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舒鴻 王小青
(1.中國海洋大學 經濟學院,山東 青島 266100;2.中國海洋大學 海洋發展研究院,山東 青島 266100)
自2001年加入世界貿易組織(WTO)以來,中國的貿易自由化進程不斷加快,逐步形成了立足周邊、輻射“一帶一路”、面向全球的開放格局。[1]貿易自由化作為經濟全球化的最主要特征,在促進經濟增長和改善國民福利等方面發揮重要的推動作用。作為世界第一貿易大國,中國2017年進出口貿易總額達27.8萬億元,相較于1978年而言貿易規模擴大了782倍,且年均增速達18.6%,遠遠高于同期GDP增速。[注]數據來源:中國海關統計。然而,隨著國際貿易的迅速增長,伴隨而來的環境污染問題也日漸凸顯,粗放型貿易增長方式使得污染排放已逼近生態環境承載極限。[2-3]2017年中國進口廢物4370萬噸;且超過70%的地級及以上城市環境空氣質量未達標。[注]數據來源:《2017中國生態環境狀況公報》。2018年中國在全球180個經濟體環境績效指數(EPI)排名中位居第120位,空氣質量問題方面甚至排在倒數第四名,這造成了人民生活質量的嚴重下降。
現階段,中國正面臨著推動經濟增長與改善環境質量的雙重挑戰。[4]作為世界上最大的發展中國家,中國傳統的經濟增長模式以規模速度、擴能增量為特征,在一定程度上導致中國的污染排放和資源消耗問題愈發突出,由此產生的環境惡化嚴重影響了人民的生存質量。[5]傳統模式的不可持續性日益凸顯,中國發展模式急需轉型。[6]在國際垂直專業化分工趨勢不斷加強的背景下,經濟的轉型升級與全球價值鏈分工體系息息相關。在過去的發展過程中,中國已經將自己定位于消耗資源與環境的分工位置,這種以資源消耗和環境污染為代價來維系對外貿易增長亦無法實現經濟社會的可持續發展,而要想實現分工上的改變需要更多的努力。十三五提出要實現綠色發展和開放發展,把環境保護和自由貿易的協調發展提升至前所未有的高度。[7]因此,如何實現國際貿易增長與控制環境污染的“雙贏”局面,日益成為學術界及各級政府關注的焦點。
那么貿易自由化是通過哪些具體途徑對環境污染產生影響呢?Grossman和Kruger曾基于規模效應、結構效應和技術效應三個方面對此來作出解釋。[8]首先,貿易自由化擴大了經濟活動規模,導致資源消耗量和污染排放量增加,環境質量趨于惡化;其次,國際貿易促使各國經濟產業結構發生變化,若產業結構中污染密集型產品的產出下降,則對環境產生正效應,反之,對環境產生負效應;最后,國外先進的環境友好型生產管理技術可以通過國際貿易的渠道溢出并轉移到投資國,從而對環境改善起到積極的作用。
當前我國各省資源稟賦、經濟發展及政府政策存在差異,不同區域的貿易與環境效應存在方向或程度上的區別。為了更高效率地實現貿易與環境的協調可持續發展,各省應認清自身特點,因地制宜地制定更有針對性的政策方案。因此,基于省級面板數據深入分析貿易對污染排放的地區差異有利于促使發展水平不同的區域在實現貿易持續增長的同時,有效控制生態環境污染問題。此外,污染物質的產生來源于物質生產以及生活活動。在生產活動中,企業作為污染排放主體,受到成本控制的約束,當前排放行為往往受到前期排放狀況的影響;在生活活動中,由于消費習慣已經養成,污染排放也呈現出動態積累的特征。基于此, 我們采用動態面板模型進行分析,試圖得到更加有效的估計結果。
基于以上思路,在中國發展轉型加快、國際社會越來越重視氣候變化的背景下,本文利用動態面板模型對貿易自由化對環境的三大效應進行量化分析,更有效地反映對外貿易規模擴大、貿易自由化所帶來的產業結構升級以及技術進步對環境污染的影響,進一步檢驗貿易自由化對環境污染是否存在動態效應及地區差異,不僅有利于實現緩解環境壓力、優化貿易結構的戰略目標,而且對于實現貿易與環境協調發展的政策選擇更有針對性的指導意義。
