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祥富
上世紀七十年代中期,我高中畢業回鄉務農。記得當時流行著反對資產階級法權的幾句順口溜:手帶一百一,腳踩一百七,身背半導體,頭頂克拉米。意思是說如果有人手上戴的是價格110元紅寶石牌手表,腳踏的是價格170元永久牌自行車,身上背的是小型半導體收音機,還撐著一把黑色的洋傘,那他大概就可算得上是有資產階級法權的行為了。
當時,整個社會物資匱乏,農村的生活水平更是低下,農村的姑娘小伙一般把“手表、自行車和縫紉機”作為成家時的三大件,不像現在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的“金子、車子、房子”這三大件。那時的農村,“農業學大寨”方興未艾,年底按工分分紅,一個生產隊能有幾輛自行車,那就是經濟條件相當不錯的生產隊了。當時,我大哥在生產大隊當干部,為方便工作和生活,他通過關系,花176元買了一輛永久牌載重自行車(輕便的永久牌自行車的價格是170元)。
我對自行車羨慕已久。因此,經常乘大哥不用時,便把車推到月光下學著騎。我學車分三步:第一步是推著自行車走,由不穩當到穩當;第二步是一只腳踩在踏板上,另一只腳用力蹬地面,然后站立在踏板上讓車滑;第三步讓同伴扶著自行車的后架跟著自行車跑,然后慢慢放手。這樣做當然學得要慢一些,但這樣學,不會因頻繁摔倒損壞自行車,畢竟自行車不是我的。
23歲時,我從師范學校畢業,分配在一所縣重點高中。婚后,我妻子仍在老家,離我工作的學校有30多里,來回很不便利。為此,我下大決心,花大價錢,添置了我人生中第一件最重要的高檔商品——一輛價格為176元的永久牌載重自行車(當時,自行車只有永久、飛鴿、鳳凰等三大品牌)。那時,我的月工資只有29.5元。不過這輛永久牌自行車比起同行們喜歡譏諷的“除鈴鐺不響,到處都響”的137元的武漢牌自行車來,讓我多少有一些時尚的感覺。
對于這輛自行車,我對它是愛護有加。每天我都將它擦拭得干干凈凈,還定期上油打蠟,讓車光亮光亮的。它于我來說更是貢獻巨大。我騎著這輛自行車往返于老家和學校近三年,騎著這輛自行車經常走村入戶家訪,騎著這輛自行車到兄弟學校聽課學習,甚至騎著這輛自行車赴50余里遠的縣城參加進修考試,還騎著這輛自行車跑遍學校招生區域的鄉鎮。記得一年暑期的某日,我騎著這個自行車到一個偏遠的鄉鎮招補習生,在一個下坡路段,可能是剎車太急,一個倒栽蔥,連車帶人沖進了路邊的一個水塘,好在人無恙、車未損。我在四野無人的荒村,在烈日下穿著一條短褲坐在田埂上,待洗凈的衣服曬干后,才騎車返回學校。
對于這輛自行車,我對它是從依賴到留戀。它作為我的代步工具,跟隨我風風雨雨八年多時間,直至我做了學校干部,按政策規定配給我一輛二六型的輕便的永久牌單車時,我才和早已銹跡斑斑、傷痕累累的這輛永久牌載重自行車作永久地告別。
之后,學校購置了小車,我與自行車的親密程度漸漸疏遠,爾后慢慢告別了我的自行車時代。
年歲漸大,我又萌生了對自行車的種種懷念之情。雖然內退后為了再就業的方便,自己添置了小車,但為了緩解“在家里電腦前坐、學校里辦公室坐、上下班途中車里坐”的單一姿勢,我曾購買過兩輛自行車,并且一輛比一輛高檔。一是想強迫自己多動一動,以鍛煉漸漸僵硬的身子骨和日漸松弛的肌肉;二是想從綠色環保的角度出發,做一點于節能減排有意義的事情;三是想改善一下心情,因為自行車既可行駛于寬闊街道又可穿梭于里巷胡同,隨行隨停,既無堵車之煩惱,也無停車之擔憂。
其實,我對于自行車的懷念和眷顧之情,更多或者說更重要的是來自欲改變生活節奏的心態。我總覺得現在的生活節奏過快,我們需要以一定的形式讓生活和心靈慢下來,用一種從容、淡定的心態和走走停停的姿態來慢慢欣賞沿途的風光以致人生的景致。
啊,自行車!我那盡職盡責、默默無語的忠誠摯友,你給了我青年時代和那個歲月急需的幫助,也將帶給我老年時代的陪伴和慰藉。在這共享單車來臨的時代,我會更加保持對你的那份特殊的情感和由衷的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