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語氣詞“嘍”的語氣意義研究

摘? 要：語氣詞一直以來都是語法學家關注的焦點，本文基于語料庫，對漢語語氣詞“嘍”的語氣意義進行研究。通過最小差異對比法和最大共性歸納法對“嘍”的各個義項進行全面考察，最終得出語氣詞“嘍”具有三個語氣義素：[+強烈確定性]、[+減輕消極性/增加積極性]、[+簡單/隨意]。

關鍵詞：語氣詞;“嘍”;語氣意義

作者簡介：丁楚，女，江蘇師范大學研究生在讀。

[中圖分類號]：H1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9）-20--02

《現代漢語詞典》關于助詞“嘍”的解釋：1.用法如“了”（le）1，用于預期的或假設的動作：吃～飯就走|他要知道～一定很高興。2.用法如“了”（le）2，帶有提醒注意的語氣：水開～|起來～。《現代漢語虛詞例釋》把“嘍”直接等同于“啦”，呂叔湘的《現代漢語八百詞》也沒有收入“嘍”。

學界普遍認為“嘍”可與“了”或“啦”通用，對其所表示的語氣意義研究也比較籠統，尚停留在初級階段。本文認為語氣詞“嘍”不可等同于“了”或“啦”，他們各有不同的語氣意義，不能互為替代。“嘍”具有“了”和“啦”所空缺的語氣含義，可填補其在語氣意義上的空白。

儲誠志的最小差異對比法和最大共性歸納法相結合是研究漢語語氣詞的科學方法。最小差異對比法的含義是指：首先找出包含該語氣詞的各種不同的句子，然后通過比較，分析不帶語氣詞的句子與帶上之后是否存在語氣上的差別。最大共性歸納法則是在最小差異對比法的基礎上，將各種語氣差異進行系統地比較。假如某一語氣義素為所有包含該語氣詞的句子都具備，那么這個語氣義素就是該語氣詞的語氣意義;要是某一語氣義素只存在于少數句子中，缺少普遍性，那么該語氣義素就無法當作其語氣意義。

由于句中的助詞“嘍”大都表示語義停頓或者條件，本文不再予以論述，研究語氣詞語氣意義的方法也多是針對句末語氣詞，因而本文重點研究句末“嘍”的語氣意義。通過篩選CCL語料庫中1477條相應的語料以及整理會話錄音，最終將句末語氣詞“嘍”的幾種語氣功能歸納如下：

1.表示某種愿望的實現或來臨，體現說話人高興愉快的心情。

（1）小余，你可好長時間沒有來嘍！

（2）回家嘍！吃飯嘍

這類語句常存在于感嘆句中。上述表達如果不使用語氣詞則有的句子不連貫，如例（1）*小余，你可好長時間沒有來。有的變成命令性強的祈使句，如例（2）回家！吃飯！。加上“嘍”之后的感嘆句，主觀色彩更強，充分表現說話人在愿望實現時的高興喜悅之情。若換成“了”則喜悅之情減弱，甚至變為直接陳述。試比較：

（1）'小余，你可好長時間沒有來了！

（2）'回家了！吃飯了！

換為“了”后的感嘆句，語氣意義減弱，喜悅之情不明顯，說話人的感情色彩有的需靠句末感嘆符號才得以實現。

2.表示提醒，包含說話人的親切、關心。

（3）小王，快把這雙鞋扔嘍！

（4）拿好嘍，別把碗摔嘍！

這類句子常用于祈使句中。上述祈使句均不可刪去語氣詞，否則句子不連貫。這一類祈使句一般用于關系親近的人之間，提醒對方小心注意，表現說話人的親切關心。若換成“了”則句子生硬，命令語氣較重。試比較：

（3）'小王，快把這雙鞋扔了！

（4）'拿好了，別把碗摔了！

例（3）'的提醒之意減弱，變為一種純命令式的警告。例（4）'雖也表示提醒注意，但不如“嘍”強烈。

3.表示隨意、簡單，說話人自認為事情微小，不值一提。

（5）要查就查嘍。

（6）反正不用花錢，去看看嘍。

上述兩例中“嘍”均表示說話人對于所討論話題自認為簡單、輕松，不需花費精力即可完成，包含隨意性。例（5）旨在說明隨便對方怎樣，說話人都不會在意。例（6）則暗示事件簡單，不需費力便可實現。“嘍”表示隨意、簡單時，常與副詞“就”或“要……就……”連用，在現代漢語中，副詞“就”的其中一個義項是表示數量少、簡單等意，因而可與“嘍”搭配。如不使用“嘍”，則這種隨意性明顯減輕。試比較：