貿易自由化可以影響化石能源的消耗速度和環境污染水平。[9-11]Lin認為,自由貿易是加劇環境惡化的重要原因,貿易自由化政策的實施會對生態環境造成不同程度的破壞。[3]而且由于發展中國家環境政策相對寬松,使發達國家的污染密集型產業向發展中國家轉移,從而形成“污染避難所”,所以自由貿易對發展中國家的碳排放和環境危害將更加嚴重。[11-12]由此看來,貿易自由化將改善發達國家生態環境并損害發展中國家的環境,[13]特別是在私人產權不明晰時,發展中國家的環境惡化問題受對外貿易影響的程度會更大。[14]對于轉型期的中國,勞動力工資逐漸上升,人口紅利趨于消失,隨著對外開放程度的加深,勞動密集型部門將其生產從中國轉移到更具有勞動成本比較優勢的發展中國家,中國的污染密集型生產比重增加,加劇了生態環境污染程度。[4]Dean也證明貿易自由化改善了國內貿易條件,對中國生態環境產生直接的不利影響。[15]王婉如和樊勇證明在開放經濟下,各國政府的尋租行為鼓勵生產導致產量增加進而對環境污染程度增大。[16]然而,洪麗明和呂小鋒則認為,貿易并非環境惡化的根本原因,環境問題的根源在于環境成本的外部性引致的市場及政策失靈,采用貿易限制手段只會造成環境污染的進一步加劇,而積極參與國際專業化分工可以促進資源的合理利用和有效配置,有助于改善環境污染問題。[17]
Grossman和Kruger將貿易的環境效應總結為三種:規模效應、結構效應和技術效應,表明當收入超過一定水平后,規模效應對環境產生不利影響,而結構效應和技術效應對環境產生有利影響。[8]這也許就是以往學者研究結論產生矛盾的地方。在上述研究基礎上,許多學者針對貿易對環境的三大效應進行了深入分析。在規模效應作用下,Antweiler et al.認為,貿易自由化促使市場準入進一步放寬,擴大經濟規模和消費活動,進而加劇資源消耗和環境污染。[18]在結構效應作用下,貿易自由化促使每個國家專注于具有比較優勢的行業,導致經濟產業結構發生變化,結構效應對環境的實際影響取決于一個國家比較優勢的決定因素。圍繞貿易自由化的結構效應,主要形成了兩大假說。一是“污染避難所”假說(Pollution haven hypothesis),該假說認為,由于發達國家環境成本較高而發展中國家環境成本較低,隨著對外貿易的不斷發展,污染密集型產業逐漸從發達國家轉移到發展中國家。Copeland和Taylor的研究證明了貿易自由化將改善發達國家生態環境,而損害發展中國家的環境。[13]Le et al.以98個處于不同收入水平的國家為研究對象,研究表明貿易開放對高收入國家的環境存在良性影響,但對中低收入國家存在負面影響。[2]就中國而言,Lin認為,貿易自由化總體上對空氣污染具有不利影響,為“污染避難所”假說提供了支持性論據。[3]二是要素稟賦假說(Factor endowment hypothesis),該假說認為,發達國家在資本密集型產品上更有比較優勢,因此在國際分工中傾向于專業化生產這類產品,由于污染密集型產品通常是資本密集型的,在貿易自由化過程中會加劇發達國家的環境污染。[19]最后,在技術效應作用下,一方面,為突破環境貿易壁壘,出口企業會加大清潔生產技術研發以降低排污;[20]另一方面,積極參與專業化分工以及降低貿易和投資壁壘有利于環境友好型生產和減排技術在國家間溢出和擴散,從而降低資源消耗和環境污染。[21-22]此外,Tsai進一步認為,貿易自由化對環境質量存在積極影響,盡管貿易自由化對各參與國環境的影響不同,但就世界總體而言有助于改善環境質量;[23]參與國的貿易限制越少,越有利于經濟增長和環境的協調發展。[18]占華和于津平通過考察省際及三大經濟圈內貿易開放的環境效應,同樣認為貿易開放度的提高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減少污染排放并改善環境質量,同時發現對于工業廢水和工業煙(粉)塵指標,分別存在污染避風港效應和要素稟賦效應。[24]
我們借鑒Antweiler et al.的模型,假設一國生產兩種產品X和Y,其中X為資本密集型產品,Y為勞動密集型產品。[18]且假設資本密集型產品生產過程中會污染環境,而勞動密集型產品則為清潔生產。生產要素為資本K和勞動L。用p表示X相對于Y的國內價格,pω表示X相對于Y的世界價格,T表示貿易自由化程度。存在:
p=Tpω
(1)
用pN表示產品X的凈生產者價格,表示在考慮污染治理成本條件下的生產者價格。pN的表達式為:
pN=p(1-θ)-τe(θ)
(2)
