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琪
【摘 要】電視作為大眾傳媒的重要手段,已成為具有代表性的敘事媒介形式之一,在電影、文學之外逐漸形成了自己的敘事手段和敘事風格。文章從敘事的角度,對電視劇《瑯琊榜之風長林》做了美學上的討論分析。
【關鍵詞】敘事;美學;瑯琊榜
中圖分類號:J905 ? ? 文獻標志碼:A ? ? ? ? ? ? ? 文章編號:1007-0125(2019)19-0006-03
電視劇《瑯琊榜之風起長林》(以下簡稱《瑯琊榜2》)是2015年上映的《瑯琊榜》的續作。《瑯琊榜1》①憑借其較高的制作水準和優秀的情節設置引起海內外廣泛關注;《瑯琊榜2》由該團隊制作的原班人馬制作,原作者海晏擔任編劇,自2017年12月開播至今,依舊維持著良好的口碑和較高的收視率。雖目前豆瓣評分略低于前作,但在當下國內電視市場仍屬佳作。該劇仍聚焦江湖正義與宮廷權謀,沿襲了家國情義與仁義孝悌的傳統觀念,講述了以長林二世子蕭平旌為兄長平反冤案、護衛山河為主線的成長故事。其精良的拍攝手法、精妙的視覺效果和深厚的民族文化沉淀,從美學度都是值得分析與關注的。
一、英雄與成長:母題視野下的情節敘事
電視劇的情節的建構十分依賴母題,一定意義上,母題成就著電視劇敘事的審美性。從接受美學的角度來講,母題在不斷重復的過程中,具有個人特點的故事被逐漸彰顯和升華為人類具有普遍意義的情感和普世價值的存在形式,因此能夠喚起大眾普遍的審美心理,實現情感的交互與信息的傳達。
《瑯琊榜2》在內容上沒有陷入與前作有過高的相似的模式化的藩籬,最終呈現為母題形式化的延續與表達,主人公與敘事主題均有變化。母題內容的形式化不同于電視劇的類型化,母題是“故事中最小的、能夠持續存在于傳統中的成分”②,母題的延續使得電視劇情節成為具有情感隱喻的結構形式。基于電視劇的播放周期長,內容重復度高等特點,母題的存在就有尤為重要的意義。
(一)成長母題
“成長母題”是文學中常見母題之一。艾布拉姆斯將“成長母題”定義為“主題是主人公思想和性格的發展,敘述主人公所經歷的各種遭遇。”他認為主人公通常要經歷一場精神上的危機,然后不斷懺悔、贖罪,最終得到救贖,長大成人,認識到自己在人世間的位置和作用。這里的“長大成人”更多的指心理上、精神上的成熟。
劇中蕭平旌在瑯琊閣學藝,雖天資聰慧但不適應京中生活,屢次犯錯闖禍都有大哥蕭平章從中斡旋解決,隨著大哥為救自己而犧牲,蕭平旌在自責與悲痛中逐漸承擔了家庭重任,戍衛邊疆保衛國家,并最終順利為家族正名。全劇的主要線索、主要情節都圍繞蕭平旌的成長展開。從率性爽朗的將門虎子,一步步面對舊朋友簫元啟的背叛,承擔了父兄死亡的痛苦和壓力,蕭平旌的成長弧光成了全劇主要的敘事動力。
此外,《瑯琊榜2》中的成長母題不僅局限于主要人物,對次要人物的人物弧光也有充分的表達。在《故事》一書中提到對人物弧光的定義:“最優秀的作品不但揭示人物真相,而且還在講述過程中表現人物本性的發展軌跡或變化,無論是變好還是變壞。”③,反面人物逐漸“黑化”的弧光也是一種成長。例如蕭元啟這個人物,父親犯錯被貶黜,從小與母親相依為命,雖在京中沒有實權但仍勇敢地幫助蕭平旌查案。隨著母親去世的打擊,在濮陽纓的蠱惑下,他內心中對權勢的欲望逐漸被擴大,開始否定與蕭平旌的友誼、否定皇帝對他的情誼,將自己父母死亡不被重視的境遇歸結于長林王府,對世界開始瘋狂地報復:因懷疑泰叔是夜凌子,不加盤問直接親手殺死,完全不顧昔日相依為命的情誼。為接近權力中心,他一步步有計謀的利用長林王府,并利用首輔、皇后心中的懷疑和恐懼,逐步掌握兵權,串通敵國以為自己鋪路……他一步步從一個正義的少年變成工于心計的政客。劇中通過多種手段,一步步展示了這個轉變的過程,人物的成長弧光構成了重要的敘事段落。
(二)英雄母題