（5）'要查就查。

（6）'反正不用花錢，去看看。

例（5）'帶有一種命令性，使得對方不敢這么做。使用“嘍”之后，隨意性增加，態度不過于強硬，給對方以余地。例（6）'的隨意性相較之下也減弱許多。“了”同樣可用于這樣的句子，不過只是一種客觀的敘述，不含隨意、簡單之義。試比較：

（5）〞要查就查了。

（6）〞反正不用花錢，去看看了。

4.表示無可奈何，同時又能緩和語氣，減輕消極性。

（7）怎么辦？只有讓那副官去當替罪羊嘍！

（8）這不還有些米飯嘛，湊合著吃一頓算嘍。

上述語句如果沒有語氣詞均表示別無選擇只好如此，加上“嘍”之后，這種無奈便可緩和，暗示說話人在心理上可以接受目前的情況，不至于太過悲觀。語氣詞“嘍”能夠減輕句子的消極性，增加積極性。試比較：

（7）'怎么辦？只有讓那副官去當替罪羊！

（8）'*這不還有些米飯嘛，湊合著吃一頓算。

以上不使用語氣詞的句子，都表示無奈之義，說話人在心理上無法接受目前的處境。“了”也可用于此類句子之后，但只表示客觀陳述，不具備減輕消極性的功能。試比較：

（7）〞怎么辦？只有讓那副官去當替罪羊了！

（8）〞這不還有些米飯嘛，湊合著吃一頓算了。

5.表示幽默、風趣，緩和氣氛。

（9）“啟超沒有什么學問——”“可是也有一點嘍！”

（10）你們這一頓飯下來，天都快亮嘍。

以上使用“嘍”的語句都暗含幽默意味，例（9）體現說話人的幽默風趣特征，語氣詞“嘍”透露出梁啟超先生的“頑童”心理。例（10）通過夸張表現幽默諷刺，但諷刺意味較弱。“嘍”與“了”相比，在表示風趣、幽默的同時，又能緩和氣氛。試比較：

（9）'“啟超沒有什么學問——”“可是也有一點了！”

（10）'你們這一頓飯下來，天都快亮了。

例（9）'的“了”不能表現說話人的“頑皮、童心”。例（10）'中的幽默與諷刺并存，諷刺意味偏重。

6.用于較強的指令，表現說話人作為發話人的過于自信。

（11）這出戲唱得了唱不了都得唱，要是不唱把他們都給槍斃嘍！

（12）外套給我像模像樣的疊好嘍。

上述用于命令的句子中，語氣詞“嘍”都表現出說話人作為發話者一方的絕對自信，有高人一等的意味，命令語氣較重。如果使用“了”，則這種命令語氣便要比“嘍”輕許多，作為發號施令一方的氣勢也減弱不少。試比較：

（11）'這出戲唱得了唱不了都得唱，要是不唱把他們都給槍斃了！

（12）'外套給我像模像樣的疊好了。

7.表示求證，說話人已經有了一定的判斷，征求對方確認，語氣較為肯定。

（13）這么說，還有一個和我長得很像的人嘍？

（14）這就是他們接受工資低的原因嘍？

這一類表示求證的句子常和“這么說”“這就是”搭配，用于疑問句，且大都為反問句。如果刪去“嘍”則句子變為陳述語氣，敘述客觀事實同時不含求證義。若要保留求證義，便需將語調上揚。如：

（13）'這么說，還有一個和我長得很像的人？（↗）

（14）'這就是他們接受工資低的原因？（↗）

“了”也可表示求證語氣，相比較而言說話人對于話題判斷的確信度卻遠不及“嘍”。“嘍”有一種按照推理得出理所當然結論的意味，傳達出說話人對所談論話題的高度確定性。“了”則是按照正常的推理得出正常的內容，對于求證的確定性便屬于正常的范疇。試比較：