其中,θ指企業總產出中用于減排活動的比例,代表廠商污染治理的力度;e(θ)為每單位X的污染排放量,是θ的減函數;τ代表污染稅,根據Antweiler et al.的研究結果,污染稅與一國環境政策力度、污染密集型產品價格、人均收入有關,其函數形式為τ=Cφ(p,I),C指國家類型,用來表示國家治理環境污染的政策傾向及力度,I指人均收入。[18]式(2)進一步對θ求導,一階條件為:
p=-τe′(θ)
(3)
每單位產出的污染排放量可以表示為:
e=e(τ/p)
(4)
用φ表示X在總產出中的比例,S表示總產出,代表經濟規模。則污染排放量z為:
z=eφS
(5)
對式(5)進一步微分,得到:
(6)
(7)
進一步聯合式(1)-式(3),對pN求導得到:
(8)
其中,a=e(θ)τ/pN。類似地,聯合式(1)和式(4),對e求導得到:
(9)
聯合式(6)-式(9),同時對污染稅τ求導,我們將各經濟要素與污染的關系分解為:
(10)
(11)
其中,ε代表彈性,指資本勞動比的變動,代表貿易自由化程度變動,ω指X相對于Y的世界價格變動,代表污染稅變動,指人均收入變動,指國家類型變動。
通過聯合公式(10)和公式(11),環境污染與經濟要素之間的簡化關系可進一步表示如下:
(12)
其中,π表示各經濟要素對污染排放的影響。考慮到GDP與人均GDP相關性較高,所以人均GDP變化率也代表S的變動。在世界價格和國家類型不變的情況下,式(12)可簡化為:
(13)
根據上述理論基礎,貿易的環境效應可歸結為三類:規模、結構與技術效應。一般來說,技術效應往往會降低污染排放,規模效應會加劇環境退化,而結構效應取決于各國的比較優勢。因此,如果技術效應超過規模效應和結構效應(在一個國家的污染產品具有比較優勢的情況下)或技術效應與結構效應之和超過規模效應(在一個國家的清潔產品具有比較優勢的情況下),則貿易自由化將產生積極的環境影響。
基于理論模型,本文構建動態面板模型,引入環境污染的滯后項作為解釋變量分析其動態效應,模型表示為:
lnZit=α0+α1lnZit-1+α2lnKit+α3lnIncit+α4lnInc2it+α5lnTit+ξlnXit+fi+εit
(14)
其中,i和t分別表示省份和時間;Zit為污染排放量;α1為滯后乘數,表示前一期污染水平對當期的影響;Kit為各省歷年資本勞動比;Incit和Inc2it分別為各省歷年人均收入及其平方項;Tit表示各省歷年貿易自由化程度;Xit為其他控制變量,包括產業結構、環境管制強度、城市化水平等;fi為非觀測的地區效應;εit為隨機誤差項。為了消除異方差,有關變量進行了對數化處理。在模型(14)中,貿易與污染排放存在雙向因果關系,即貿易會導致污染程度發生變動,而該地區環境狀況的優劣也會通過影響產業競爭力和比較優勢等途徑導致貿易發展的變動,[24]如果采用一般的估計方法會使得模型存在內生性問題,造成估計參數的有偏和不一致。為得到一致估計量,本文采用Arellano和Bond以及Blundell和Bond提出的廣義矩估計方法(GMM)。[25-26]該方法可以同時利用變量水平變化和差分變化的信息,具有更好的有限樣本性質,能夠有效解決解釋變量具有內生性和解釋變量包含被解釋變量滯后項時的模型估計問題。此外,本文也利用Sargan檢驗和自回歸(AR)檢驗來考察系統GMM工具變量的有效性。本文使用中國30個省、直轄市(不包括西藏、香港、澳門以及臺灣)2005—2016年的面板數據進行實證檢驗。下面分別對各個指標進行說明。
1、環境污染(Z)。為了衡量中國各地區環境污染程度,本文選取二氧化硫排放量為量化指標。Shen、沈利生和唐志及Lin等人也采用二氧化硫排放量來代表環境污染程度。[3,5,9]二氧化硫在物質生產及生活活動過程中排放,是一種主要環境污染物。和其他污染物質相比,該指標的優點在于它不僅具有統計意義上的連續性而且與經濟發展的關系十分密切。所以本文將各省二氧化硫排放量作為衡量環境污染的指標。各地區二氧化硫排放量的數據來源于《中國環境統計年鑒》。
