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麗典雅，深婉哀怨

付宗榮

我國古代畫論講究“境界”說，即不僅要畫自然之景，也要體現(xiàn)作者的思想情感。王國維也在《人間詞話》中說：“境非獨謂景物也。喜怒哀樂，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寫真景物、真感情者，謂之有境界。否則謂之無境界。”李易安的詞在抒寫思想感情方面的細膩深曲，在描繪自然、生活圖景方面的精微絕妙，以及把這兩方面組合成意境方面的成功圓美，把我們帶進了一個絢麗多姿的審美天地。

一、物我合一，含蘊深遠

她與丈夫趙明誠在青州時作的詠梅詞《漁家傲·雪里已知春信至》上片“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點綴瓊枝膩。香臉半開嬌旖旎，玉人浴出新妝洗。”覆雪懸冰的梅枝，半放的寒梅點綴著它，愈顯得光明潤澤。接著用“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美女形容將開未開之梅的輕盈嬌美，用玉人浴出形容梅的玉潔冰清，明艷出群：即物即人，形象地勾勒出梅花嬌潔的麗質(zhì)美姿。畫面形象明麗喜人，雖沒一句直接抒情的句子，不難看出其中含蘊著詞人對梅花冰清玉潔的風(fēng)度與姿質(zhì)的贊美，景中有情。下片更是用“造化可能偏有意，故叫明月玲瓏地”，兩句創(chuàng)造出一個非常優(yōu)美的意境：溶溶的月光與皚皚白雪交相輝映，一樹梅花橫斜疏瘦，傲然怒放，更顯示出其冰清玉潔的性格。月光因梅花的點綴更美麗，梅花因月色映照更嬌潔。詞人賦予大自然以情感，說梅花不只為世人所欣賞，而且也頗得大自然的鐘愛，從而進一步贊美了梅花的高貴與不凡。結(jié)句“此花不與群花比”直抒贊美之情。詞人高潔的志趣情懷，傲岸的形象似乎與梅花合而為一，物我合一，意境完美，含蘊深遠。自然之景與詞人感情和諧一致，創(chuàng)造出了情景交融的藝術(shù)境界，產(chǎn)生了感人的藝術(shù)效果。

二、平凡之景，情真意深

詞人善于把最能引起自己感情的共鳴的東西攝取到詞中來，在稀松平凡的生活素材中含有獨特的思想意境。如詞人南渡之后寫的《憶秦娥·臨高閣》選取眼前所見所聞之景：秋日黃昏煙霧籠罩的“亂山”、“棲鴉”、“角聲”、“風(fēng)吹葉落”，描繪自然景色的凄曠、悲涼，浸注著作者流離失所，無限憂傷的身世之感。結(jié)句“又還秋色，又還寂寞”，將詞人長期積郁的孤獨之感、失家之悲、亡國之痛等復(fù)雜難言的心情，通過這八個字表現(xiàn)出來了。景是眼前的“真景物”，情是心中的“真感情”，情景又互相融合，情融于景，景襯托出情，全詞意境蘊涵深廣。

三、不著一情語，境界全出

李清照的有些詞，通篇幾不著一情語，詞人的感情完全寄寓于自然景物、生活場景之中。如《好事近·風(fēng)定落花深》，寫簾外景色“擁紅堆雪”，一幅落英滿地凄冷蕭索畫面，簾內(nèi)“酒闌歌罷玉尊空，青缸暗明滅”，寫出了孤燈只影，對酒悲歌，獨守空房的景象，描繪出一幅黯淡的殘席局面，在飄忽不定的清燈輝映下，更顯凄涼慘淡，有力地襯托出思婦孑然一身、孤寂難當(dāng)，無依無靠的痛苦心情，“更一聲啼鴂”，夢外杜鵑凄厲哀鳴，更使思婦柔腸寸斷。抒寫詞人的相思寂寞的情感，完全寄寓于對暮春殘景和深閨凄清生活場景的描寫之中。善于通過自然景物和生活場景來抒發(fā)感情，達到了情景交融的藝術(shù)境界。

四、景隨情遷，起伏深幽

李清照的作品意境深幽。詞人感情的起伏流動，詞中的景象也隨之變化萬千，絕無呆滯沉悶之感，而生峰回路轉(zhuǎn)之妙。如《鳳凰臺上憶吹簫·閨情》這篇訴說離愁的詞，詞人情感起伏變化很大。晨起即將離別，想要傾訴，又怕惹丈夫傷懷，欲說還休，造成一起一伏，接著又想到因為離別自己已漸消瘦，轉(zhuǎn)念又想即使唱上千萬遍陽關(guān)曲也挽留不住丈夫，又是一起一伏。離別之勢已無法挽回，詞人的感情又轉(zhuǎn)到對別后孤寂生活的想象，波瀾又起，愁緒更添。隨著詞人感情上的起伏流動，詞中的場景也流轉(zhuǎn)變化;先寫閨房凌亂，再繪煙鎖秦樓，最后寫思婦倚樓凝望，寄情流水，抒發(fā)情懷。感情一曲一折，場景一轉(zhuǎn)一換，形成回環(huán)曲折的意境，流轉(zhuǎn)起伏的情感也就融合在這回環(huán)曲折的意境中淋漓盡致地表現(xiàn)出來了。再如《念奴嬌·蕭條庭院》，先由天氣之惱人寫到閨中之閑愁，鋪敘騰挪，上片結(jié)句才正面點出離別思夫之愁，上文之種種閑愁皆因此離愁而起。下片換頭處與上文欲斷還連，寫出盼歸不成，更增添閨中人的苦惱，進而寫第二天清晨，好夢難繼，想多睡會兒也不成，下文另作一意，筆勢忽然宕開，光景與昨天已有很大不同，暗示著天氣向好的方面轉(zhuǎn)變，思婦的心情也隨煙霧的消散變得高興了，她要看看今天是不是真的會晴朗起來，如果是的話，游子也在回家的路上了吧。曲折反復(fù)，就是這首詞所要描寫的人物行動及其隱幽心理。它一層一轉(zhuǎn)，一轉(zhuǎn)一深，把少婦在此景此情中的心理及其變化刻畫得多么細膩，多么真切。李清照詞作意境的這些特點，形成了清麗婉約的風(fēng)格。

李清照詞的這些境界，雖沒有蘇辛詞的雄奇闊大，卻有它獨特的細膩雅致，委婉含蓄。以她女性特有的細膩深婉的筆觸，用多種多樣的手法;寫花木煙柳，寫星月云雨，寫玉枕紗櫥，寫翠鈿羅衣……;或明麗歡快，或纏綿悱惻，或痛楚悲涼……。無不以銳感靈思，纖巧之筆，形象地展現(xiàn)斑瀾多姿，豐蘊細膩的精神世界，具有強大的藝術(shù)感染力，給人以豐厚的美的享受。

（作者單位：甘肅省酒泉市金塔縣中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