（13）〞這么說，還有一個和我長得很像的人了？

（14）〞這就是他們接受工資低的原因了？

8.表示申說，語氣強烈，似乎不容對方辯白。

（15）那就太晚嘍。

（16）人家自然是不能管嘍。

以上句子里的“嘍”均表示現實確實如此，同時提醒對方出現的新情況。語氣詞“嘍”由“了”與“嘔”合音而來，“了”當是“了1”+“了2”，既表示動作或性狀的變化、實現，又表示語氣義，“嘔”則加強感情色彩。例（15）“那就太晚嘍。”由“那就太晚了”加上“嘔”組成，“了”表示新情況（太晚）的出現，而“嘔”增加提醒義，起強化作用，提醒或是警告對方“太晚了”這個事實。例（16）也是如此，這里的“嘍”如果換成“了”也都能成立，但是“嘍”比“了”的確定性更強，語氣也更加強烈，不容許對方質疑。同時“嘍”相比較“了”而言還要多一層親切的意味，這都是由“嘔”附加上的。試比較：

（15）'那就太晚了。

（16）'人家自然是不能管了。

以上使用最小差異對比法分析了八種句末帶語氣詞“嘍”的句子，通過與不使用“嘍”和換用語氣詞“了”的句子進行對比分析，找出了位于句末“嘍”的語句所包含的各種語氣意義。接下來，將采用最大共性歸納法來確定句末語氣詞“嘍”的語氣意義。

一個句子的語氣是由諸多因素共同決定的，語氣詞、語調以及句法結構都在一定程度上影響著句子的語氣，語氣詞并不是唯一的表達方式。因此，在研究時切忌將句中的詞語、結構或是句調所蘊含的語氣意義誤認為是語氣詞所具備的。

儲誠志（1994）提出語氣詞會對句子的語氣意義產生四種影響：1.增加一個新的語氣意義;2.強化句中的某個語氣義素;3.同句中詞語結合，生成另一種新的語氣意義;4.與句中的語氣義素不存在任何關系。

如前所述，這八種句末帶“嘍”的語句雖然語義各不相同，語氣上的差別也很大，但是在所描寫的各類語氣中都蘊含著相同的義素，按照最大共性歸納法的原則，缺少普遍性的語氣義素都應去除。“高興”“提醒”“簡單”“無可奈何”“幽默”“指令”“求證”和“申說”等語氣義，都只屬于特定的某一類句子，并不是所有話語共同具備。因此，這八種不同的語氣都應該歸因于句子中的其他成分，而不是語氣詞“嘍”所附帶的。但是通過對比這八種包含語氣詞“嘍”與不包含“嘍”以及換用其他語氣詞的句子時，可以觀察到各類句子都具有相似的語氣特征，歸納之后便可得到語氣詞“嘍”的語氣意義。

儲誠志認為句子的語氣意義是一種“語義綜合體”，可分解為幾個不同的語氣義素。基于以上對語料的觀察與分析，最終可以將語氣詞“嘍”的語氣意義用義素分析法的形式概括如下：

1.[+強烈確定性]

2.[+減輕消極性/增加積極性]

3.[+簡單/隨意]

因此，在所有使用語氣詞“嘍”的句子中，正是這三種語氣義素全部或部分地起作用，從而使整個語句更加肯定，能夠緩和氣氛增加積極性，同時又可體現所談論話題的簡單化、輕松化。

此外，通過前文的分析也可歸納出與“嘍”相類似的“了”的語氣義素，以便幫助說話人更加準確地把握如何在日常交際中使用恰當得體的語氣詞。

語氣詞“了”的語氣義素：

1.[+強烈確定性]

2.[-減輕消極性/增加積極性]

3.[+/-簡單/隨意]

結語：

本文以現代漢語語氣詞“嘍”為研究對象，通過對比不帶語氣詞和帶語氣詞“了”的句子，借助最小差異比較法和最大共性歸納法，最終得出句末語氣詞“嘍”具有[+強烈確定性]、[+減輕消極性/增加積極性]、[+簡單/隨意]的語氣義素，這三個語氣義素不同程度地發生作用，構成了“嘍”在日常交際中的不同語氣意義。

參考文獻：

[1]儲誠志.語氣詞語氣意義的分析問題：以“啊”為例[J].語言教學與研究，1994，（4）.

[2]孫汝建.語氣詞口氣意義的分析方法[J].南通大學學報，2006，（5）.

[3]金智妍.現代漢語句末語氣詞意義研究[D].復旦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01.

[4]王璨.語氣詞“唄”的語氣意義及話語標記功能研究[D].吉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6.