2、貿易自由化(T)。該變量采用各省進出口總額與地區生產總值的比值表示,可以反映貿易流量的開放性程度。其中,進出口總額的原始數據單位為美元,我們采用年平均匯率將其轉化為人民幣。基于上文理論分析,貿易自由化對環境污染的影響是雙面的,因此其估計系數的正負無法確定。各省進出口總額與地區生產總值的數據來自《中國統計年鑒》。
3、人均收入(Inc)。本文以人均實際GDP指標來衡量人均收入水平,在模型中引入人均實際GDP及其平方項。處于數據可比性考慮,采用2005年基期價格計算人均實際GDP。由于收入水平的提高既表示經濟規模的擴大,又說明居民對環境質量要求以及技術水平的提高,因而該指標代表規模效應和技術效應的合效應。如果人均實際GDP估計系數為正,其平方項估計系數為負,則中國滿足倒U型環境庫茨涅茲假說。計算所需數據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
4、資本勞動比(K)。代表結構效應的資本勞動比用各省投資總額與從業人員的比值表示。數據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資本密集型產品通常屬于污染密集型產品,因此資本勞動比越高,污染排放會越嚴重,該變量的預期估計系數為正。
5、控制變量。產業結構(ST)以第二產業增加值占地區生產總值的比重來表示。第二產業占比越高,污染排放量會越高,因此該變量的預期估計系數為正。數據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環境管制強度(ER)借鑒沈能和劉鳳朝的方法,利用環境規制評價指數來衡量。[27]其計算公式為ERit=Pit/GitSit,其中,Pit、Git和Sit分別表示地區i在t年的工業污染治理投資完成額、工業總產值,以及工業總產值與GDP的比值。該指標的優點在于既考慮到了實際工業污染治理投資額,又避免了因地區產業結構存在差異而可能出現的偏誤。數據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城市化水平(UR)以年城鎮人口占總人口的比重來表示。隨著城市化水平的提高,交通運輸及基礎設施建設的不斷擴大導致化石燃料的消費增加以及環境惡化,預期其估計系數為正。數據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
為解決貿易自由化的內生性問題并體現環境污染的動態持續變化特征,本節首先利用系統GMM估計方法對動態面板模型進行回歸,并與OLS回歸和固定效應回歸結果進行對比;隨后考察東中西部地區貿易自由化與環境污染關系的地區差異;最后對相關實證結果進行穩健性檢驗。
表1報告了對模型(14)的估計結果,第二至第四列分別為混合OLS、固定效應和系統GMM回歸的結果。由表1可知,Sargan檢驗的p值大于0.1,AR(1)和AR(2)統計量說明擾動項存在一階自相關,但不存在二階自相關,證明模型設置比較合理,估計結果值得信賴。三種估計方法結果均顯示,環境污染滯后一期值的估計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環境污染呈現出顯著的正相關動態性,這也證明采用動態面板模型是必要的。對于貿易自由化與環境污染的關系,使用系統GMM估計的結果和其他兩列結果有明顯區別。混合OLS和固定效應回歸結果表明,貿易自由化程度對環境污染具有促進作用,但統計上均不顯著。考慮到傳統回歸估計參數的有偏和不一致性,我們進一步采用系統GMM方法進行估計。結果顯示,貿易自由化程度每增加1%,二氧化硫排放量將增加0.210%,表明貿易開放在一定程度上會加劇環境惡化,這與Mao和He認為對外貿易不利用改善環境的研究結論相一致。[4]與OLS和固定效應回歸結果進行對比發現,盡管系數符號一致,但系統GMM估計系數在統計上卻變得顯著,且絕對值分別是OLS和固定效應回歸系數的6倍和7倍,即傳統回歸結果存在向下偏誤。

表1 貿易自由化對環境污染影響的估計結果
注:括號內為異方差穩健標準差;***、**、*分別表示1%、5%和10%的顯著性水平;L.lnZ為二氧化硫排放量對數的滯后一期值。