英雄也是電視作品中常見的母題,作為原型的英雄人物具有為追求理想或完成使命勇往直前,不怕挫折和犧牲;忍受常人無法承受的痛苦或歷險考驗;死而復生或加入神籍等特征,可以歸結為具備信仰、受難、與死亡三重特性,即為英雄。《瑯琊榜1》中,少年林殊在經歷了赤焰案后變身沉穩狡詐的梅長蘇,改變樣貌重生之后為平反冤案,以一人之力扭轉了朝局最終為國捐軀。《瑯琊榜2》在母題上的延續是毋庸置疑的,蕭平旌前期的恣意妄為、意氣風發與林殊高度相似,二人之始至終秉承的忠君治國的理想也是一致的,蕭平旌成長為一個英雄的歷程實則是對前作英雄母題的書寫,在敘事上能夠一脈相承而又不雷同,而是對其家國天下信仰刻畫描摹。
《瑯琊榜2》注重英雄英雄氣節的塑造,那么這樣的氣節不可避免的需要具體人物的具體事件、具體行動來體現。長林王府軍功累累,戍邊有功,但長林府并不居功自傲,反而身先士卒,軍風嚴明,英雄的主義信仰集中體現在長林世子蕭平章身上。蕭平章雖是長林王收養的孩子,但承擔了長林府大大小小的政務,對內治理家務、對外平衡各方政治勢力而給弟弟蕭平旌一個自由廣闊的成長環境,是一個將家風完全繼承且完美符合中國古代對長兄仁義智孝的要求。蕭平旌身中劇毒,為求解藥玄螭蛇膽,蕭平章之身犯險尋找濮陽纓,為此不惜中毒,不惜以自己的死亡換取弟弟生的希望。回到長林府后,他仍有生還的可能,但聽聞其父長林王被圍困,他放棄了自己解毒的機會,帶病打仗營救父親。最終,長林世子蕭平章以自己主動選擇的犧牲,保全了父親與弟弟,與濮陽纓手刃同胞兄弟的狠辣絕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蕭平章明知自己的身世,仍為自己的信仰勇敢犧牲,戰死沙場,成就了其充滿個人英雄主義的一生。蕭平章的犧牲與《瑯琊榜1》中林殊的選擇也是相似的,這樣的延續并不是敘事上的重復,而是母題視野下敘事延續性的彰顯和對敘事節奏的把控。
二、色彩與構圖:畫面的敘事與意境
正如喬治·布魯斯東所認為的那樣,小說和電影在讓人“看見”的手段上是不同的。④電視同電影一樣,是通過畫面完成敘事功能的,電視的視聽手段是其敘事主體。
從影像構成要素來看,電視劇敘事中,每一項要素都可以成為直觀的審美對象,其中,色彩是影視畫面造型中的一項決定性要素,使得電視媒介產生直觀的視覺感染力并以此達到敘事的目的,電視劇中對色彩的應用并不是為表現色彩本身,而是使色彩升華出情感意味與審美價值。
(一)承擔敘事功能的色彩選擇
該劇的色彩在近年來的電視劇中是具有獨特的審美魅力的。該劇架空歷史,改變的原作本是連載的網絡小說,但不同于以往對戲說劇的粗糙描摹和《宮》等“于正劇”以來國產古裝劇大幅度盛行的色彩艷麗的“影樓美學”,該劇在色彩、構圖等方面的細致雕琢,完全形成了歷史正劇的宏大規模。
就色彩運用上來說,所有人從開篇就被卷入巨大的陰謀中,因此全片的色調偏向灰暗,使用了冷暗色系映襯主角的處境和壓抑的情感。在只有蕭平旌與林溪二人在醫館時的鏡頭中,畫面色彩明快,不單單是因為此時二人都是青春飛揚的少年,也是因為醫館與林溪都象征著光明與希望。在出現瑯琊閣時,鏡頭的亮度稍高,但山上的閣主和師兄,借宿的大嫂林溪等人均著白色,顯得干凈平和,尤其符合瑯琊閣“世外桃源”“神秘莫測”的定位,與整部劇的色彩基調形成鮮明對比。
(二)構圖與意境營造
此外,《瑯琊榜2》的意境塑造與其獨具特色的鏡頭運用是分不開的。
空鏡頭是“意境”美學思維的一種具體體現,能夠將故事空間、情感空間與敘事空間相連接,使電視視覺空間成為審美主體情感投射的對象,將由文字形成的內在視像的寫意性轉化,承擔敘事功能。例如圖一中(見附錄,下同)的空鏡,是簫元啟內心情緒的外化:元啟一家本就在朝中不受重視,失去相依為命的母親,于他而言就失去了一切,只剩他一人煢煢孑立,與屋頂的蒲草無異。同樣的手段也應用在對蕭平旌的情緒映射。蕭平旌之身前往邊關,大哥新喪,皇帝病重,家庭和個人都籠罩在陰霾之中,雪中的長亭正是這種情緒的傳達與意境的營造,同時大量的意象的運用,如流水、空山、飛雪、驚雷等空鏡頭與之契合。此外,《瑯琊榜2》延續了前作中對鏡頭的精準掌控,表現出深厚的美學功力和審美呈現。劇中大量應用對稱構圖、黃金分割點等來表現人物關系并承擔了敘事功能。如在第31集中(圖二),蕭平旌與林溪仍因蕭平章之死心存芥蒂,二人在朦朧的情感、羈絆、思念與并未解決的矛盾并存的情況之下在異國他鄉意外相遇,因此二人在山谷間的談話是交錯背對著彼此的,但仍作為敘事中心占據畫面中心位置,視覺上形成平衡,但在心理上構成敘事張力。
