上的、充分的、平等的文化交流。
[關鍵詞]中國人類學;學科建設;本土化;國際化
中圖分類號:C912.4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4-9391(2019)03-0001-04
20世紀90年代,鑒于學科邊緣化的危機,民族學人類學的本土化討論曾一度成為國內外學者關注的學術熱點,其中不僅有國內眾多學者積極的參與,也有部分外國人類學家的密切關注。或許,這姑且可以視為中國民族學人類學從本土化到國際化的一個契機。①
在討論中,多數中國學者認為,批判性地學習和利用西方的理論和方法,結合本土的材料,進行理論的創新,貢獻給國際民族學人類學界,從而使中國民族學人類學研究在國際學術陣營中從邊緣走向中心。這種較為折中的主張,最早出現在20世紀30年代以來吳文藻和孫本文等人的學科建設的思想中。20世紀80年代學科重建時,林耀華、梁釗韜等也有類似的提法。不過,他們均未使用“本土化”的概念,更多時候,是希望建立中國自己的社會學、民族學和人類學,人類學民族學或者是中國特色的民族學和人類學。
一、中國民族學人類學本土化主張的解讀與反思
結合時空背景來看,20世紀30年代社會學人類學中國化的思路,是西方學術移植到中國土壤中開始走向實踐之初的一種無法回避的選擇,因為當時國內流行的學科內部的著作確實沒有關于中國本土的內容,甚至在語言使用上,也基本以英語為主。而被視為改造中國社會,塑造民族文化和精神的社會學人類學應當更多關注中國本土的研究。至于20世紀80年代強調建立中國自己的民族學人類學,則可以理解為學科重建時期,突破認識上的阻力,將民族學人類學從此前的困境中解救出來的唯一途徑。中國民族學人類學家們并不滿足在西方學術的背后亦步亦趨,而是希望本學科對中國本土的研究能實現經世致用,利用厚生的價值,希望能夠在國際學術界贏得自己的尊嚴和地位。這不僅折射出了近代中國民族主義的激情,也體現了明清以來經世致用的中國學術傳統的影響。不管在何種歷史場景中,這均使我們深深體會到中國民族學人類學家學科建設的熱忱和激情。一個較為典型的例子就是,剛剛歸國的吳文藻不滿英語教學采用漢語授課,吊詭的是,今天較好的外語功底則成為了和國外學者進行對話的必要條件。
相對于中國學者的論述,國外學者的反思顯得較為冷靜,而批判則甚為尖刻。在論及中國民族學人類學的本土化時,荷蘭學者彭珂說:“中國人類學家,還沒有像其他國家人類學家那樣關注如何提出觀點、看法、概念和論點,而只是提出了一些資料。中國人類學要想成為世界人類學大家庭中平等一員,中國人類學應該提出一些引起其它國家人類學家共同關注的論點,而不是只是提供翔實的資料和優秀的學生。”[1]英國人類學家王斯福指出,“中國人類學要想獲得世界的認可,應該由本土的人類學從本土研究中生產出國際人類學界共同使用的學術概念、理論或方法。可是,至今好像這種情形還沒有出現,也許中國人類學不是還沒有中國化,而是中國化過頭了。不過,他們的確承認中國民族學人類學也已經有了一定的成就,形成了自己的特色,可總體上,中國民族學人類學家只能被視為二流的學者,因為他們還沒生產出可以供國際學術界共同使用的工具,甚至沒有提出國際學術界共同關注的話題。”[2]不過,他們也沒有失望,而是對中國人類學的未來抱著拭目以待的態度。
討論過去十年后,不論是在國內,還是在國際學術界,中國民族學人類學邊緣化地位似乎并沒有改變。對此,筆者以為,在學科重建十多年后,應該還不具備掀起學科本土化討論的學術基礎。鑒于學科發展的曲折艱難,不論20世紀30年代,還是80年代的學科建設的思路,很多依然停留在紙上。如加強對世界民族的研究,一直是中國民族學界的一個弱項,海外的田野工作幾乎可以說沒有進展。因此,在20世紀90年代的討論中,我們還是能夠見到既往吳文藻、孫本文、林耀華、梁釗韜等人學科建設的思路,這種重述式的討論,足以說明學科發展的不足。
我們以為,學科本土化的討論應當結合中國本土的材料,就學科的建設進行本體論、認識論、方法論,民族志文本和學科形態等討論。這種反思性的討論除了要尋求出該學科的中國特色外,更重要的是要對本土研究的認識論、方法論以及文化撰寫進行深刻的自我反省與批判,在批判中結合本土資源嘗試進行理論創新。如果說人類社會實實在在的多樣性,為民族學理論的發展提供了一個腳蹬,那么面對中國本土社會文化的多樣性,也為中國民族學人類學家提供了發展的基礎,主要就看能不能把握機會去實現自己的目標。
二、中國民族學人類學國際化策略的困境
與本土化并置的概念就是國際化,而20世紀90年代的本土化討論中,兩者之間的關系并沒有得到更多學者的關注,也很少有學者從學科的認識論和方法論上來探討兩者之間的關系。
而要將這兩個概念并置來討論,有兩對概念不能混淆。首先、本土化并非中國化。因為社會科學本土化是二戰后開始逐漸興起的一種學術趨勢。當人們用產生于西方的理論模式研究第三世界國家時,呈現了許多完全不同于西方社會的特征,這使西方的理論、模式、范疇時常發生“解釋不通”的情況。于是許多社會科學家,尤其第三世界的學者開始結合不同民族的文化、歷史背景,對起源于西方的社會學理論提出批判、修正或重建,在不同國家的社會科學中形成了本土化的發展趨向。也就是說,本土化研究趨勢并不是在于建構以國家為容器的社會科學,而是為了促進國際學術的共同發展。而中國化有的時候會受一些因素的影響,可能會被視為自立門戶的學術發展,甚至會加速自我邊緣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