在探討貿易環境總體關系的基礎上,對于貿易自由化具體通過怎樣的途徑對環境產生影響,我們進一步利用系統GMM回歸結果來分析貿易對環境的規模效應、結構效應和技術效應。表1第四列結果顯示,人均實際GDP及其平方項系數分別為正和負,并且均在統計意義上顯著,顯示出人均實際GDP與污染呈現出倒U型曲線關系,因此該實證結果驗證了環境庫茲涅茨曲線的存在,即隨著人均收入的不斷增長,環境質量表現出先惡化后改善的變動趨勢。同時,人均GDP一次項系數為正且平方項系數為負的估計結果表明,當人均收入較低時規模效應大于技術效應,貿易自由化的主導作用為擴大經濟規模和消費活動,兩者的合效應在貿易環境關系中發揮正向促進作用;當人均收入較高時規模效應小于技術效應,貿易自由化的主導作用為促進環境友好型生產和減排技術的轉移和發展,兩者的合效應在貿易環境關系中發揮負向減緩作用。此外,資本勞動比的估計系數為0.191,在統計上顯著,表明貿易自由化對環境污染的結構效應為正,資本密集度提高會引起污染排放增加的負面效應,這一實證結果與占華和于津平的研究結論一致。[24]其原因可能在于中國要素稟賦結構的變化,改革開放以來資本迅速積累, 出口產品結構不斷優化, 資本密集型產品占出口產品比重日益提高,進一步加劇了資源消耗和環境污染。
就其他控制變量而言,產業結構的估計系數在1%的水平下顯著為正,表明第二產業占比的增加對環境污染具有正向促進作用,第二產業增加值占地區生產總值的比重每增加1%,污染排放量增加0.657%,這與本文的理論預期相吻合。城市化水平的估計系數為正,表明城市化水平的提高會加劇污染排放和環境惡化,但在統計意義上不顯著。環境管制強度的估計系數為負,且在統計意義上顯著,表明提高環境管制強度可以有效限制排污行為,有利于改善環境質量。Ren et al.的研究也發現了環境管制能夠減緩污染排放的證據。[28]
考慮到各個地區對外開放程度及經濟發展情況不同,貿易自由化對環境污染的影響可能會因所處地區的不同而有所差異。因此進一步考察中國東中西部地區貿易自由化與污染排放關系及其地區差異,對于因地制宜的貿易和環境相關政策制定具有指導意義。基于地理位置和經濟發展水平等方面的差異,本文采取國家統計局的東、中、西三大區域劃分標準:東部地區包括北京、天津、河北、遼寧、吉林、黑龍江、上海、江蘇、浙江、福建、山東和廣東12個省(市); 中部地區包括山西、內蒙古、安徽、江西、河南、湖北、湖南、廣西、海南和貴州10個省(區); 西部地區包括重慶、四川、云南、陜西、甘肅、青海、寧夏和新疆8個省(市、區)。
為了檢驗貿易與環境關系的地區差異,本文引入兩個虛擬變量East和Middle對東中西部地區進行劃分。模型(14)中加入地區虛擬變量與貿易自由化的交互項并進行系統GMM回歸,實證結果見表2。為了和總體回歸結果進行比較,表2第二列和第三列分別顯示分地區回歸和全國整體回歸結果。根據第二列估計結果,東部地區虛擬變量與貿易自由化交互項的估計系數為-0.034,并在10%的顯著性水平上與環境污染呈負相關關系,表明東部地區貿易開放程度每增加1%,污染排放量會減少0.034%。這說明貿易自由化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減緩東部地區的環境污染。作為中國最早實行改革開放的區域,東部地區已形成了環渤海經濟圈、長三角地區和珠三角地區等經濟發展前沿示范區,與中西部地區相比貿易自由化程度更高。隨著對外貿易以及外資引進的快速增加,東部地區的產業結構趨于更加合理,逐步轉向出口高附加值、低污染產品,同時較高的貿易自由化程度為企業借鑒和吸收國外環境友好型生產技術提供有利條件,從而對改善生態環境起到正向作用。然而,中部和西部地區貿易彈性的估計系數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貿易自由化程度的提高會導致中西部地區的污染排放量增加,進一步惡化生態環境。原因可能在于中西部地區經濟發展仍處于粗放型增長階段,盡管實施了中部崛起和西部大開發等區域發展戰略,但生產方式改進和技術創新都還比較緩慢,再加上污染密集型產業轉移以及資源尋求型外資的投入,導致中西部地區面臨較為嚴重的環境危機。

表2 分地區估計結果
注:括號內為異方差穩健標準差;***、**、*分別表示1%、5%和10%的顯著性水平;L.lnZ為二氧化硫排放量對數的滯后一期值。