三、時空與視角:敘事的結構與張力的建構
電視劇敘事中,對時間順序、頻率的把握都是時空重塑的重要手段,在重復、閃回等視覺形式中,時空建立起相互的依存關系。
(一)時空建構
《瑯琊榜2》利用這種手段,將三個彼此存在割裂的時間、空間相連接,在敘事時間上有效地建構起聯系。劇中具有三個相對獨立的時間段落:一是廷生童年時代,廷生身為祈王子嗣、宗室嫡子,被救出后被梅長蘇帶在身邊親自教導,耳濡目染繼承了梅長蘇的風骨與品格,也與皇帝建立起深厚的感情。這一段落在劇中所占篇幅不大,但是與前作聯系的重要橋梁。同時也解釋了手足之情的來源以及與林溪、蕭平章的父親之間的關系、與瑯琊閣的親密往來的原因等,皆依托這一段落得以解釋。
第二個時空是濮陽纓的青年在夜凌時期,此時老王爺等人均正值壯年,二者之間并未直接發生關聯,卻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系與“蝴蝶效應”。劇中濮陽纓一手謀劃巨大的陰謀,在皇后身邊頻頻挑撥與長林王府的關系并策劃瘟疫事件,觀眾與劇中主人公一樣并不知濮陽纓巨大陰謀的背后動機與真實意圖。隨著劇情的進展,通過濮陽纓的閃回片段,觀眾先后得知了濮陽纓曾患病并有濟風堂介入、濮陽纓曾是夜凌子、濮陽纓殺了自己的胞弟等。至此這個人物的身份逐漸清晰;隨著蕭平章等人查案的深入,才逐漸揭示了真相:夜凌是被長林軍剿滅的,而濟風堂積極救治疫病卻缺醫少藥,濮陽纓將母親不救自己的選擇變成了對濟風堂扭曲的恨意,將夜凌的滅國的仇恨轉移到對長林王府對仇恨,借此為自己復仇。
第三個時空是現在時空,也就是劇情發生的當下。這一部分大多按照時間順序進行,空間上的轉移也依照敘事節奏有所鋪墊交代。這一部分段落規整,節奏張弛有度,在表現幾個人物內心的情緒時,用大量的細節鋪墊,給予充分的心理時間,在表現蕭平章死亡至皇帝病危的一年多時間,卻用簡潔的鏡頭表現四級更迭,表達一年的時間變化與風云變幻。
從接受美學的角度來看,該劇利用各種視聽手段,調動了觀眾的感知力與想象力,特別是第一部分的時空能充分調動看過《瑯琊榜1》的觀眾內心的情緒,以物理場調動心理場,形成所謂的“同質異構”。通過嚴謹有序的時空建構,三個時空逐漸相互關聯、形成敘事張力。
(二)視點選擇
此外,相比前作而言,《瑯琊榜2》在敘事視角上具有明顯的差別。《瑯琊榜1》在改編小說時難以在電視劇與原作之間取得平衡,因此難以擺脫原作濃重的影響,在敘事視角上多選取梅長蘇為視點人物,對劇中計謀的實施和人物關系的轉變、朝局的風云變幻大多通過梅長蘇的語言表述,過多依賴人物的臺詞而較少影視化的畫面展示。因此不可避免地陷入了視點人物縱覽全局,觀眾與其他人均處于被動的狀態,也因此有些劇評人認為該劇存在“杰克蘇”“金手指”等問題,這與視點人物的選取有很大的關系。《瑯琊榜2》則沒有原著為依托,直接進行了影視創作,能夠較好地照顧人物之間的關系。因此,雖蕭平旌是主要人物,但敘事的視點在蕭平旌、蕭元啟、濮陽纓、太后、首輔等人之間來回轉移,觀眾也的視角不斷跟隨著視點人物等變化而改變,在全知與未知之間取得平衡從而調動觀眾的參與感,完成敘事的同時從接受美學的角度看已超越前作。
總體而言,《瑯琊榜2》自開播以來就受到廣泛關注,播出至今仍屬收視率與口碑俱佳的作品,與其在敘事美學上的特點密不可分。作為近年來國產電視劇中較為優秀的作品,該劇的其他方面也是值得關注的。
注釋:
①為便于區分,以《瑯琊榜1》代稱,下同.
②[美]華萊士·馬丁 [M]. 當代敘事學,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80.
③[美]羅伯特·麥基.故事-材質、結構、風格和銀幕劇作的原理[M].周鐵東譯,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2010: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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