為了檢驗回歸結果的可靠性,我們首先在模型(5)中增加能源效率(EE)和人口密度(PD)兩個控制變量來進行穩健性檢驗。能源效率用各地區能源消費量與實際GDP的比值來表示,該比值越高,說明能源效率越低。給定生產水平條件,能源效率的提高會對環境污染起到減緩作用。[28]人口密度采用每平方公里的人口數來表示,人口密度的增加一方面可能導致交通擁堵等問題,在一定程度上加劇資源消耗和環境污染;另一方面人口集聚可以通過緩解生產效率低下和能源利用分散問題來改善生態環境,因此人口密度對環境污染產生的影響無法確定。增加這兩個控制變量的回歸結果如表3第二列所示,能源效率的估計系數在10%的水平上顯著為正,這與理論預期相吻合。人口密度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與環境污染呈正相關關系,原因可能在于人口密度增加導致的交通擁擠和資源消耗過大等負面作用超過其正面作用,不利于環境質量的改善。此外,增加控制變量后貿易自由化的估計系數符號沒有發生改變,且在統計意義上是顯著的,證明前述估計結論具有穩健性。

表3 穩健性檢驗結果
注:括號內為異方差穩健標準差;***、**、*分別表示1%、5%和10%的顯著性水平;L.lnZ為二氧化硫排放量對數的滯后一期值。
作為核心解釋變量,貿易自由化的測算對于回歸結果至關重要。因此,本文利用外資依存度來測算貿易自由化程度,對模型估計結果進行進一步的穩健性分析。外資依存度采用實際利用外商直接投資額占各省實際GDP的比重表示。結果如表3第三列所示,貿易自由化的估計系數為0.016,雖然系數絕對值有所差異,但其符號和統計顯著性均與表1中系統GMM估計結論一致,說明本文的研究結論是有效的。
最后,我們采用工業煙(粉)塵排放量作為因變量來檢驗估計結果是否由于污染物質的種類不同而發生變化。工業煙(粉)塵也是工業生產過程中排放的最主要污染氣體之一,可以量化各地區的環境污染程度。回歸結果如表3第四列所示,煙(粉)塵排放量滯后一期的估計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不同種類的污染物排放均呈現出動態積累、縱向影響的特征。此外,貿易自由化在1%的水平上對污染排放量產生正向的影響作用,即環境污染隨著貿易自由化程度的提高而有所減緩,這也驗證了前述研究結論的穩健性。
基于一般均衡貿易理論模型,圍繞貿易給污染排放帶來的規模效應、結構效應和技術效應,本文得出如下結論:總體而言,貿易自由化在一定程度上會加劇環境污染程度。貿易對環境的結構效應為正,資本密集度提高會引起污染排放增加的負面效應;當人均收入較低時規模效應大于技術效應,兩者的合效應對污染產生正向影響作用;當人均收入較高時規模效應小于技術效應,兩者的合效應對污染產生負向影響作用。從區域角度分析,貿易自由化有利于改善東部地區的環境質量,但會導致中西部地區的污染排放量增加,政府應該因地制宜,實施更有針對性的政策方案。
為實現環境和貿易的進一步協調發展, 應采取相應的對策。一是制定和完善進出口貿易的環境標準。隨著我國對外貿易發展的不斷加快,來華投資的外國企業數量和規模逐漸增大,其中也包括污染密集型企業。因此對環境保護的力度應該逐步加強,同時盡快制定與國際接軌的環境法規和標準,有效控制引進外資過程中的污染轉移問題。二是各地區應認清自身特點,因地制宜地制定更有針對性的政策方案。東部地區應進一步鼓勵發展環保技術,吸收和借鑒國外環境友好型生產技術,以技術進步帶動產業升級和環境保護;中西部地區在承接產業轉移過程中應合理規劃區域內產業布局,實現產業結構合理化,同時控制資源尋求型外資的投入,進行合理的招商引資,防止進一步惡化生態環境。三是合理調整產業結構,大力發展清潔產業,并堅持新型工業化道路,在保持經濟增長的同時,降低工業化對環境質量的不利影響。四是注重環境友好型技術和產品的引進和開發,鼓勵國內企業開發和應用清潔生產技術, 建立可持續發展型的工業生產體系。同時鼓勵國內企業通過國際貿易渠道積極學習和引進國外先進的環境友好型生產技術,為消除發達國家技術壁壘提供有利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